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男,1972年農歷10月生于邯鄲魏縣,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1987年開始接觸詩歌,1994年開始正式寫作。迄今發表詩歌、散文、隨筆、評論等200余件。作品散見于《十月》、《詩刊》、《星星》詩刊、《詩神》(《詩選刊》)、《青春詩歌》、《詩歌月刊》、《散文詩》等全國數十家報刊。曾獲河北省大學生詩歌大獎賽第一名。作品入選多種選本。現居北京,供職于某出版社,任圖書編輯。
列車穿過曠野
坐上火車,破碎的一切被鐵軌縫補。成噸的黑暗
拋向身后。我急不可耐地把月亮寫在紙上
中年如晃動的車身,轉眼被命運閱讀成一本舊書
翻動的書頁與空氣產生摩擦,產生熱
肉體銹跡斑斑,故居被風造訪
此刻,我站在光陰的廢墟中,一路幻想
落日走過街衢時發出的聲響。而火車被現實引入虛空
疲倦而悲傷的人,你的前生多像
原野上那些蒙難的樹,承受靈魂茫茫的拷問
墳冢,骨殖以及草木的反光透過睫毛
少年從空中落下:這遠方的神子,有著雨水的品質
心碎時交出眼淚,而幸福卻是一塊糖
揣在心頭,與季節一起軟下來:風景酸甜可口
誰面對群山不發一語?月亮滾過刀鋒
微微的甜,模擬一次緬懷,家譜里的姓氏
從舌尖翻轉過來:寬廣的血統使書頁變黃
呼嘯的力量大于一段旅程,火車頭的悲哀
刺向二月。與其奔赴一場親人團聚的盛宴
不如用笨拙的雙手接過一個人眼中的迷惘
清冷的斜睨誕生無限鄉愁。在反方向的奔馳中
紙的方寸已亂,已不能容納憤怒的花朵和樂章
一朵花的開放:她模仿我的女人。如果動手
摘下她,旅途是否會縮減為兩臂那么長?
肯定是這樣:當我目睹鄉愁沿著風暴上升
當我手捧光和懷念,從詞語返回一杯茶的清涼
空中的小站來自一個或無數個人的背影
火車經過一個人的嘴唇,歸隱為一派燈光
旅程
她去借紙。我要寫詩卻缺乏紙
這有些像黑夜缺乏住所,床單缺乏肉體
此前我正讀一本有關黑夜的書
她離開或者到來的時間被風撥慢了一小時
春天落在大地上,零度以上的微笑來自
她。或者她根本沒笑
是燈光加深了這詩意的想像和幻覺
節日落入塵土。我無力企及一只鳥的睡眠
呼嘯的美學和村莊一起上升:打開天空漆黑的版圖
噢,要節省搬運如同節約美一樣不可寬恕
眼前的女子面色溫暖。她幸福的樣子
賽過擴音器里一段美妙的樂曲
小提琴一樣單薄的天氣對稱旅途的漫長
夜幕包孕萬象,而生育是普遍的
撫摸穿窗而入的光,比一個人返回內心更蒼茫
槐花
我再次目睹了她:在陽光的細語中
我們手挽著手,在初夏的微風中穿越隱隱的犬吠
年齡躺在紙上,不朽的雨水帶走了花
那些熱烈的,凌亂的,詩意的一切,在聲音中被遺忘覆蓋
是的,當雨水撫摸她潔白的胸脯,車站廣場佇立的人
陳舊的一個念頭,握在手中的悼詞
隨煙霧一起上升:一起離去
哦花!槐花!作為花朵的人!你們一閃而逝的面容
使我難以平抑悲傷。如果我的沉默是一塊骨頭
拎在手中,又被誰放進我體內……這些不能說出的愛
不能看見的光的碎片,它們一次次靠近書籍
被塵埃造訪,被水托舉,被風帶向遠方
還能說些什么呢?難道我說,你是我的?
可是我真的想說,你是我的!你不是詩,不是水
不是雪花掠過我草木一樣木訥的言辭
只是叫做槐花:在五月十日的午后迷失夢寐
這樣很好,安排好一次迷醉,一次出神
我不愿對著不相干的事情付出更多。如果我能
我只想走近你--不抬頭,不嗅你的香,不問你的悲喜
只在庸碌無為的走動中經過時光的庭院,并焚毀一切記憶
前世
他一路狂奔:左手詩歌,右手生活
兩朵開得過火的花,一路燒瞎雙眼的人
使樹木在雨水中涼下來。而春天尚遠
你看到的,聽到的,都是有關淚水的記憶
你疲憊,掙扎,鱗次櫛比的漢字在南來的消息中
相繼跌倒。一次次失眠的蝴蝶,她夢寐已久的舞臺
在潑濺的天光中使迷醉的人有了流淚的沖動
花和葉子彼此分享,愛情的國都城門大開
到處飄揚著投降的旗幟。惟獨你不能交出火焰和詞語
惟獨你:在奔跑的途中,不得不暫時停下來
察看傷口,傾聽靈肉搏斗的廝殺和叫喊
當月亮上升到思念的高度,愛人,兒子,紛紛后退
的樹木和云翳,覆蓋經年恪守的黑夜
是空氣給你清涼的喘息,是毛衣使她得到片刻的驚喜
妻子盛開在午夜。一次莫名的顫栗,一次意外
的轉身和回眸:青草葳蕤,覆蓋前世……
幼兒園
——給墨墨
幼兒園與我相距多遠?孩子坐在其中
他不比我更小。當我站在幼兒園
的圍墻外,他沒有看見我。此刻,他正模仿一只鳥
練習飛翔。哦,是這樣:當我寫到這個地方
民辦教育的春天與一個詩人無關。如果一所幼兒園
布道一個人的童話,并命令人的一生
從最初開出鮮艷的花,那么幼兒園只是我手中
一個矯揉造作的比喻,被安放在睫毛下
刀叉遞了過來。雞蛋和一杯牛奶。一根香蕉
遲遲未被孩子吞掉。托費被黃昏接走
母親的關懷使天氣暗了下來
幼師畢業的女教員模仿春天。花萼開在衣襟
齊刷刷站立的口令使她熠熠生輝
教育的花朵催開母親:一個兒童的書包,一份點心
從五月降臨。孩子!你的眼睛還容納不了這么多雨水
石榴花被你糾纏。滑梯上的童年從我的眉毛墜落
玩具拋了出去。你的哭不能使我動容
母親袖手旁觀。你小小的身體里
隱藏了多少歡樂的泉水?整整一個夏季我都在溺水
同空中的幼兒園拔河、較勁
一部動畫片放慢了播放的速度,孩子們開始陸續
穿越慢鏡頭的房間。幼兒園遠在屏幕之外
父親也在屏幕之外。所有的人
都在屏幕之外。惟有你是黑夜大幕的主角
情殤
在你沒有收拾好心情上路之前
一切都以不可把持的速度撤離
你碎在六月的陽光里。男人的疾言厲色
只是那個早晨他離開后的一扇窗口
他拎著一兜謊言從你的傷口匆匆經過
你看見但不說出。恍如血流出而不說疼
夜晚的電話你不知打了多少個
而心愛的人,他在何方寄宿?
是該走了。你攤開生活賜予的苦痛
在血液凝固之前,咬下最后一粒
他襯衣上的扣子,解開他的體溫——
八年一瞬,你要的,他還沒給
你不能在愛人回家之前
哭。羽毛輕如十指穿過針孔
你是所有開過的花朵中
最凄美的那一朵。光線灑在水中
你的水從未像此刻這么清澈
蒙蔽一生的頭發散落最貞潔的美
流水中迂回的物:房子,蘋果,口紅和嫁妝
五月的新娘過渡到六月最遙遠的約會
挑開皮膚:血液中走出的女子
他不認得你。你是誰?從塵埃中現身
被雨水扶起。然后以燈盞的方式收回靈魂
明媚的午餐奪路而去。鹽被運回傷口
一粒雨水喚醒的胃病通向故土
他不能說,不能哭,不能對著你的肖像發呆
他堅信柔弱的書房不能再度被人搖醒
他完好如初:讀書,寫字,和生病前一樣健康
詩觀:
作為時間過客,詩歌背負了命運太多的熱血和書寫的光線,在透明和混沌之間分離出眺望人類終極事物的輪廓,語言不能征服的迷宮,我們借助家園和靈魂的密碼,以意象為線索,在命運和書寫之間劈開睡眠和死亡的通道,進入永恒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