飛吧，女兒

2004年8月25日下午3點35分，當女兒進入首都機場海關的“無 申報通道”，終于消失在匆匆奔走的人群中，消失在候機大廳的盡頭時，我確信這一回女兒 是真正地遠走高飛了。此刻的我，再不能陪著女兒，不能陪著她登上美聯航的班機，經由芝 加哥到底特律，再到俄亥俄州的那個城市了。此刻的我，眼眶里涌動著淚水，不敢說話，不敢震動，只顧低著頭拉著妻子默默地走出機場……

飛吧，女兒!縱使是兩萬公里，飛到 地球的那一面，老爸老媽又怎樣不撒手?女兒的專業是細胞生物學，1999年考上碩士研究生 的那一天，就立下了遠渡重洋負笈留學的志愿。然而，這一“起飛”，又談何容易呢?

我對女兒的教育從來都是由著她的性兒，例如英語就沒有好好地抓她。大學四級英語是考了兩 次才勉強通過的，考研時別的成績都很優秀，只有英語剛剛超出分數線兩三分。研究生畢業 時，眼瞅著同班的女生一個個去了美國，她只得再次到新東方去補習“托?！焙汀癎RE” 。記得她曾為“托福”成績達不到標準而流過眼淚，又是老爸和她的男友一起鼓勵她，才再 次鼓起勇氣來繼續沖刺。經過一年的努力，

到2003年初，總算“托福”和“GRE”成績都上 去了，但“9·11”后美國對留學生的簽證卻越來越收緊了，到2003年夏天達到了頂峰。

2002年秋冬，女兒寄出10多封申請函。2003年四五月間，有3所大學答應給她獎學金。最后 ，她選擇了艾奧瓦州大學。預約簽證，準備各種英文材料，每一件事都得花錢耗時，搭進很 多精力。知道美國簽證之難，除閱讀了大量材料、上網與眾“簽友”交流切磋外，我們還花 錢到一家臺灣人辦的簽證公司請“專家”幫她指點迷津和模擬演習。結果，一切都是徒勞無 功。

6月17日，女兒滿懷信心地來到秀水街的美國使館簽證處，排了3個小時的長隊，可恨 的簽證官不到兩分鐘就拒了她。他們根本不耐心聽你回答那些他們要求回答的問題，就撕一 張印有美國移民法214條款的紙條，在你護照上蓋個拒簽章，把你打發出門。預約一次簽證 要交納830元人民幣的手續費，這一個一個的830元換回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當晚，女 兒回到家里，哭得異常傷心，淚水把她的整個面頰都濕過了。是啊，一年的努力又泡湯了。 我的心里也是異常沮喪，一股說不出來的壓抑和窩火。但是，我還是安慰和鼓勵她：“你要 是爸爸的女兒，就不要流淚!眼淚絲毫救不了你?！庇终f：“老天無絕人之路?！迸畠旱降?是女兒，到第二天就開始考慮預約第二次簽證的事情了。我們都以為是女兒對簽證官的問題 回答得不到位，于是就挖空心思地幫助她杜撰各式各樣的問題和答案。誰知這樣做反而是越 抹越黑，完全是枉費心機，簽證官根本不聽你陳述這些，結果第二次仍然是被拒簽。

女兒 是徹底地失望了，但是她再也沒有流眼淚。7月30日，女兒偷偷地進行了第三次嘗試。這一 次，簽證官是個墨西哥男子，他故作幽默地說：“我的兩個同事都拒了你，你的情況也沒發 生什么變化，我也不好給你‘放水’呀?！痹僖淮伟雅畠航o拒了。

面對三次慘敗，女兒 不想再貿然預約第四次簽證了。為了調整心態，換一換環境，她決定離開北京到外地去闖一 闖。不久，她在網上找到上海一家生物制藥公司，征求我的意見時，我覺得女兒大了，去外 地鍛煉、闖蕩一下也不無好處，狠了狠心，便同意了。8月6日，女兒第一次來到上海，很快 通過面試，與浦東張江一家生物制藥公司簽訂了兩年的合同，開始了新的生涯。

女兒不是 學制藥的，專業不對口，但她能認真向制藥專業那些同事學習，專心致志地做好實驗，同樣 得到了上司的認可。同時，她很快就和上海的同事打成一片，人際關系搞得很融洽。然而， 每一代人都會有自己的煩惱和痛苦，生活上的磨難更是不可避免。一天晚上，她在住所的房 間里竟發現了大量的蟑螂，在地上、墻上亂爬。電話打到了北京，她在那頭哭了。怎么辦? 隔著幾千里地，總不能立馬飛過去幫她撲滅蟑螂吧?我們在這頭一陣揪心的難過，但還是安 慰、鼓勵她不要害怕，告訴她南方的蟑螂和北京的不一樣，是些懶家伙，噴上藥用掃帚簸箕 掃進馬桶里就是了。她照著我的辦法，折騰了大半夜，果然靈驗，很快就消停了。幾天后， 她的男友也來到上海，小兩口就在滬上扎下來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女兒第一次離家那么 遠，害得她母親可是寢食難安。老伴一天一個電話：是不是感冒發燒了?冬天屋子里沒暖氣 冷不冷啊?下雨天別忘了帶傘，晚上不要回來太晚呀!還有多吃青菜、多喝水呀，要不大 便該干燥了……沒有一項她不囑咐到的，女兒在那邊早就不耐煩了。以前《新聞聯播》以 后， 我們只注意北京的天氣，現在是更專注上海的天氣了。一看氣溫高達三十七八度，就想像著 女兒是怎樣在烈日炎炎下揮汗如雨往家趕的；一看臺風將要襲來，就擔心女兒會不會躲避暴 雨，那雨傘頂不頂用……還有，有回新聞里說上海某地煤氣泄露了，有回說地鐵出事了，都 會引起老伴的忐忑不安：女兒不會有事吧?可憐天下父母心，父母那顆眷眷之心，兒女又能 理解多少呢?

大上海的開放、務實，超前的思維方式和快捷的辦事效率，使女兒愛上了這 塊地方，甚或超過了北京。但是，女兒始終沒有忘記5年前立下的志愿。2004年春節前后， 她又陸續投出10多封申請函。由于美國簽證連連受挫，她這次把主要注意力放在了歐洲。不 久，英國的諾丁漢、利滋、曼徹斯特等大學紛紛回了信，錄取她去就讀博士學位。我們也盲 目地樂觀了一陣子，然而，這些院校都籌集不來獎學金，開出的無異于空頭支票。

最后， 還是美國的學校給了她獎學金。5月，俄亥俄州的一所學校寄來了Ｉ20表等一應手續，承諾 每年付給獎學金3萬美元。這一下可樂壞了女兒。但是，三次拒簽的陰影沉沉地籠罩著她， 壓著她的心。這一次能順利通過嗎?這時已是5月下旬，加上代為學生預約簽證的一家中國公 司出了問題，上海領事館預約新的簽證推到了6月23日以后。真是急死人了，女兒緊跑慢跑 ，加緊聯系，結果預約到了7月12日。6月一個月，除了上班，女兒就忙活著如何對付簽證官 。全家都設想著簽證官可能會問到的問題，盡可能多準備一些材料。甚至她未曾謀面的導師 ，愛爾蘭人ＪｏｈｎＧｒａｙ先生，也在電話中教她如何冷靜沉著應對簽證官的面試問題 。 有這么多熱心、善良的人幫助和鼓勵，再加上風傳今年的簽證政策有所松動，女兒對這次簽 證還是充滿了信心。

2004年7月12日，女兒來到位于梅隴路的美國駐上?？傤I館，快到中 午了，才輪到她。上海的簽證官態度倒很溫和，他簡單地看了看女兒的Ｉ20表，第一句話就 問：“你是不是去托萊大學讀生物?”女兒回答他“是”以后，他立刻就說：“這需要拿到 華盛頓去ｃｈｅｃｋ(審查)!”然后他核實了女兒來到上海的時間，最后告知女兒審查時間 需要兩個月，讓她回去聽信兒。就這么簡單，前后不到兩分鐘。大家為她準備的若干問題， 我們給她寄去的那些材料，一樣也沒用上。簽證審查也是段異常難熬的日子，你不知道他們 的審查會不會通知你，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審查，他們不回答你的催問，也沒有地方去打 聽，一切似乎都得聽天由命。這些日子，我天天查看水木清華網上的“簽證審核”版，了解 簽證的動態，估計有多大把握。今年美國對中國留學生的簽證政策確實也有了變化。6～7月 實際上是“放水”性質的。這一次，幸運女神終于降臨到女兒頭上，不到一個月，8月10日 ，上海領事館就通知女兒去取簽證，結束了審查。

終于，女兒多年來遠渡重洋負笈留學的 美國夢即將變成現實。好幾次，我獨自一個人在院子里仰望藍天，猜想這個消息是不是真實的。

飛吧，女兒!當爸爸撰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你已在美國了。臨行前那天晚上老爸 的一番叮囑不知你是否還牢記得?是不是應經常想一想：你是怎樣來到美國的?你到美國究竟 干什么來了?

飛吧，女兒!也許，地球那一面的世界，對你始終是個夢，一個長長的、遠遠 的夢。你要緊緊地擁抱著這個夢，不懈地努力，不懈地登攀，按照自己獨立的人生信念，義 無反顧地走向未來!

責任編輯 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