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陽街有一胖一瘦兩名中醫(yī)。胖的姓周名振,開了一家“天元堂”的藥店。瘦的叫譚謙,在“德合堂”坐診。兩人年紀相仿,都擅長兒科。
這一日,縣黨部汪書記派秘書到“天元堂”,說汪書記的兒子病了,請周振去縣城出診。周振有點納悶,縣城的醫(yī)生數(shù)不勝數(shù),難道就無人能治?他本想推辭,但畏于權(quán)勢,只得疑疑惑惑地隨秘書到了縣城。
汪書記一見周振,敘說了五歲兒子的病情。原來,這孩子近日晝夜啼哭,不進水米,連聲音都哭啞了??墒?,全城的醫(yī)生都不知他犯了什么病,一個個都束手無策。汪書記說:“我就這一株獨苗,周醫(yī)生如能妙手回春,我一定披紅重謝!”
周振答道:“先看看病人再說吧!”
汪書記領(lǐng)周振進入夫人房中,只見小孩偎在母親懷中,奄奄一息。他面對小孩,審視良久,說道:“公子身染惡疾,再拖兩日,小命休矣!”
汪夫人一聽,淚水唰地又滾落下來。汪書記急切道:“你有什么條件,盡管說來?!?/p>
周振微微一笑:“懸壺濟世乃醫(yī)家本德,豈敢多求?只求書記和夫人鎮(zhèn)定,切莫打擾就行?!闭f罷,從藥箱中取出一把薄刃小刀,點燃酒精燈,將刀在火苗上炙了片刻。汪書記和夫人不知他如何舉動,望著那把寒光閃閃的柳葉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振氣定神閑地解開小孩的衣領(lǐng)扣,朝他的胸部猛擊一掌,只聽小孩“哇——”大叫一聲。說時遲,那時快,周振電光石火般將刀戳入小孩口內(nèi)喉頭,隨著一聲嘶啞的驚叫,一股夾帶著白膿的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射而出。
“你……”汪書記正要斥責(zé)周振,周振卻收起柳葉刀,朝汪書記一拱手:“貴公子惡疾已除,恭喜,恭喜!”
果然,周振用飛刀劃破了小孩的喉癤,血出膿凈,當(dāng)日即可進食,不幾天便活蹦亂跳,完好如初了。汪書記備下重金,精制了一面“沙陽神醫(yī)”的錦旗,驅(qū)車來到沙陽酬謝周振。
那一天,沙陽街人頭攢動,喜炮震天,如同過年一般熱鬧。從此,周振聲譽鵲起,求醫(yī)者螞蟻搬家似的絡(luò)繹不絕,幾乎將門檻都踩爛了。
這一來卻苦了譚謙,門庭冷落,求醫(yī)者寥寥無幾,整日枯寂冷坐,捧一部醫(yī)書,泡一杯清茶,看似心清氣爽,卻不知他讀不讀得進,品沒品出味。而那周振一技驚人,揚名立萬,對譚謙便越發(fā)看不起了。偶爾相遇,譚謙恭恭敬敬地招呼他,他只是將頭微微一點,算是作答。譚謙也不計較,再遇見,招呼他時仍是真真誠誠。
說來也巧,就在周振治好汪公子后不久,他的小兒子卻患上了惡疾,也是晝夜啼哭,母親的乳頭好像長了刺,死活不肯吸吮。周振撬開兒子的嘴巴一看,心便涼了半截。只見兒子的口中生滿白泡,密密麻麻數(shù)也數(shù)不清。用柳葉刀故技重演,滿口白泡如何割得完?再者,嬰兒未滿周歲,又怎能受得了刀剜之痛?沒奈何,只能吃清涼排毒的藥物,慢慢驅(qū)散??墒牵幵允R淮罂穑詿o轉(zhuǎn)機。小兒子越來越虛弱,連哭聲也變成了細微的貓叫。
正在周振百爪撓心、愁腸百結(jié)的當(dāng)口,胡老五卻闖進了他的家。胡老五在鬧市擺個草藥攤,是個假冒偽劣的野醫(yī)。平日,周振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說話都懶得與他搭腔。
胡老五將一個陶瓷小罐遞給周振,說道:“你如信得過,便將罐內(nèi)草藥分三次包在貴公子頭頂性命上,藥干即卸,兩天內(nèi)準能吃奶。不信,就另找名醫(yī)。只是越快越好,決不能再拖了?!闭f完,放下瓷罐便走。
周振半信半疑地將小罐掀開,只見罐中盛著的是搗碎了的草藥,墨綠墨綠的,散發(fā)出一股略帶清香的藥味。他的心情頓時矛盾起來:兒子的惡疾連自己都治不好,胡老五這個走江湖混飯吃的野醫(yī)能有什么高招?可不信他的話,一時又尋不到良醫(yī),再拖下去會是什么后果?周振在屋里兜著圈子,思來想去,決定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斗膽試一試。
誰知,那藥非常靈驗,只敷了兩次,小兒子口中的白泡便消失殆盡了,含著母親的乳頭,美滋滋地吸吮不放。
周振大喜過望,備下重禮,登門酬謝胡老五。胡老五推辭不收,周振急道:“你若不收,我便長跪不起。”
“休要謝我,要謝,謝譚謙去。”胡老五被迫說出了實情。
周振一拍腦門,拔腿進了“德合堂”。周振一把握住譚謙的手,連聲說:“慚愧呀,慚愧……”
回家后,周振將病友贈送的錦旗、匾額全部取下來,換上了一幀橫幅,上書:“學(xué)無止境?!贝撕?,他與譚謙親密無間,互相磋商,取長補短,兩人的醫(yī)術(shù)又進了一步。
(責(zé)編/章慧敏題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