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音樂是人類共同的話言,沒有國界,不分種族。都說小提琴是樂器中的皇后,時而輕柔,時而銼鏘。當小提琴演繹出美妙的樂章時,全世界的人都會為之陶醉。
我和音樂可能注定了今生有緣。小學六年級時,我考出了小提琴九級演奏證書,而且成為“中國西子少年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畢業那年夏天,我還作為唯一的小提琴手,跟隨浙江省政府代表團去日本與友好城市進行了交流演出。
考入杭州外國語學校這所著名的中學后,我的練琴時間因為學習的需要而一點點被吞噬,到后來只剩下每周兩三個小時的樂團排練時間。一次偶然的機遇,讓我的小提琴重新煥發光彩。
高一時,我有幸參加了AFS學生交流項目,作為文化使者被派往美國。我拎著小提琴降落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不久,就找到了熟悉的感覺——學校的音樂老師聽說我會拉小提琴,立馬決定讓我在例行的音樂會中擔任獨奏。我所在的Cambria-Friesland High-school雖然只有100多個學生,卻幾乎人人都選修音樂課。美國的高中跟許多國內高中一樣開音樂課,但開課的目的并不是單純地欣賞音樂,而是為了能排出一臺音樂會。因為有了這樣一個目標,所有的同學都樂意花時間花精力去練習;因為有了這樣一個舞臺,每一個人都努力挖掘自己的潛力。
當年中美之間的關系因為“乒乓外交”而急劇升溫,我這個文化使者也因為“提琴外交”而受益匪淺。在學校幾次成功地演出后,附近的教堂接二連三地邀請我去那里表演。在那些氣勢恢宏的教堂里,我的“樂器皇后”找到了新的舞臺。在優雅的管風琴的伴奏下,我的小提琴演繹著美妙的旋律,這旋律飄揚了幾個世紀,無需言語解釋,因為它本身就是能夠溝通人們的心靈的世界語言。
除了學校、教堂,我和我的“皇后”參加了一個又一個的Party,一次又一次登上不同的舞臺:有時我們去俱樂部介紹來自中國的音樂,有時我們去養老院給老人們帶去愛心與溫暖……因為有了音樂這個共同語言的存在,我很自然地融入了美國的生活,并在那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舞臺。
我離開美國前的一個月,音樂老師說要讓我在最后一場音樂會表演一個獨奏曲目,讓學校的整個銅管樂隊給我伴奏。音樂會當天,我看著小鎮的人一群又一群地進入大廳。平時學校的音樂會觀眾也挺多的,可是根本比不上那天。我拿著小提琴走到臺前,面對臺下一張張注視著我、向我微笑的臉,心潮澎湃。當恢宏的背景音樂響起的時候,《辛德勒名單》那凄涼而動情的主旋律在我的弓弦之間流瀉出來……當我以那個高音C淡去的時候,大家還陶醉在音樂里。過了兩三秒鐘之后,所有的人都站起來喝彩、鼓掌。從錄像來看,他們鼓掌足足有兩分鐘。這是美國人對于藝術的尊重,他們不僅僅是來娛樂的,更是來傾聽我的心聲的。音樂會結束之后,幾乎每個人都上來與我握手,一個勁地跟我說拉得太棒了,一定要回來再給他們演奏。在中國,也許只有最親近的幾個朋友會上來寒暄幾句,而在這里,我感受到了表演的價值。
其實,中美兩國在音樂上的差異還表現在很多方面。讓我感觸最深的,是中美兩國對待音樂的不同態度。在中國,孩子會因為學習的緣故而被迫放棄音樂愛好,這在美國人看來是不可理解的。美國人對音樂和學習的態度恰好與中國相反:數學考滿分會被認為是書呆子,而成功地演奏小提琴則能換來所有人敬佩的目光(也許這樣說過于絕對,但我的親身經歷確實如此)。在美國人眼里,數學是抽象的,而音樂則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在中國人眼里,知識才是最重要的,音樂只是一種“才藝”。
往往還在牙牙學語時,中圍的孩子們就一個個被望子成龍的父母送去學器樂、學舞蹈……我和絕大多數孩子一樣,3歲開始學琴,還沒掌握自己的母語就已經開始接觸音樂這個“世界語言”了。與絕大多數孩子不同的是,我從那時起就喜歡上了小提琴,喜歡手持小提琴站在眾人面前的感覺。孩童是稚氣未脫的,喜歡瘋玩,熱愛自由;而練小提琴則需要一遍一遍枯燥地練習,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在原地站立。絕大多數跟我一起學琴的小朋友不到兩三年就放棄了,而我則幸運地堅持到了最后。因為缺少表演的舞臺,考級成了我們證明自己水平的為數不多的渠道之一。我也在浩浩蕩蕩的人海中一年一年往上考,從3級考到9級,越往上人就越少。即使成了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我每年也只有一到兩次的演出機會。在這種情形下,放棄小提琴不失為一個合理的選擇。
美國孩子學音樂的年齡之晚讓我感到吃驚,一般都是等到孩子能獨立思考了,對音樂真正產生興趣了,才自己做出是否學習的決定。我認識的美國人中,開始學琴的年齡最小的也有七八歲,五六十歲才開始學的也大有人在。有一次我問一個小朋友為什么家里放著小提琴不學,他告訴我那是玩具,他還有很多像小提琴這樣的玩具。美國人真正開始練琴之后,一般都不會荒廢、放棄,因為有興趣這個最好的老師在身后陪伴,有舞臺這個最好的夢想在前面等待。在美國的時候,幾乎幾個星期就有一臺音樂會,幾乎每個星期都有教堂、俱樂部等社會團體請我去演奏,給我提供了廣闊的表演空間。我在展示一技之長的同時,也讓成千上萬的美國人認識了我:在表演結束后會有老太太在別人的攙扶下前來跟我握手,在藝術中心門口會有幾百號人捧著蛋糕給我唱“生日歌”……這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我的自信心和對音樂的興趣。與中國的“大投入小產出”相比,美國人學琴的效益是驚人的。
現在,剛剛進入美國威斯康星州一所大學的我,已經成為學校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這讓我有更多的機會來開展自己的“提琴外交”。每當我坐在舞臺上那個熟悉的位置的時候,提琴生涯中的一幅幅畫面總會躍入腦海。美好的提琴演奏不僅需要對音樂無比的熱愛和執著刻苦的訓練,更需要展現的舞臺——能夠真正體現它的價值的舞臺,能夠讓溝通與交流成為現實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