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一軍團覺山阻擊湘軍
25日下午5時,中革軍委下達搶渡湘江作戰命令為時已晚,湘敵和“中央軍”在向全州、黃沙河疾進,桂敵也開始重新向北推進。中央紅軍最緊迫的任務是搶占桂北重鎮——全州城,這對于中央紅軍突破湘江天險極為重要。11月25日,紅一軍團偵察科長劉忠率領便衣偵察隊由文市轉界首向全州城疾進。26日北上,搶在由黃沙河南下的湘軍劉建緒部之前進了全州城。這天,全州城內僅有國民黨全縣民團大隊駐守,全州實際上是一座空城。紅軍主力部隊只要從界首北上奔襲,唾手可得全州,扼守桂黃公路戰略要地和屏障全州至界首的湘江重要渡口,就能將南下湘軍有效地阻擋在全州城以北地域。
劉忠深知搶占全州城對于全軍突破湘江的重要,他立即建議隨后趕來的紅一軍團右前鋒第五團迅速渡湘江,搶在湘軍之前占領控制全州。但率第五團的紅二師參謀長李棠萼沒有果敢北上搶占全州,而是先向軍團指揮部請示,軍團首長也不敢下令,又向紅軍總部請示,總部又請示博古,博古又商請李德。博古將中央紅軍行動的最高指揮權交給李德,不論什么時候,也不論在什么情況下,沒有他和李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自行采取行動。但是,李德不了解中國國情,更不了解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和紅軍戰略戰術,他只懂得“圖上作戰”,只懂得脫離實際地瞎指揮。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湘江戰場的變化和搶占全州對紅軍勝利過江的極端重要性,對來自前線的偵察人員的建議,以及紅軍總部以下各級指揮員的逐級請示置若罔聞,遲遲沒有答復,造成前鋒部隊甚至全軍處于被動狀態。
稍縱即逝的戰機在等待中貽誤,紅一軍團偵察部隊眼睜睜地看著湘軍前鋒開進全州縣城內。紅五團如果不是一味被動地等待上級命令,而是接受偵察隊的再次建議,主動靈活地出擊,仍然可以搶在敵人主力到達之前一鼓作氣拿下全州。一直到26日深夜11點半,軍委才知道全州、興安無敵軍大部隊,湘江兩岸亦無守敵,全州城防非常空虛,敵追剿軍第一、第二路軍正在向全州、興安推進。這個時候,李德才意識到上述情況的重要性,同意總部給一軍團下達緊急命令:“相機先敵占領全州,以取得阻擊湘軍南下的有利地位。”然而為時已晚,待紅五團趕到全州城下時,劉建緒部已沿著與湘江平行的湘桂公路,搶先進占和控制全州縣城,并在縣城南邊方向派出警戒,準備揮師繼續南進,妄圖封鎖全州到界首、興安段的湘江,堵擊全殲紅軍。緊隨湘軍后面的,還有虎視眈眈的薛岳5個師,也已推進到黃沙河。本已獲得生機的紅軍,因為失去全州再次陷入不利局面。
盡管丟了重要的第一步棋,但此時全州以南至興安的湘江仍然是空虛的。紅一軍團搶占全州不成,中革軍委只得將渡江地點選在全州南面的屏山渡、大坪渡、鳳凰嘴與界首之間,并嚴令紅一、三軍團無論如何必須搶占這段湘江上游的渡口,紅三軍團占領灌陽新圩,阻擊隨時從灌陽南面恭城北上的桂軍。紅一軍團首長林彪、聶榮臻、左權吸取丟失全州的教訓,立即命令五團沿桂黃公路南進,搶在湘軍之前占據扼住湘桂公路通往各渡河點的咽喉要隘覺山、魯板橋一線,堅決阻擊全州之湘敵南下。
全州南面的覺山一帶是桂黃公路惟一有險可守之丘陵地帶,若再失去這一阻擊陣地,紅軍會永遠失去過江的機會,后果不堪設想。這一次紅五團終于搶在湘軍的前面趕到了覺山。不明紅軍虛實的敵前鋒不敢貿然急進直取界首,只得暫時退回全州。紅一軍團占領覺山鋪后,立即部署陣地防御戰。同時,命令擔任掩護任務的一師趕到覺山,與二師全力抗擊湘軍。
興安縣的界首鎮位于湘江西岸,是紅軍理想的渡河點之一,不僅離湘桂公路近,而且緊貼越城嶺山區,一過江就是公路,一橫過公路就是山高林密的越城嶺山區,紅軍就能暫時甩掉追敵。軍委因此決定把中央縱隊的渡河點選在界首。在紅五團得手覺山的同時,紅四團也急行軍趕到界首。從興安縣城北上的桂軍夏威部的前衛團離界首只差5公里,如果紅四團稍晚一步,界首將再次為桂軍占領。紅四團在界首伏擊陣地阻擊桂軍之際,緊隨紅四團后面的紅三軍團第四師也趕到了。紅四師一到,馬上派出一部與四團聯絡,其余全部開向界首鎮西南2公里處的光華鋪附近的丘嶺地帶,搶修工事,阻擊桂軍。
光華鋪是界首南面的重要陣地,直接關系到渡口的安危。為了避免暴露,紅二師第四團沒有與紅四師聯絡,先向敵人發起突然襲擊,打退敵人后,才將陣地移交給紅四師,然后又奉軍團和師部的緊急命令,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往覺山鋪,進入新的防守陣地。
27日,經過一、三軍團的頑強戰斗,紅軍占領了北起全州屏山渡,南至興安界首30公里的湘江所有渡河點,三軍團第五師也占領了灌陽的新圩和馬渡橋。
此時,中央軍委縱隊尚在文市。紅軍12個師有兩個師占領湘江渡口,一個師據守古嶺頭至右塘之交通線,一個師占領新圩,另兩個師在文市、水車地域,有7個師還在湖南,尚未入關進桂。這7個師的情況是:第一軍團第一師在道縣沿瀟水阻擊敵周渾元部,第八、九軍團4個師在永明攻擊三峰山受阻,11月28日1時才奉令改道北上雷口關,后衛第五軍團兩個師在湘桂邊界扼阻追敵,接應第八、九軍團入關。因此,返回灌陽之桂軍,是紅軍通過文市、水車出湘江的最大威脅。

局勢極為嚴重,但是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還沒有命令全軍精減輜重,輕裝疾進,搶渡湘江,因而嚴重地影響了行軍的速度,拖延了渡江的時間。首先,是紅軍隊伍拉得過長,前后300余公里,前鋒部隊已經過江,兩側隨后的九軍團、八軍團仍在湖南的道縣、江永之間,擔任全軍總后衛的五軍團,還在瀟水西岸阻擊尾追之敵,邊打邊走,尚未越關入桂。其次,龐大的中央機關軍委縱隊人馬混雜、擔子交錯、輜重壓身,猶如一支負重的“象隊”,行動異常緩慢,從文市到界首的60公里路程竟走兩天多,致使擔任阻擊、掩護任務的主力部隊犧牲慘重。
11月27日晚上,坐鎮南昌的蔣介石從湘軍何鍵和劉建緒的報告中,得知桂系撤防湘江的詳細情報,對桂系的狡猾行為震怒至極。28日馳電嚴斥桂軍“任匪從容渡河”,“殊為失策”。
在蔣介石的親自督戰下,各路“追剿軍”加緊攻擊。北面,“追剿軍總司令”何鍵當即命令剛剛進占全州縣城的劉建緒部,以3個整師之眾,向紅一軍團的覺山地域阻擊陣地發起進攻,以大軍由北向南壓迫,企圖封鎖全州至咸水一帶沿江所有渡口,與桂軍防線銜接;東面,蔣介石嫡系部隊即何鍵所屬“追剿軍”的第三、第四、第五路軍,尾追紅軍,愈逼愈緊,有可能切斷紅八、九軍團從江華、江永北上雷口關的前進道路;南面,桂軍原本有意“讓道送客”,企盼紅軍快點渡過湘江,離開廣西。桂軍一廂情愿,但紅軍反應遲緩,自然引起桂軍狐疑,擔心紅軍深入廣西,害怕蔣軍跟蹤紅軍入桂。為此,桂軍不得不以一個師的兵力增援光華鋪,準備直撲界首,防止紅軍進占興安縣城,嚴防蔣軍進犯廣西地盤。同時,白崇禧命令已經重返灌陽新圩的夏威部兩個師又一個團,全力向紅軍后續部隊發起攻擊。
事態的發展已經形成這樣的格局:敵人要拼命封鎖湘江,追堵紅軍,紅軍則不顧一切,拼死扼住湘江渡口,保證兩翼安全,掩護中央縱隊和后續部隊渡過湘江。龍爭虎斗,勝敗難料。
11月26日,擔任右翼前鋒的林彪、聶榮臻一軍團部抵達石塘后,電令已過湘江的紅二師反攻全州縣城。此時紅一師的一、三團尚留在瀟水西岸繼續阻擊追敵,二團隨軍團司令部行動,紅二師第四團還在界首。
11月27日,軍團部及其軍團領導人從大坪渡口過湘江,經二美灘趕到了覺山鋪,在當地老鄉的指點下,軍團領導對照軍用地圖,實地勘察地形、地勢后,當即決定以覺山鋪作為阻擊主戰場。
覺山鋪一帶并排著兩列東西走向2公里長的小山嶺,各有數個小山頭,與南北走向穿行其間的桂黃公路形成縱向的雙“十”字形。公路右側是尖鋒嶺、黃帝嶺,公路左側是沖天鳳凰山、美女梳頭山、米花山和懷中抱子山。黃帝嶺和懷中抱子山最高,都在南端,整個地勢南高北低,北來的敵人呈仰攻狀,而紅軍居高臨下。根據這樣的地形地勢,軍團長林彪、政委聶榮臻和參謀長左權決定在覺山鋪一帶構筑兩道阻擊線,以北側一列山嶺為第一道阻擊線,南側一列山嶺為第二道阻擊線。兩道阻擊線相輔相成,互為整體,形成一個支撐點式的防御體系。
然而,遺憾的是,11月28日早上,奉命趕到覺山鋪陣地的紅軍部隊,只有一師的二團和二師的五、六團。紅一軍團第十五師擔負著保衛中央軍委縱隊的任務,不可能趕到覺山參戰,為此軍團部只好命令紅四團和一師主力,在完成搶占渡口和交替掩護任務后,星夜兼程,火速趕到覺山,參加阻擊湘軍的戰斗。但對遠在桂湘邊界的一師主力何時能趕到,軍團部沒有把握。這樣,已經到達覺山的4個團加上軍團直屬隊僅有5000余人,要守住方圓數十里的山山嶺嶺,兵力顯然是十分單薄的。因此,軍團部決定,在紅一師主力尚未到達覺山之前,先將紅二師的兵力重點部署在桂黃公路兩側,待一師趕到時,再按原計劃將一師部署在公路西側。
紅一軍團要阻擊的是敵人的第一路“追剿軍”司令官劉建緒率領的湘軍4個師,即第十六、六十二、六十三師和第十九師之一部,總兵力為3個整師又一個支隊,超過紅一軍團2個師的5倍多。湘軍以十六、十九師為前鋒,以六十二、六十三師為預備隊,從全州縣城傾巢出動,向紅一軍團的覺山陣地壓迫推進。
11月28日中午,敵人一個前哨連向魯板橋以南偵察前進。在魯板橋警戒的紅五團第一營見敵人不多,便悄悄放過他們,待這股敵人進入尖峰嶺腳下時,紅五團第二、三營便夾擊包圍,很快將其一舉殲滅。接近傍晚時分,湘敵第十六師又向魯板橋壓過來,與紅五團第一營接觸,發生戰斗。約1小時后,一營為減少損失和遲滯敵人,趁著夜色掩護,邊打邊撤回到覺山第一道阻擊陣地。當夜,敵人進行了緊急調動、部署,東北方向隱約傳來的軍號聲、汽車聲、人喊馬嘶聲喧囂了一夜,3個整團以上的敵軍擺開發起攻擊態勢。敵軍的所有槍口對準了紅軍,炮兵陣地上,卸下炮衣的山炮、野炮、榴炮、步兵炮有近百門。密密麻麻的敵人就隱蔽在眼皮底下這片低矮山嶺的斜對面,只要紅軍還有一個榴炮團和足夠的炮彈,便不會讓敵人有從容進攻的機會,首先遭到毀滅性打擊的應是兇猛的湘敵,而不是被動地等著遭受攻擊的紅軍。但是,紅一軍團只有繳獲的近30門迫擊炮,炮彈也所剩無幾,無法發揮戰斗力。
率部在界首擊潰敵人后正在打掃戰場的紅四團,團長耿飚、政委楊成武接到軍團部“十萬火急”的電令后,連晚飯都來不及吃,就率部強行軍趕往覺山鋪。中午時分,二師師長陳光見四團到了,跑步迎上,來不及問饑飽冷暖,就把四團引入公路兩側的懷中抱子嶺陣地。素來英勇善戰的耿飚團長也不含糊,馬上部署兵力,擺開陣勢。三營向左,由參謀長李英華指揮;二營向右,由政委楊成武率領;一營則由耿飚親自帶領,擺在覺山鋪中心公路轉彎處迎面的山坡上,在一個凹形的防御陣地上,準備阻擊即將進攻之敵。
11月29日黎明之時,對壘的兩軍備戰了一夜,覺山陣地顯得異常沉靜。晨霧中,借助微亮的光線,用8倍望遠鏡也看不到隱蔽的敵人。隨著天色的放亮,才發現進攻的敵人向前方推進了一大段,望遠鏡里依稀可見敵人的鋼盔。山村清晨的靜寂很快被“隆隆”地炮聲打破了。
隨著愈來愈近的轟鳴聲,9架敵機穿云而來,尋找目標俯沖,炸彈傾瀉而下,紅軍陣地上頓時土石迸裂,濃煙和塵土彌漫開來。由于紅軍陣形隱蔽和敵機盲目投彈,紅軍并沒有受到多大損傷。待敵機離去,透過熏人的煙塵可以看見陸地上的敵群已列成沖鋒隊形,在運動中開始展開。
敵機剛走,接著便是炮火的狂轟,沖鋒的敵人見狀更加狂妄,他們得意忘形地越過緩坡矮嶺,沖到了紅軍前沿陣地的尖峰嶺和美女梳頭嶺下的坡地結合部。敵人的排炮連續不斷地轟擊著,密集的炮彈幾乎把整個覺山的地表全都翻了過來。沖鋒的敵人跟著炮彈推進,沖到了嶺腳下,朝上仰攻。敵指揮官個個都手持沖鋒槍,十幾到幾十個士兵圍繞著指揮官形成一個火力支撐,一群一群地爬上山腰。
敵機、大炮的第一輪轟擊,紅軍陣地遭破壞不大,炮擊一過,敵人馬上發動第一次地面攻擊。紅軍指戰員們從斷枝落葉里鉆出來,抖落身上的泥土,修復工事。他們憋足了勁,默默地等待著敵人上來,準備狠狠還擊。四團團長耿飚一直有病“打擺子”,身體虛弱,仍帶病堅持在火線上指揮戰斗。黑壓壓的敵人起初還彎著腰,邊爬邊盲目地射擊,后來見山上的紅軍毫無反應,以為都被炸得差不多了,便都直起腰來,嚎叫著往山上沖,待敵人完全進入有效射程,近得不能再近時,耿團長首先撂倒一個敵兵,隨即大喊一聲:“打!”紅軍猛然而起的火力將敵人打得不知所措。在此同時,其他幾個團也向沖鋒的敵人發起了攻擊。敵人不明紅軍底細,在各個山頭丟下數十具尸體后紛紛滾下山去。
第一次進攻被打垮后,敵人又重新調整部署,組織力量,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再次向山上沖上來。一批被打退了,另一批又沖上來,他們輪番進攻,不留一點空隙。紅軍短兵火力雖猛烈,但卻不能完全壓倒占絕對優勢的敵人。從較遠距離射擊到近距離射擊,再到拼刺刀,紅軍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兇猛的敵人,眼看子彈不多了,紅軍抓住乘勝反沖的時機,把敵人趕得遠遠的,從他們的死尸上揀回彈藥。湘敵連續發起數次攻擊,打了大半天,沒有拿下紅軍半個山頭,就重新組織空襲和炮擊,向紅軍陣地投擲燃燒彈,前沿山頭頓時陷入火海之中。
此時,天色將晚,敵人又趁機組織第一天的最后一次攻擊。紅軍將敵人放得近近的,用手榴彈給予猛擊,再從兩翼發起反沖擊,將殘敵徹底趕出防區。進攻之敵害怕紅軍乘夜包圍襲擊,只得退回到后方魯板橋以北。
紅軍在清理戰場時抓獲不少俘虜,從審問中得知,敵人當天正面投入的兵力至少在5個團以上,后續部隊正沿桂黃公路開來,除了湘軍,中央軍薛岳部也進入了向紅軍發起攻擊的地域。
苦戰整日的紅軍指戰員們繼續緊張地忙碌著,修復工事、加固工事、清點彈藥、擦拭槍支,準備第二天的惡戰。一切完成之后,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竟然無可抗拒地崩潰下來,他們太疲倦了,在燒焦的土地上、在尸堆中、在血漬上,一倒下去便睡著了。收容隊員和衛生員趕在天全黑前盡快辨認紅軍遺體,將烈士的姓名、籍貫、番號、年齡登記好后,便將遺體轉移到戰火暫時燒不到的地方。各級部隊首長身先士卒,不顧疲勞,和指戰員一起搶修工事,加強警戒,迎接第二天的惡戰。
11月29日晨,在紅二師與湘敵展開鏖戰之際,紅一師師長李聚奎、政委賴傳珠率部趕到了覺山。連續作戰、長途奔跑的指戰員們已疲憊至極,隊伍一停下有的戰士原地站著就睡著了,部隊本應稍作休息,但迫于軍情緊急,部隊必須馬上進入公路西側陣地,立即投入激烈戰斗。
紅一師到達覺山之時,北面的敵人也進一步作了調整,在原來的進攻部隊中再投入一個多師的兵力,準備向紅軍陣地發起猛攻,突破覺山防線,妄圖南下封鎖湘江渡口,消滅待渡紅軍。
天剛剛蒙蒙亮,敵人的全線立體進攻就開始了,火力比起第一天更加密集,更加猛烈。紅軍的工事幾乎被炸得支離破碎,各團的指揮所幾乎找不到固定的合適位置,只好不斷地轉移,指揮部隊憑借有利地形死守,相機反擊。經過幾番較量之后,敵人判斷出紅軍兵力明顯不足,便改變了戰術,不僅加強了正面的兵力,不停息地輪番猛攻,而且憑借優勢兵力,以大部隊迂回至紅軍整個陣地的側翼,分散紅軍力量,以便各個包圍突破。激戰中,雙耳已震聾的營長羅有保,突然跑到耿飚團長跟前,大聲問道:“還要頂多長時間?”團長邊射擊邊回答:“不知道,反正得頂住。”他雖聽不見,但卻明白了要繼續頂住,又跑回到自己的指揮位置上。
就在這時,敵人的飛機又來不停地掃射,配合地面部隊的攻擊行動。陣地前,敵人的尸體越積越多,但很多紅軍戰士也流盡了最后一滴血,紅軍前沿陣地的幾個小山頭,在戰士們全部陣亡之后落入了敵手,成為敵人向紅軍幾個主峰發起攻擊的橋頭堡。
戰至下午,左翼紅一師米花山陣地上的槍聲突然變得稀稀拉拉,山頭上出現一片黑壓壓的敵兵。敵人首先占領了米花山防線,紅軍剩下的守軍和軍團指揮部只好轉移到四團陣地的右側。湘敵得手米花山后更加猖狂,以此為跳板,向美女梳頭嶺以東各山頭不斷發炮,連續發起進攻,更多的后續部隊也投入了戰斗。
為避免被包圍和減少損失,紅一師主動放棄美女梳頭嶺,向二師的懷中抱子嶺收攏。這樣,紅二師五團防守的右翼陣地尖峰嶺一帶,一下子成了最激烈的火線,紅五團指戰員面臨一場更大的惡戰。敵人的攻勢使五團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漸漸抵擋不住了。五團自長征以來,一路上擔任著斬關奪隘的重任,減員極大,又一直沒有得到休整和充實。五團陣地本是薄弱環節,難守易攻,軍團首長給五團的命令卻是:死守,人在陣地在,絕不能后退一步。
這時,前沿陣地的幾個小山頭卻突然停止了槍聲——戰士們全部陣亡了。敵人趁此集中優勢兵力向紅二師主陣地壓過來,紅軍傷亡不斷增多,一個個傷員被抬下去。為了保存力量,五團只好放棄第一、第二道工事,退到山頂上的最后一道工事拼死阻擊。敵人也調整了兵力,從三面向尖峰嶺陣地發起重點圍攻。五團只有兩個連了,由政委易蕩平率領阻擊,同敵人展開白刃戰,在沒有工事掩體的情況下,又把敵人打退下去了。
不甘死心的敵人,在又一輪炮擊之后,蜂擁而上。林彪從望遠鏡里見易蕩平已無法守住尖峰嶺,就改變了原來死守的命令,要他突圍向四團陣地靠攏。但是,為了減輕其他山頭的壓力,易蕩平不愿放棄主陣地,決心堅持守住山頭,與陣地共存亡。他命令大家往上撤,自己卻端起一挺機槍,向敵人猛射,掩護剩下的20來個戰士撤往山頂最后一道工事。直到子彈打完,敵兵向他圍攏過來,要活抓他時,他正要作最后一拼,身后突然響起了槍聲,前面的敵人應聲而倒,原來已撤到山頂的戰士見政委沒上去,又返沖下來接應。
山頂上的紅軍勢單力薄,子彈幾乎用盡,反擊的火力不強,他們只能依托戰壕,利用巖石抵擋著沖上來的敵人。敵人已接近戰壕,右側陣地的槍聲卻啞了,易蕩平見勢不妙,馬上帶領警衛員趕過去增援。在躍過一段戰壕時,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胸部,他猛然摔倒在地上,鮮血從捂住傷口的指縫中涌出。他吃力地抬起手,摘下軍帽用力堵住傷口,撿起駁殼槍狠狠還擊敵人。敵人停止了射擊,挺著刺刀狂妄地步步逼近他,狂喊著:“抓活的。”他的槍膛空了,于是大聲命令扶著他的警衛員朝自己開槍。警衛員淚如泉涌,手直打顫,無法忍心對自己的首長下手。大義凜然的易蕩平用盡最后的力氣,猛然奪過警衛員的槍抵住太陽穴扣動了扳機,壯烈犧牲。
尖峰嶺失守,紅二師不得不退守黃帝嶺。敵人緊跟著向黃帝嶺進攻,并向背后迂回,黃帝嶺很快陷入敵人的三面包圍之中,展開了又一場驚天動地的搏殺戰。敵人直接從側翼的公路上發起猛烈攻勢,并以重賞組織了敢死隊連續沖擊。四團左側的一營與敵人廝殺成一團,設在陣地中間的團指揮所此時變成了前沿。一股敵人朝著指揮所直竄而來,團長耿飚組織團部警衛人員用手榴彈反擊,但打退一批又鉆出一批,警衛員正想掩護團長撤退,耿飚卻大喊一聲:“拿馬刀來!”率部猛撲上去,與敵格斗。一陣猛砍狠刺,一下子就收拾完這股近一個排的敵人。
與此同時,正在右邊指揮的楊成武見左邊一營漸漸不支,便組織二營趕去支援。他率部跨越公路,剛到中間,就被一顆子彈飛來打中了右腿膝下,頓時血流不止,倒在公路上動不得。通信排的一個戰士想去救政委,也被敵人擊中負了傷。離他們最近的一股敵人以為有機可乘,便如狼似虎般地撲過來,嚎叫著:“要抓活的。”也就在這時,五團五連指導員陳坊仁剛好帶著幾個戰士從東邊撤下來,順勢阻擊敵人,掩護倒在公路上的楊成武。四團二營副營長兼六連連長黃霖也帶了一個班趕來,拼命還擊敵人,同時派出3名戰士上去搶救楊成武。頭一個跨上公路后中彈倒下,第二個上來又負傷了。楊成武不忍心戰士為他再付出傷亡,揮手不讓他們上來,忍著傷痛掙扎著爬過來。黃霖毫不遲疑地冒著槍林彈雨邊射擊邊沖到楊成武身邊,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拖出了公路,交給了他的警衛員,然后兩個人架著政委一口氣跑出了二三公里,交給了擔架隊。參謀長李英華把政委負傷的消息告訴了耿飚團長。耿飚趕緊交待把騾子和衣服給政委送去。
夕陽下的一場慘烈搏殺后,二師終于守住了黃帝嶺。這時,師長陳光親自沖到前沿陣地,指示耿飚率部且戰且退,放棄山下陣地,向黃帝嶺收攏,以便更好地拖住敵人。精明干練的耿飚團長心領神會,馬上把全團分成3批交替掩護,向后收攏到黃帝嶺。紅五、六團這時也退過來了。紅一、二師分別退守懷中抱子嶺和黃帝嶺時,正值黃昏,如血的殘陽,把天際的暮云和戰場上彌漫的濃煙,照得活像一塊塊凝凍的血。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幸存下來的紅軍指戰員全身都被煙熏火燎過,一張張烏黑的臉,令人難以辨認。暮色籠罩下的覺山戰場,這時顯得格外悲慘、凄涼。
目睹此等情景,林、聶軍團首長不禁傷感起來,在紅一軍團的歷史上,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這樣的險惡之戰,敵我雙方的陣地混戰,常常使前沿和后方在兩分鐘之間發生轉換,忽而前沿變后方,忽而后方變前沿,就是軍團指揮部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到前沿陣地之中。面對這樣的情況,軍團首長只好改變指揮方式,那就是軍團部帶著一部電臺,隨時把軍委的命令直接下達到靠近的團。師、團指揮所更是如此,沒有固定的指揮位置,經常圍著山頭轉,隨時指揮身邊的戰士。經過兩天的鏖戰,各團的傷亡損失都在三分之一以上,有的達到了半數。二師的3個團退守黃帝嶺后,已完全失去了建制,和兄弟部隊混雜在一起,見敵人就打。
11月30日,紅一軍團進行阻擊。左翼紅一師以第二、三團堅守陣地,第一團為預備隊;右翼紅二師以第四、五團阻擊,第六團為預備隊。湘敵以第十六師、第十九師為前鋒,向我紅一軍團懷中抱子嶺和黃帝嶺發動猛攻,還有十余架飛機前來轟炸。紅一師英勇阻擊,連續擊退湘敵4次進攻。紅二師主力在黃帝嶺陣地阻擊,堅決守住了陣地,挫敗了湘敵的正面進攻。
夜幕降臨,敵人在其占領的陣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它們三面圍繞著懷中抱子嶺和黃帝嶺。在夜幕的掩護下,敵人準備實施一個重大行動,即從兩側向南迂回到紅軍后方,切斷紅軍后路,然后分別迂回包圍兩個山頭上完全被隔斷而處于孤立狀態的紅軍。敵人首先對懷中抱子嶺的一師采取行動,一師向軍團部報告了敵人的動向和企圖。為了避免被敵包圍,軍團領導果斷命令一師立即撤退到第二道阻擊線西南方向的水頭、夏壁田一帶。一師撤出后,二師更顯孤立無援。林彪、聶榮臻、左權一致認為,堅守孤懸半圍中的黃帝嶺已沒有意義,必須搶在敵人合圍之前,主動撤退。在左權參謀長的組織下,二師也悄然撤退至一師右側的珠蘭鋪、白沙一帶,共同構成第二道阻擊線。第二道阻擊線是一片低矮的小土山,南低北高,進攻的敵軍居高臨下,紅軍阻擊作戰更加險惡。
撤出第一道阻擊線,軍團領導仍無法入眠,他們也不知道究竟還要堅持多久,既擔心本軍團的防守阻擊任務能否完成,更擔心中央軍委和后續部隊的安全。這幾天,軍團部按軍委要求全天都和軍委保持著無線電聯系,來往的電報都是十萬火急的。軍委電報只是說軍委縱隊正在接近湘江;正在渡湘江;已經渡過湘江;接近湘桂路;大部越過湘桂路。急電連急電,每一份電報都是要求堅持,繼續堅持,嚴令死守,但堅持到何時,卻沒有講明。軍團首長們冷靜地分析了形勢和處境后,給軍委發了一份電報,陳述由覺山到紅軍往城步前進必經的白沙鋪只10公里,沿途敵人既能展開大的兵力,頗易接近紅軍,紅軍火力難發揮,正面又太寬,如敵人明日輪番猛進,紅一軍團在目前人員及裝備狀況下,難有占領固守的絕對把握,請求軍委指示江東各軍必須星夜兼程過河,一、二師明日繼續抗敵。紅一軍團首長請求“湘水以東各軍,星夜兼程過河”,這是全軍將士的心愿,因為早點搶渡湘江,就能避免更慘痛地犧牲。
12月1日1時半,軍委給全軍下達了萬萬火急的作戰命令:“一軍團全部在原地域有消滅全州之敵由朱塘鋪沿公路向西南前進部隊的任務。無論如何,要將汽車路向西之前進諸道路,保持在我們手中。”紅一軍團首長們閱完中革軍委電令,又電請軍委明示一軍團守到何時。但緊接著2個小時后,中共中央局、中央軍委、總政治部又聯合下達關于堅決執行軍委上述命令的指令。指令嚴重指出:“一日戰斗,關系我野戰軍全部”,“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勝負關全局,人人要奮起作戰的最高勇氣,不顧一切犧牲,克服疲憊現象,以堅決的突擊,執行進攻與消滅敵人的任務,保證軍委一號一時半作戰命令全部實現,打退敵人占領的地方,消滅敵人進攻部隊,開辟西進的道路”。
12月1日是湘江戰役最慘烈悲壯的一天,生死存亡在此一戰。軍團全體將士特別是黨團積極分子,頂著連續惡戰后的極端疲勞,通宵達旦深入各營連進行戰斗鼓動。
天剛放亮,敵人就開始進攻了。先是飛機、大炮狂轟濫炸,隨后就是蜂擁而來的敵群。湘敵來勢兇猛,狂妄囂張。這是敵人實現消滅紅軍預定計劃的最后時機。進攻的敵人上來了,紅軍將士們在“一切為了蘇維埃新中國”的口號下,在十多公里無險可守的戰場上,依靠僅存的一片茂密松林丘嶺地帶,與湘敵展開著一場驚天地、泣鬼神,決定生死存亡的拼殺戰。
陣地上炮聲隆隆,殺聲震天。仗愈打愈烈,傷亡越來越多,紅軍占據的各個山頭都在吃緊,特別是紅一、二師的結合部,這個長約5公里的珠蘭鋪一帶最薄弱,萬一守不住,被敵人突破,整個第二道阻擊線就會全線崩潰。為此,軍團首長把這最艱難的任務交給了紅四團。此時,紅四團已不足千人,兵力十分單薄,政委又負傷,團長耿飚的瘧疾不時發作,身體極度虛弱。這時,敵人已向左翼一師紅三團發起猛攻,接連攻了9次,都被紅三團擊退。敵人看出了紅軍防守的薄弱點,轉而潮水般地涌向兩師結合部珠蘭鋪。四團采用近距離戰術,但火力還是越來越弱,接連幾天血戰,彈藥已經消耗殆盡,剩下的幾乎都是紅軍兵工廠土造的“再生子彈”,這種子彈往往半道而落,飄移不定,擊不中目標,十分有限的原裝子彈只能配給殺傷力大的機槍使用。無奈之下,四團組織一個個的沖鋒隊,前赴后繼,沖進敵群,與敵人展開近身肉搏、拼刺刀,以泰山壓頂般的氣勢,把敵人打得屁滾尿流,全線潰退。
正面陣地守住了,但無法分兵去增援側翼,四團左側被一股強敵突然發起強攻,紅軍戰士全部陣亡。突破側翼的敵人前行二三公里后兵分兩路,一路迂回到紅三團背后,包圍了三團的一、二營。三團政委林龍迅速派參謀去洛口通知三營向團部靠攏,協助另兩個營突圍。一、二營在團長黃永勝率領下全部上刺刀,排成散兵線,向師部方向突圍,在叢林中拼殺了3個多小時,反復沖殺12次,終于殺開了一條血路。一個營突出重圍與一、二團會合,但另一營突錯方向,誤入另一敵群,被分割成許多小股,損失慘重。紅三團突圍到咸水整理部隊時,所剩不足千人。
敵人突破接合部后,因紅二師部署比較靠外,極有被包圍的危險。師領導當機立斷,命令守白沙的六團掩護,堅決頂住敵人,其他兩個團撤出向西邊大山靠攏。六團以毫不畏懼的精神,沖入敵群拼刺刀,將來勢洶洶之敵殺退。但有一股湘敵沖向了紅一軍團指揮部,敵人打到軍團指揮部,這是從未有過的事。狡猾的敵人竟迂回過警戒線和數層崗哨摸到距指揮部20余米遠處,敵人端著刺刀上來時,才被警衛員發現。正在緊張研究下一步行動計劃的軍團首長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以為是自己的部隊上來了,直到政委聶榮臻看清對方的面孔,才叫還在埋頭看地圖的林彪和左權趕緊走。軍團首長鎮定自若,組織指揮部人員趕緊收拾電臺,向后面一個隘口轉移。警衛排長劉輝山率部迅猛地撲向敵人,并通知在山坡下劉亞樓率領的二師政治部立即向預定方向轉移。由于軍團首長及時采取了適當措施,擺脫了敵人,才使首腦機關避免了損失。
接近中午時分,軍委縱隊已越過桂黃公路進入了越城嶺山區,后續部隊除三十四師和十八團外,其余野戰部隊基本上搶渡過江。這時,紅一軍團繃緊到極點的弦才松馳下來。按照軍團的計劃,一師和二師相互交替掩護,邊打邊撤,一師經木皮口、鷂子江口,二師經廟山、梅子嶺、大彎,分別從兩山隘口西邊,朝越城嶺的西延大山區轉移。
紅一軍團率一、二兩個師,與占絕對優勢的湘軍鏖戰4天,按軍委的時間要求,把湘軍擋在覺山阻擊線以北,英勇地完成了阻擊任務。覺山一戰,顯示了紅軍的英雄本色,但也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軍團政委聶榮臻負傷,五團政委易蕩平等千余人犧牲,四團政委楊成武負重傷,兩個師共損失近4000人。其中紅三團損失最大,時任紅三團黨總支書記的肖鋒在日記中統計,紅三團在長征出發時有2700人,覺山阻擊戰結束后僅剩八九百人,足見戰斗的慘烈程度。紅一軍團覺山鋪阻擊戰,為掩護中央縱隊和全軍主力突破湘江建立了卓越功勛。
紅五師新圩血戰桂軍
新圩是灌陽北部的交通樞紐,南距縣城15公里,北距紅軍行軍路線最近點大橋村古嶺頭僅5公里。一條通往縣城的全(州)灌(陽)公路自此而過,是灌陽縣城通往全州和敵人進逼湘江、封鎖湘桂邊界的必經之地。從新圩往南至馬渡橋,長約10公里的公路兩側,是一片連綿的丘陵地帶,林立的山峰、茂密的松林緊緊扼住公路的道口,構成了阻擊戰的理想陣地。新圩往北至大橋村無險可守,一旦敵人突破這段陣地,向東北,可直取水車、文市,堵截住桂湘邊界的永安、雷口兩關;向西北,可直搗全州石塘至湘江西岸各渡河點,將對軍委縱隊和后續部隊搶渡構成嚴重威脅,紅軍有被攔腰斬斷的危險。因此,占領新圩,扼住新圩,打好新圩一線阻擊戰,對于紅軍全軍來說,具有極其重大的戰略意義,是中央縱隊渡江的生命線之一。
11月26日,坐鎮桂林的白崇禧得知紅軍前鋒已渡過湘江,占領了界首至屏山渡的湘江渡河點,認為對紅軍“讓路”的目的已達到,現在是進行側擊“送客”的時候了。白崇禧再次調整部署,命令第十五軍副軍長夏威率王贊斌四十四師和七軍覃連芳二十四師及一個獨立團13000人,立即從恭城北返灌陽,占領新圩至蘇江一線陣地,然后向北截擊經文市、水車、新圩地域向湘江前進的紅軍后續部隊,并堵防尾追紅軍第五軍團的蔣軍周渾元部趁機入桂。
紅軍左右兩翼前鋒占領湘江渡河點時,軍委縱隊和主力紅軍正由湖南道縣開始進入廣西灌陽的文市、水車地域,軍委命令左翼前鋒彭德懷、楊尚昆的紅三軍團,無論如何必須占領和守住新圩一線,保證中央縱隊和后衛紅軍的左翼安全。
紅三軍團李天佑率領的第五師行至灌陽文市附近,休息半天后,正準備按原定計劃向湘江出發時,軍團突然發來了緊急電報,要五師率十四、十五兩個團和歸其指揮的軍委炮兵營4000人,立即趕往灌陽新圩阻擊桂軍,要求五師“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堅持3天至4天”,保證全軍左側翼安全,掩護軍委縱隊過江。
紅軍向南,桂軍向北,目標都是新圩,敵我雙方都力圖搶先占據陣地。11月27日下午4點多鐘,紅五師搶在敵人前面趕到了第一個預定地點,并派出部隊繼續沿公路向前方的馬渡橋推進,占領公路兩邊山頭。師長李天佑帶領兩個團的團長、政委、參謀長到陣地勘察地形,布置火力。根據地形和本師兵力,以公路為界,將部隊分成左右兩翼,互相配合形成交叉火力。十四團擺在右翼,十五團放在左翼,炮兵營配置在左后側。
剛部署好,前方偵察員回來報告了敵人的具體番號、數量和敵情。桂軍已搶先占領五師預先擬設前沿陣地的馬渡橋一線,并派出一個偵察連向北推進。此時紅軍先敵一步到達花橋,擊潰南來的敵偵察連,并向南逼至楓樹腳,搶占了附近的鐘山、水口山和月亮包等山頭,正在構筑臨時工事。
聽罷匯報,師首長當即決定以鐘山、水口山、古干至月亮包一線為前沿陣地的第一道阻擊線。這樣,五師的兩團一營擺在從新圩向南至排埠江村長約8公里的公路兩側山頭上。為便于指揮和鼓舞士氣,師指揮部設在離前沿陣地1公里多的楊柳井的村民房里。
敵人占據馬渡橋一帶后無法向前推進,便以獅子山、瘦馬岐、張家嶺一線為前沿陣地,以四十四師為進攻隊,二十四師和獨立團作預備隊,指揮部設在灌陽縣城,雙方前沿陣地相距約1公里,中間為水田、早地和小村落。
11月28日拂曉時分,在一陣密集炮火轟擊后,桂軍第四十四師在機槍、重炮、迫擊炮掩護下,向紅軍前沿陣地發起猛攻。臥在臨時工事里的紅軍指戰員,由于沒有掩體,全被煙塵遮蓋住,敵人趁機整班整排地沖上來。桂軍果然名不虛傳,憑借精良武器和優勢兵力,來勢洶洶,企圖迅速拿下紅軍楓樹腳附近的月亮包、水口山、鐘山、判官山一線陣地,一舉攻到新圩。紅軍因為火力弱,彈藥匱乏,往往采取近距離作戰和夜戰的方法,對敵人最初的進攻不加理睬。攻上來的桂軍見紅軍陣地一片寂靜,以為只憑松樹和灌木叢作掩護的紅軍早已被炮火轟擊得差不多了,便紛紛直起腰來,肆無忌憚地邁步向前。當敵人前進到離紅軍只有30米時,紅軍拉開手榴彈突然投向敵群,后面炮兵的炮彈也在敵群中炸開來,并在最前沿陣地排埠江的山頭上架起兩挺機槍,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
敵人第一次進攻失敗后,再次加強了兵力、火力,搞輪番攻擊,連續不斷地向紅軍陣地發起一次次更大規模的進攻。每次進攻,都被英勇頑強的紅軍頂住了、打垮了。戰斗至下午4時左右,敵人見正面進攻毫無進展,遂派出一部兵力沿紅軍左側的瘦馬岐等幾個山頭迂回紅軍前沿陣地的鐘山、水口山一帶,紅軍前后受敵,處境危急。頑強地抗擊到天黑后,為避免更大的損失重新組織防御,師首長命令這幾個山頭的紅軍,趁著夜幕撤退到楊柳井兩側的山頭平頭嶺和尖背嶺一線,連夜趕筑工事,準備新的戰斗。平頭嶺和尖背嶺是公路兩側的最高山峰,因此,爭奪這兩個山頭的戰斗將更劇烈。
桂軍指揮官夏威以為很快就會拿下新圩,但猛攻了一天,才勉強占領紅軍幾個前沿山頭,而且是紅軍主動放棄的。白崇禧聽罷匯報,大為震驚和惱怒,他擔心桂軍阻擊新圩以南,不僅不能給紅軍以一定的打擊,同時會讓尾追的中央軍趁機進入桂北,威脅桂林。
白崇禧坐不住了,連夜趕到恭城,責問夏威:“是紅軍什么部隊阻擊我們,如此有戰斗力,為什么不能打垮他們?”夏威如實相告:“是彭德懷的三軍團第五師。從師長李天佑到團營連長都是廣西同鄉,打得頑強,死硬得很。”白崇禧這才醒悟到,廣西兵打廣西兵確實難打。他下令:“我們在人員、裝備上占有絕對優勢,又不必顧慮共軍大隊的增援,從明天開始,加派飛機支援,預備隊四十四師、獨立團也全部投入戰斗,輪番沖鋒,同時以大兵力迂回側后,進行夾擊,使共軍首尾不能相顧,一定要盡快占領新圩,迅速前出至文市、古嶺頭一線。”
29日,太陽剛升起,敵人就向紅十四團尖背嶺陣地和紅十五團平頭嶺陣地發起猛烈進攻。先是空軍第一隊6架飛機低空轟炸、掃射,繼而大炮轟擊,接著以兩個師的兵力不停息地輪番沖擊。紅軍構筑的簡易工事全部被敵人的飛機、大炮摧毀,傷亡愈來愈多。十四團團長黃冕昌腿部中彈負傷,戰斗人員不斷減少,而進攻的敵人越來越多,由班排進攻變成了整連、整營進攻,由正面進攻改為正面與兩側迂回相結合。到中午12點,敵人接連發起的10多次進攻,都被英勇的紅軍一一打垮了。可是,情況越來越緊張,前沿的幾個小山頭丟失了,其余陣地的前兩道工事也無險可據,完全裸露在敵人的有效射擊范圍內。為了保存有生力量,師部命令各陣地戰斗人員主動撤到山頂上最后一道工事里。
戰斗間隙,紅五師第十四團和第十五團首長們到各陣地檢查情況,鼓舞士氣。有些連隊只剩下60來人了,其中還有10多個負傷的,但指戰員們的情緒仍十分高昂,斗志不減,決心守住陣地,完成掩護任務。在連續不斷的激戰中,吃的東西無法送上陣地,指戰員也顧不上填肚子。很多同志已經一兩天沒有吃飯了,戰斗稍停下來才感覺到餓,于是就吃一把炒米。最后連炒米也所剩無幾,一袋炒米在指戰員之間推來讓去,誰都不愿吃。指揮員無奈,只得命令給每人分一把。
就在這時,1000多名敵人像螞蟻般地向著尖背嶺紅十四團攻來了,紅軍給逼近的敵人迎頭痛擊。敵人從正面攻不上,便改攻兩側。團長黃冕昌忍著傷痛指揮戰斗,他判斷,左側有紅十五團火力支援,敵人也不易攻上,惟有右側一些火力調到了正面,是薄弱點,可能會成為敵人攻擊的重點,他命令部隊把主要火力立刻調往右側,左側只留一個排長帶兩個班堅守。
不久,2000多名敵人嚎叫著向右側發起沖擊。敵人翻過一個小山坡后,立即遭到紅十四團火力封鎖,無法前進。狡猾的敵人在強攻右側的同時,又集結一股力量攻打左側。黃團長命令連指導員何誠帶隊向右側敵人打了個反沖鋒,趁機抽出部分兵力去支援左側。然而右側敵人又發起了反攻,紅軍寡不敵眾,只得退進工事堅守起來。敵人再一次圍了上來,黃團長身中數彈,壯烈犧牲。十四團連指導員何誠一面派幾個戰士把團長的遺體運走,一面帶領大家進行反擊。戰士們端起刺刀沖進敵群就猛刺、猛挑起來,不一會工夫,敵人又被打垮了。
戰斗在激烈進行著,紅十五團的陣地遭受桂軍更瘋狂的攻擊,團長白志文、政委羅元發重傷,3名營長犧牲兩人,全團傷亡500余人。此時,師部接到軍委和軍團部來電:“中央縱隊已通過石塘圩,正向界首前進,五師要不惜一切代價,堅守新圩到30日六師接防。”軍令如山,師參謀長胡震向師長李天佑、政委鐘赤兵請求:“十五團那里戰情危急,我去組織他們堅決頂住!”紅十五軍團平頭嶺陣地與公路右側紅十四團扼守的尖背嶺互為犄角。胡震趕到紅十五團指揮所的前沿陣地,在指揮反擊桂軍進攻中壯烈犧牲。
29日的阻擊戰斗,第五師兩個團傷亡近半,在桂軍兇猛的進攻下,退守龍橋村對面的虎形包。師部團部集中兵力死守通往新圩防線的最后制高點。血戰至中午,敵人見拿不下至關重要的虎形包,便以重兵迂回左側高山,向紅軍壓過來,同時出動多架飛機對虎形包狂轟濫炸。紅軍拼死抵擋一陣后,被迫撤出陣地,退守新圩附近的楠木山和炮樓山一線。
敵人占領虎形包后,形勢對紅軍十分不利。紅五師兩團傷亡2000多人,第十四團從團長黃冕昌到副團長、參謀長、政治處主任都英勇犧牲了,第十五團團長、政委和第十四團政委均負重傷,營以下干部犧牲過半。盡管如此,紅軍仍以鋼鐵般的意志堅守著陣地,把敵人死死地擋在新圩以南。
29日下午4點鐘,紅五師終于接到軍團發來的電報:“軍委縱隊一部已過湘江,向越城嶺山區進發,五師將防務移交給六師十八團,迅速趕到界首東南渠口,與十三團匯合,準備接防紅四師。”
紅十八團接防后,與敵人短兵相接展開白刃格斗的同時,在新圩以南的公路上構筑工事,抗擊敵人,直至黃昏,敵人始終進不了新圩。此時,紅軍八、九軍團雖然已先后通過灌陽,但五軍團第三十四師尚在水車、蘇江一帶阻擊尾隨之敵周渾元部,所以,十八團必須在原地繼續阻擊敵人。12月1日拂曉,桂軍7個團同時出動,從三面向十八團進攻,其中一部已迂回到后背,分兵向東、向西追截紅軍,防阻中央軍入桂。紅十八團浴血奮戰,終因寡不敵眾,傷亡慘重,被迫后撤至陳家背一帶,又遭敵沖散,各自為戰,悲壯至極。按軍委指令趕來接防紅十八團的紅三十四師發現敵人已通過新圩防區,通路被切斷,接防已不可能,遂果斷地繞開敵人直奔湘江搶渡。然而已經晚了,湘江渡口已被封鎖,無法過江,部隊大部分損失于全、灌兩縣。
連續4天3夜的新圩鏖戰,紅三軍團3個團犧牲3000多人,英勇阻擊了桂軍7個團的猖狂進攻,堅決完成了掩護中央軍委縱隊和后續主力部隊通過新圩至古嶺頭地域這條生命線的戰斗任務。
紅四師堅守光華鋪
11月26日,中央紅軍前鋒紅一軍團第二師第四團搶占興安縣界首渡口南5公里的光華鋪。隨即紅三軍團第四師第十團趕來接防,向南阻擊興安北上的國民黨桂軍一個師又一個團的進攻。
28日、29日兩天。桂軍韋云淞師先后到達興安,在縣城至塘家市間布防3個團,縣城至光華鋪間的湘江東岸駐守一個團,此前蔣介石來電斥責桂軍為自己的利益讓紅軍“從容渡河”,嚴令桂軍按“預定計劃,速以大軍壓迫”,“擊匪半渡,務使后續股匪不得渡河。”白崇禧分析,新圩已戰一天,尚未突破紅軍防線,但已給紅軍后面部隊施加了極大壓力,迫使其加快搶渡速度。紅軍已過江的部隊不可能再回頭來增援,如果明天對界首渡口守軍發動攻擊,偷襲渡口,不僅對紅軍會施加更大的壓力,逼其快走,而且可以搶在湘軍之前占領界首至鳳凰嘴湘江沿岸,重新把湘江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后與南下湘軍在全州咸水會合,并與新圩的桂軍形成會攻局面,迫使尾追的中央軍轉向全州東北的永歲、黃沙河,退出廣西,從而解除中央軍對廣西的威脅,并以事實駁斥蔣介石對桂軍的指責。
根據白崇禧的部署,桂軍總參謀長葉琪下達命令,先派空軍出動,對界首渡口實施轟炸,然后偷襲渡口,向光華鋪高地發起攻擊,并派一個師馳援興安,防止紅軍南攻興安縣城。
光華鋪阻擊主陣地碗盞嶺南距興安縣城15公里,北距界首鎮5公里,東瀕湘江,扼踞桂黃公路。這里是一片丘陵土坡樹林地帶,紅三軍團四師第十團搶占了有利地形,加緊構筑阻擊工事。為了打亂桂軍的部署,中央軍委27日下午3點半電令三軍團四師偵察到興安的道路、敵情及堡壘分布,準備向興安縣城進攻。晚上,搶先占領界首渡口的紅一軍團二師四團立即趕往覺山陣地阻擊湘軍。為接應四團,四師迅速調留河東之兩個營至河西界首鎮,并派十團向光華鋪以南地域前進,偵察與抗擊桂敵。
29日晨,桂軍偵察機飛臨界首上空,發現紅軍在江面上架起數段浮橋,東岸有部分紅軍正準備渡河,敵機立即降低高度用機關槍掃射,并飛回機場報告,接著又派出數架轟炸機直飛界首渡口,將紅軍臨時架起的浮橋全部炸毀。當夜,紅軍收集船只,再次架起浮橋,次晨,又被敵機再次炸掉。紅三軍團政治部主任袁國平協助朱德總司令指揮部隊奮戰數小時,再次將浮橋搭好通行。
下半夜,熟悉地形、擅長夜戰的桂軍沿湘江兩岸偷襲界首渡口,并已迂回到三軍團身后直插渡口。十團發現敵人的企圖和行動后,緊急命令第三營營長張震率部迎頭痛擊,堅決截住敵人,保衛渡口安全。夜幕下,三營與敵人遭遇,雙方短兵相接,展開混戰,戰至拂曉,三營與團部會合,但部分敵人已突破十團防線占領了渡口。危急時刻,團領導當即決定傷亡較大的三營改為預備隊整頓,團長沈述清率一、二營奪回渡口,沈團長率兩個營與敵人進行數次拉鋸式的反復沖殺,消滅了敵人,搶回了渡口,并及時鞏固了界首渡口和光華鋪陣地。激戰中,沈述清團長中彈犧牲,政委楊勇與師參謀長杜中美組織部隊反擊。師部得到沈團長犧牲的消息后,馬上任命杜中美兼任團長,同時布置再次反擊敵人,將其驅趕至光華鋪以南。杜中美向三營交代完任務,趕往二營陣地,剛剛爬上土坡嶺頭陣地又壯烈犧牲。
在光華鋪戰斗打得最激烈的時候,朱德總司令渡湘江在界首鎮三官堂設立臨時指揮部,實施搶渡湘江指揮。周恩來副主席則在界首湘江東岸組織渡江。30日,彭德懷軍團長和楊尚昆政委也從灌陽趕來進駐三官堂指揮部,調動部隊保護浮橋,掩護中央軍委縱隊渡江。
界首鎮最南端是瀕臨江水的三官堂廟,周圍無任何隱蔽之處,隨時都可能遭到敵機的攻擊,萬一敵人突破紅軍陣地,沿江岸襲取渡口,三官堂廟便成了敵人偷襲的第一個目標。三軍團進入界首后,軍團宣傳隊在廟前平臺上演出小話劇,演唱革命歌曲,向群眾宣傳共產黨的政策,宣講紅軍的紀律,贏得群眾的熱烈歡迎,群眾宰殺肥豬送糧慰勞紅軍。
三官堂廟雖是危險地帶,但地勢稍高,視野開闊,便于觀察,能直接看到渡口情況。為了更好地指揮全軍團作戰,特別是渡口附近的戰斗,軍團長彭德懷不顧個人安危,把軍團指揮部設在三官堂廟內,冒著槍林彈雨緊張地指揮著紅軍左翼的掩護戰。白天,敵機不停地來轟炸、掃射,晚上敵人兩次快要攻到這里,廟墻上彈痕累累,屋頂也被打出兩個天窗,其他首長都勸彭德懷趕快撤離到安全的地方,但一向身先士卒的彭德懷仍沉著地聽取消息,發布命令,直至軍委縱隊勝利過江,12月1日中午才撤離三官堂指揮部。
12月1日,整個湘江戰役達到了白熱化程度。圍繞界首渡口,三軍團以寡敵眾,與桂軍展開了慘烈的惡戰。桂軍在飛機、大炮配合下從東西兩岸多次沖擊均被打退,雙方都傷亡慘重。由于紅軍缺乏支援,后勁不足,中午時分桂敵以兩個團占領光華鋪,一個團在塘家市東沿湘江東岸向界首進逼。紅軍向光華鋪之敵發起多次進攻,未能收復失地,只好保持光華鋪北端西自石門飛龍殿、碗塘嶺、東至茅坪嶺湘江邊,堅守第二道阻擊線。
界首渡口江面上,敵人的第二次轟炸摧毀浮橋后,紅軍工兵部隊在當地群眾的支持配合下,用群眾捐獻的木板、門板和竹排再一次架起浮橋,保證軍委第一、二縱隊于當天上午10時左右,全部渡過了湘江。
軍委得知四師一部在光華鋪被敵切斷,命令三軍團在界首西南收集部隊,攔阻敵軍于界首西南,并派小部隊于界首之東岸渡口,防敵偷襲,繼續守住渡口,另派出1個團襲擊光華鋪之敵。從黃昏起,紅軍向居高臨下的光華鋪之敵發起多次沖擊,浴血奮戰到當天深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