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妮換上白雪公主似的睡裙,彌漫著香波的芬芳進了臥室,她等著浴室里的瓊斯緊跟著就來了。這個時候是他們倆一天結束最甜蜜松弛的時刻。瓊斯每每往枕頭上一靠就會很貪婪地“哦——”一聲,以表示他十二萬分的舒服,然后就一把將嬌小的溫妮攬入臂彎。
但是這天晚上,瓊斯走進臥室并不能馬上往枕頭上一靠,溫妮白天拉開的化妝臺的抽屜不知怎么關不住了,自然是等著瓊斯來解決。瓊斯一邊鼓搗著抽屜,一邊就來了火氣,沒頭沒腦地沖溫妮發(fā)了通脾氣,說了一堆牢騷話,其實跟關抽屜根本不搭界。溫妮對他的每一句話都絕對有充分的理由回敬,不過溫妮看到瓊斯鬢角上新鉆出的白發(fā),又看看掛鐘的時針已跨過了12點,瓊斯明天一早要駕車去上班,溫妮在家里給報紙寫專欄是不用朝九晚五的,和瓊斯一同吃過早餐后還可以再睡個回頭覺,便什么也不說了,只是鼻子一酸,眼睛濕濕的。
瓊斯終于關好了那個該死的抽屜,“啪嗒”一聲把暖暖的床頭燈也關掉了,然后背對著溫妮重重地躺下。床墊幅度很大的抖動起來。
溫妮別轉身去默默地躺下,床中間空出一大片地方。溫妮想起平時瓊斯緊緊抱著自己的時候總愛說我們兩個好得連一張紙也插不進哦,溫妮就很想扳過瓊斯的肩膀問他個究竟。但是,溫妮沒有,她只是在黑暗里伸手抽了幾張紙巾捂住了眼睛。
其實夫妻之間每回鬧別扭,事后要追述起來好像都是說不清楚個所以然的,就今晚這事吧,還沒等事后呢,溫妮現在躺在“進行時”里就覺得很沒頭沒腦了。聽著瓊斯喘著粗氣輾轉著把張床弄得很不平靜,溫妮心里直堵得慌,好想發(fā)泄一通。不過溫妮還是沒有出聲,只是摸黑又抽了好幾張紙巾而已。
溫妮很怕這樣背對著兩個人在床上別扭一夜,這一夜會變得很悶很長,溫妮數了好幾個一百還是不能入睡。她知道瓊斯其實也沒睡著,床墊一直在抖動著。溫妮在想是不是自己來主動打破這個僵局,跟丈夫說“親愛的,雖然我很難過,但是我依然很愛你。”盡管溫妮一肚子的委屈,紙巾又濕了一團。
就在這時候,瓊斯不聲不響地將胳膊伸進溫妮的頭頸,像平常一樣讓她枕著。溫妮也不做聲地轉過身來貼著瓊斯寬厚的胸脯。瓊斯說,親一下老公。溫妮便將唇在他臉上輕輕點了一下,她無法像平時那樣投入和陶醉。瓊斯又說,親得不夠,好好親親老公呀。一邊說一邊把溫妮摟得更緊,生怕她跑了似的。在溫妮重新將唇送上去的時候,瓊斯熱烈的唇貼住了她,兩人很深情地接了個長長的吻。……不一會兒,溫妮就聽到瓊斯像往常一樣均勻香甜的鼾聲。
溫妮卻不能馬上入眠。她知道瓊斯已經向自己道歉了,只是他道歉是從不會開口說出來的。新婚的蜜月里,瓊斯曾跟溫妮說過要她了解和把握丈夫不大好的脾氣,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他相信溫妮會是一把最靈巧的鑰匙。
其實要按照溫妮原本的個性脾氣,可是一個驕傲的公主,一定是要男人先跟她說好話,還不一定那么輕易地就跟對方和好呢。結了婚的溫妮卻不再任性了,她覺得其實自己比以前聰明了,在自己最親愛的人面前,何必非要堅持所謂的尊嚴和個性?瓊斯不是已經跟自己說明只相信溫妮會開他這把鎖嗎?瓊斯還不止一次的跟溫妮說過,他時常感覺大千世界有時就縮小到溫妮一個人身上。男人其實和女人一樣也是有依賴感的,只是表現不同而已。一個男人既然把你當作了他的整個世界,你還要跟他去爭什么呢?溫妮認為最愚蠢的女人莫過于理直氣壯地把女權搬到家里來,她知道沒有一個男人喜歡枕邊睡著個“女權”。溫妮又想起比她年長的女友艾琳曾跟她語重心長地說起婚姻的經驗是:一段好的婚姻全在女人的把握。艾琳說女人在婚姻中是需要隱忍的,除非你不在乎這個婚姻。她自己的職業(yè)和社會地位雖然都不在丈夫之下,可每每夫妻之間出現矛盾,她總是把自己放在低調的位置。她說如果自己不能隱忍,什么都要跟對方爭個水落石出,那一百次婚也離過了!艾琳說這話時,她和丈夫已經是一對很恩愛的“老夫老妻”了。
凌晨5點鐘,溫妮被一陣電話鈴驚醒,原來是她在中國的女朋友打來的,女朋友一聽溫妮的聲音才知自己把時差算錯了,連忙掛了電話。但是,瓊斯也醒了,問過是誰便感慨地說,蠻好一個女孩子,只是想過正常女人的生活都不能實現!溫妮說,其實她如果只是想嫁人有個家并不難,只是她沒有遇到真正滿意的人,原以為遇到了的最終又給了她一個傷心的結局。
“你滿意嗎?溫妮,我的溫妮你滿意嗎?”
瓊斯突然緊緊地抱住溫妮迫切地問道。
這個時候溫妮并沒有趁機提及頭天晚上的事,她絕對不會愚蠢地在丈夫的興頭上潑一盆冷水,她只是小貓似的蹭著瓊斯的脖子和胸脯喃喃地說,嫁給你是我這一生做的最聰明的一件事。
妻子柔軟的頭發(fā)和柔軟的聲音使瓊斯的心跟著更柔情無比。然后兩人在床上說著最親密的話,做著最親密的事,然后他們像平常一樣在音樂中用過早餐,然后在門口一如既往地吻別, 然后溫妮照例拉開百葉窗目送瓊斯穿過草坪上半個S的小徑,看他啟動車子消失在朝陽里。仿佛昨晚上他們之間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是的,是沒發(fā)生什么。溫妮跟自己說。婚后的溫妮已經學會把夫妻之間偶爾的不愉快像一陣風一樣吹過不留痕跡。如果昨晚上自己以牙還牙地跟瓊斯吵起來,還會是這樣一個美麗的早晨嗎?
有人說婚姻是一場男女之間的戰(zhàn)爭,但溫妮不同意這樣硝煙味十足的說法,既然是戰(zhàn)爭,那雙方就總是想各自要占上風,而敗下陣的一方便處于無奈和痛苦中。溫妮更愿意用交誼舞來比喻婚姻,盡管現代男女會覺得這實在太老套太陳舊了,但是溫妮覺得那舞步中男進女退的和諧默契,真的很值得婚姻里的女人借鑒。在這舞蹈里退的一方和戰(zhàn)爭中退的一方感覺能一樣嗎?
幾天之后的晚餐上,溫妮跟瓊斯說起她的E-MAIL信箱里一連來了好幾個讀者郵件,不是說戀愛分手的,就是說婚姻到了盡頭的。他們的故事里并非都是致命的,有的也就是為一件小事或者一句話語,各不相讓便一拍兩散。瓊斯感慨地說,其實婚姻就是兩個人的相互妥協,或者說是相互包容吧。你向我妥協的那一部分也就是你包容我的那一部分,反過來我也是。瓊斯說著就在溫妮臉上吻了一下。溫妮心里很清楚,做了丈夫的瓊斯和以前單身的瓊斯比起來改變了很多,瓊斯有時會毫不謙虛地說,我比以前更好了不是嗎?
瓊斯替溫妮脫下后背系個蝴蝶結的圍裙,拉她在客廳里坐下,然后關掉白色的照明燈,把射向天花板的那盞落地燈又調暗一檔,客廳便籠罩在暖暖的橘黃色里。瓊斯隨手擰開CD,是兩人都喜歡的《SECRETGARDEN》,瓊斯知道溫妮百聽不厭的是那天籟般的和聲。
溫妮看著瓊斯剛才一連串的動作,就像是一個連貫流暢的電影鏡頭以高速攝影在她眼前舒緩的回放,有一種難以言傳的享受。對于一個真正愛你的聰明丈夫,妻子的忍讓往往有雙倍的回報。溫妮一時忘記了這句話是瓊斯以前跟她說的,還是她自己此刻的感覺……
溫妮的思緒被廚房里傳來的榨汁機的聲音打斷。轉眼瓊斯就端著兩杯濃濃的鮮澄汁走進客廳,兩人依偎著在音樂所營造的寧靜與空曠中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