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左翼主導拉美政壇

左翼力量興起是拉美民眾對改革成效不佳的一種抗議

2006年12月3日，委內瑞拉舉行總統選舉。被視為拉美左翼力量代表人物的現任總統烏戈·拉斐爾·查韋斯遙遙領先于對手羅薩萊斯，獲得了勝利。

今年是拉美的大選年，巴西、墨西哥、委內瑞拉、智利、秘魯、玻利維亞、哥倫比亞、厄瓜多爾等主要拉美國家都要進行國家領導人的選舉。在這些選舉中，被輿論界稱為拉美左翼的領導人相繼獲得了勝利。

左翼領袖連連勝選

2006年1月的總統選舉中，左翼的智利女總統候選人巴切萊特、玻利維亞印第安人總統候選人莫拉萊斯獲得了勝利：10月，巴西勞工黨候選人，現任總統盧拉擊敗了社會民主黨候選人，獲得連任，11月初，尼加拉瓜前總統、左翼政黨桑第諾民族解放陣線總書記丹尼爾·奧爾特加贏得了總統選舉：11月底，左翼的“主權祖國聯盟運動”總統候選人拉斐爾·科雷亞戰勝“制度革新黨”總統候選人阿爾瓦羅·諾沃亞，當選為厄瓜多爾總統。加上新近當選的查韋斯，僅僅一個多月內，先后有4位拉美左翼領導人贏得了選舉。

同時，拉美另外一個大國阿根廷的現任總統基什內爾也是左翼領導人。當然還有屹立拉美和世界政壇接近40年的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一周前全古巴為他慶賀了80歲的生日。

在拉美第二大國墨西哥，雖然右翼的卡爾德龍戰勝了左翼的奧夫拉多爾獲得了勝利，當選總統。但是他的優勢僅有百分之一的選票，并且墨西哥民眾還懷疑選舉舞弊，引起了長達數月的街頭示威和抗議。

在秘魯，前任總統加西亞雖然贏得了總統大選，但左翼的候選人烏馬拉一度獲得領先，民意測驗支持度很高。在哥倫比亞，右翼而親美的現任總統烏里韋較為順利地當選，這在今年的拉美大選中是不多見的。

翻看今日拉美的地圖，所謂左翼執政的國家已經占了絕對優勢。

“非典型”的左翼

事實上，這些所謂的拉美左翼政府，其性質和實行的政策卻是千差萬別，和傳統上我們定義的拉美左派更是根本不同。

除了古巴政權，所有的拉美國家，包括現在的所謂左翼政權，都是通過合法的民主選舉上臺的政府。即使是激進并且強烈反美的查韋斯也是通過正式選舉上臺的。2002年，有人試圖通過非民主的軍事政變來推翻查韋斯，2004年他通過公民投票獲得了民眾的支持并繼續執政。因此現在的左翼拉美政府顯然已經不同于上個世紀60年代拉美革命運動時代的左派和左派政權。而目前仍然在哥倫比亞和秘魯等國家存在的反政府游擊隊，已被看作是恐怖主義活動，被日益邊緣化，也失去了民眾的支持。

拉美的許多左翼力量當政后，基本上延續了現有的政策——維護民主選舉的合法性，堅持市場經濟的導向，繼續推進自由貿易區的建設，實行謹慎的宏觀經濟政策。有所不同的是，他們更加注意解決底層民眾的貧困問題，關注貧富分化加大的現象。

巴西勞工黨領導人盧拉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上臺之初，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擔心他會采取激進的政策，但是事實上盧拉執政后僅僅是強調以降低稅率、增加出口等措施恢復經濟增長，減少對外資的依賴。

類似的還有智利總統巴切賴特，她上臺后積極推進自由貿易區建設，智利先后和中國、韓國、新加坡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

大部分左翼政府都意識到，推進經濟增長是解決貧困問題和社會問題的基礎，也是維持政權穩定的基礎。而推進經濟增長、市場經濟和自由貿易是取得經濟發展的基本政策基礎。但是，忽視民眾的利益，僅僅依靠所謂私有化、市場化來解決社會問題，有許多局限性。

同時，一些拉美國家的所謂“新自由主義”改革，本身就存在問題。一個例子，就是阿根廷在梅內姆時期雖然實行了私有化，但是政府依然加強了對市場的管制和政府壟斷，同時不斷擴大政府開支，進行大量的無效建設，而政府的腐敗、低效和無能依然如故。這顯然和“新自由主義’改革的原則相背離。

墨西哥雖然加入了北美自由貿易區，但是曾執政達70年之久的墨西哥革命制度黨所留下來的各種政治腐敗和專制主義作風、非市場化的政府管制和壟斷以及各階層之間的不平等現象，更是和“新自由主義”改革聯系不大，而是改革不徹底、手段失誤的結果。

拉美的左翼政權一般是反美色彩較濃的。但是除了卡斯特羅、查韋斯、莫拉萊斯等少數領導人，大部分拉美左翼政府領導人基本上都和美國維持了良好的關系，避免直接和美國沖突。他們的“反美”面孔不過是做個姿態，讓選民相信他們并不是跟隨、遷就美國的“弱者”，而是敢于“對美國說不”的強者和領袖。

拉美國家歷史上有著悠久的民族主義傳統，民眾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而這種情緒一直受到美國這個美洲大陸霸權的強烈刺激，“反美”成為一種情緒化的政治、文化宣泄，也成為一些拉美政客操縱利用的手段。但是當他們上臺后，客觀上不可能采取和美國對抗的政策，因此拉美左翼領導人更喜歡在口頭上劉抗美國，以贏得選民的支持。

查韋斯雖然激烈反美，甚至威脅減少對美國的石油供應，但是口頭表示多，實際行動少。而他之所以強烈反美，更多的是由于美國一直試圖推翻他。最近國際市場石油價格飛漲，查韋斯獲得了充足的經濟和財政資源來和美國較量。

巴西作為拉美最大的國家，一直試圖建立自己的大國地位。巴西通過建立南方共同體市場來對抗美國的美洲自由貿易區計劃，實際上是出于地緣政治的原因，而不是反對自由貿易區政策本身。

左翼政府的中間道路

拉美左翼運動近年來的發展，主要原因是拉美經濟、社會發展狀況不甚如意，貧困化問題日趨嚴重，貧富分化加劇。

目前拉美貧困人口已經達到2．27億，占全部人口的44％。其中極端貧困人口占20％。近年來，拉美經濟的年平均增長率只有2％，失業率卻高達11％。

經濟發展緩慢的同時，貧富差距日漸增大。拉美10％的富人收入是占總人口44％的貧困人口收入的加倍。查韋斯政府之所以受到民眾的擁護，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將豐厚的石油收入用于向居民提供食物補貼、免費大學教育以及單身母親補貼等。

由來已久的種族不平等問題依然困擾著拉美社會，成為民眾支持左翼的重要原因。拉美在獨立前一直是歐洲白人征服者壓迫和統治美洲當地的印第安土著和從非洲販運來的黑人奴隸，拉美獨立后，這種社會結構沒有得到根本改變，只是白人、印第安人和黑人的混血人口逐漸增多，贏得了更多的權利，逐漸成為拉美社會的主流。但是土著印第安人和黑人的地位并沒有得到根本提高，而少數拉美白人上流社會依然占有統治地位。在墨西哥、巴西、秘魯和玻利維亞等國家，這種現象尤其明顯。

今年當選玻利維亞總統的莫拉萊斯就是這個國家歷史上首位印第安人總統。他在一次采訪中回憶說，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土著人要進城要先被噴一身殺蟲劑，據說是為了殺死掉他們頭發和皮膚上的寄生蟲。

拉美的所謂“新自由主義”改革，只是在財政和金融政策上吸取了上世紀金融危機的教訓，實行了嚴格的金融紀律。但是，深層次的、結構性的經濟改革，以及政治、社會改革很少，或者根本沒有觸及。這就導致了經濟雖然有些發展，但是廣大民眾，特別是最底層的人民得不到改革的實惠。因此，一旦經濟停滯，廣大中下階層民眾的經濟狀況惡化，拉美民眾很容易懷疑和指責所謂新自由主義改革方向的正確性，左翼力量的興起也自然發生。

實際上，拉美左翼政府大多采取是中間路線，近期不會做出大的政策調整。左翼力量興起是拉美民眾對改革成效不佳的一種抗議。但拉美的左翼政府能否解決這些問題，還需要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