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民人權生長點的表現空間

農村、農業、農民，是當代中國至關重要的問題。歷史表明，誰贏得農民，才能最終贏得中國，這是考識歷史有識之士的一道哲學命題。毛澤東，一位熟知農人艱辛的睿智者；魯迅，一位見慣了鄉村困頓的憂憤者，他們感同身受，思悟略同，以異曲同工之妙，不僅善擇中國農民之革命潛能，又痛陣農民之病根末梢。毛魯思想的偉大天合，抨擊了控束農民的王權和神權的等級社會，從根本上撕開了千年中國塵封農民人權的一絲縫隙。正如毛澤東所言，歷史是人民創造的，農民是中國的主體，是中國革命的重要力量。“農民成就了多年來未曾成就的革命事業。”是“革命先鋒”。毛澤東以非凡的政治性宣言話語，顛覆了農民位卑的千年歷史排序，給２０世紀中國文學提供了農民人權問題描寫的歷史契機。從這個高度看，所謂農村、農業、農民的一切事象，所謂白鹿原、蛤蟆灘、雙水村的一切生存遭際，所謂白嘉軒、梁三老漢、孫少安們的一切生命演繹，其實質無不系于人權這個結上。中國的歷史無不是一部農民人權紛爭的血淚史、心酸史、生命經歷史和為人權的奮斗史。

當歷史進入２１世紀后，新農村人賦權利的逐漸覺醒，造物主所賜予人的天賦權利的迅急復位與擴展，新農村顯然已不再具有白鹿原上人賦權利所漫漶的血腥味，不再是蛤蟆灘自決權失落的整齊劃一，不再有雙水村左傾幼稚病釀造的艱難苦痛，而是呈現出一種全方位、大景觀，中國新鄉土農村的鮮活風貌，這給作家描寫新的農民人權生長點提供了極大的表現空間。概要如下：

１．政治文明與意識權生長點。政治文明是體現中國社會改革開放的重要成果，關注８億農民的生存狀況，是有史以來實現政治文明的又一重大戰略轉移。“三農”政策機制的法規化、長效化，觸動了億萬農民人權本原中的覺醒意識和久抑的心理萌動，激發了他們走出精神萎縮圈，物質貧困地的勇氣。農民意識權的失而復至，反映出社會主義新農村、新農民的精神狀態，是因政治文明之得，巨大意識權覺醒后的一次人權生長點，這是文學所要表現的空間之一。

２．經濟體式與發展權生長點。正如歷史所早已界定的那樣，中國農民的經濟體制是捆在土地上的自給自足式小農經濟，是一家一族互為連帶的生產體式。這種體式雖如毛澤東所描述的無力抵御天災人禍等弊端，但必定是特定歷史下的獨有存在。隨著社會主義新農村經濟體制的變革，農民終于獲得了獨立組建經濟體發展權的權利，出現了以人員的技能、資金、生產資料及相互間的情緣等因素為聚合點的、具有諸多西方經營新理念，新模式的工、商、貿新經濟組合體，從而解體了傳統家族血緣式、裙帶式的模式。于是，在農村經濟發展領域內的轉軌和中西文化理念的深層沖突，是文學所表現的空間之二。

３．法律意識與公正權生長點。在中國農村，農民法律意識的擁有是近年間的事，以八十年代的《秋菊打官司》為起點，可以說是農民以法維權的初始。舊時農民的所謂“法”，大多是長者之言，家族之規，家長之威，村社之約。新農村農民法律意識與公正權的覺醒，淡化了傳統家法、族化、禮法、情法和族長、家長、年長之以言代法，以威施法等無公之“法”，代之而起的是尋找公正練達，事理通透的現代規范法律訴訟。這種纏繞在事與理，理與情，情與法，法與人兩間的復雜民事、法事的農民心理、觀念、習慣等演變過程，是文學所表現的空間之三。

４．大家解體與小家即富的自決權生長點。“家”在中國農村是一個神圣的概念，既是農人生存歇腳的寓居地，更是靈魂歸宿的精神家園。農民對家的文化心理一般注重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多子多福，四世同堂，這是所謂大家的最高理想范式。從《紅樓夢》到《家》，再到《白鹿原》，這一范式莫不如此。時過境遷，新農村大家的內涵顯然在散化，家長的統領作用也在淡出，成員自決權的取得，以其小家即富、迅富、能富的現代理念，替代了大家節制式，成員利益均衡式的所謂“闔家共榮”的生活模式。這一中國農人尤為看重的大家范式的消解演變，自決權的生長，是文學所表現的重要空間之四。

５．社會角色轉換與平等權生長點。中國農村大家庭的解體，意味著家庭成員社會角色的悄然變化，其焦點是平等權的獲得，其特點是性別轉換，內外移位。所謂能人、強人意識已不再是男人們的專利，男外女內傳統社會角色的置換，折射出隱性政治文明所帶來的、表現在性別平等上的、顯性社會文明進步的深刻變化。正如有學者預言，２１世紀將是女性的世紀。那么，政治文明與社會進步，與性別平等間的轉換關系及其深層動因，必是文學所表現的空間之五。

６．自在謀生與追求幸福權生長點。長期以來，中國農民的謀生處在人為制約與自身封閉的雙層抑壓狀態。人權公約表明，人人有為自己和家庭獲得相當生活水準，并不斷改變生活條件，追求幸福的權利，這種權利是滿足人類生存的共需。新農村農民謀生手段的改善，是對幸福權生長點的內在追求。比如從傳統守土為食，守家為安，守妻為伴的自滿式，轉向農、工、商、貿互為的松散多向謀生式，并由此帶來精神心理層面的最大自由度，生存實惠層面的最大效益化。這種從“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的小農經濟，狹隘空間，到不戀炕，不依炕的現代奮進型求幸福活法的權利之得，其中諸多心理觀念的、情感行為的暗轉，可謂文學所表現的空間之六。

７．孝悌倫理新理念與尊重權生長點。作為禮義之幫的中國，其孝悌倫理淵源久長。然而，我以為古今孝悌倫理在其行為理念上似有區別。古之孝悌多以現實層面上的君臣、父子、兄弟、鄰里等禮義來規范，是禮義驅力使然。今之卻是因了社會政治文明，物質足裕所帶來的以身施孝的自在和睦。從而遮掩和阻隔了農民那種緣于窮爭惡斗引發的庭院不和，兄弟反目，鄰里相爭的倫理失范的緊張關系，從理念上實現了農民自尊、他尊和尊人基本權利的享有。關注和描寫物質文明對農民孝悌倫理秩序的改善，關注農民獲得社會尊重權的心理感受，是文學所表現的空間之七。

８．生存發展與渴求教育權生長點。教育權是一種基本人權，《世界人權宣言》表明，“人人都有享有教育的權利”。實現教育公平是達到社會公平的重要環節。從這個意義看，農村教育的投入比重大小，直接關系到農民的生存發展。隨著新農村教育投資的加大，和農民接受教育所得實惠的顯現，一種渴求受教育的生長點在形成。比如當下現實中影響農戶家庭收入的因素已不再是傳統的耕地量和勞力量的增加，而取決勞動力的文化程度，也就是說，收入與農民文化程度成正比。因此，一個好身體，一身好力氣的舊有理念開始向獲取技能型、知識型轉移，并由此引發了農民自身重教和重視子女教育的深刻革命。有資料表明，農民教育投資占家庭收入的２３％，其中８０％為子女教育的支出。這說明，農民教育權的獲得，教育需求、教育受益所緣起的農民文化心理的歷史性嬗變，是文學所表現的空間之八。

９．鄉情民俗的暗轉與文明權生長點。鄉情民俗與文明是矛盾的統一體，文明蘊含于鄉情中，民俗又常常遮蔽敝著文明。由于以往中國農村教育的大面積塌陷，農民通往文明化的進程受阻。據報端披露，中國農民受教育年限平均不足７年，仍處于文明童年期。這種狀況致使鄉情民俗中原本美好的一面，也被灰色的蒙昧所遮蔽，惡風、陋俗、刁情的殘存，嚴重阻隔了農民文明權利的擁有和享受。當新農村自給自足的土地捆綁式剝離后，一個進軍工商、城市、市場并與之接軌的新態勢迅猛出現。農民文明權的獲得和享有，發自內心深處的變革古老鄉俗都市化，傳統禮俗簡單化，陋風習俗漠然化，民風民俗現代化的追求，文明的風尚便蔚然形成。因此，從考察中國農民文化心理積淀與現代社會轉型的時代背景高度思考，個中的沖突與融合，繼承與超越，是文學所表現的空間之九。

１０．希冀新農村農民未來暢想權的復歸。人人生而自由，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從權利的角度看，公民的權利不僅有物質的，更多的是精神層面，如暢想權、欲望權的享有等等。然而中國農民長期受制于人賦權利的擠壓，本來就少有的暢想權和欲望權，被鎖定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一招一式的靜止生存空間上。于是，農民沒了對美好人生的幻想和對追求幸福欲望的暢想。如農民陳奐生想買一頂卸寒的帽子也覺是件奢侈事，李順大更不敢有三間新房的欲望，同樣梁三老漢羨慕郭世富“四合院”的夢想也僅僅是一閃念，如同喜兒不敢想有一根紅頭繩一樣。這種極其悲哀而又心酸的精神壓抑與委屈，窒息著中國農民美好心靈的豐富想象空間，使其暢想的活水變枯，欲望的憧憬干癟，人生而自由平等的理想權利變異泯滅。相形之下，社會主義新農村給了農村、農業以廣闊的發展空間，給了農民心理世界應有的暢想權，也給了文學努力表現現代農業新農村，現代科技新農村，現代生態園林新農村，現代旅游資源新農村，現代最佳人居環境新農村的未來憧憬構筑暢想權，使農村題材、鄉土文學一改沉悶窒息、滯重的寫作模式，從積重的桎梏中解放出來，走向暢想未來的浪漫天空。

正如作家要樹立科技意識、未來意識一樣，“新科技鄉土文學”、“新未來鄉土文學”，必是文學表現的重要空間。我們不能滿足已有的史詩《創業史》、《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和《古船》等，更期盼出現“哈利波特”式、“達芬奇秘碼”式的新鄉土文學沖擊波，期待一個重樹社會主義新農村文學暢想版寫作時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