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繁花深處等你

不過一杯而已，她就紅了臉，自有一番嬌媚的風情。楚軍一時呆了，從沒見過這樣的傾城，好像繡品中的古代女子，婉轉承合時有隱約的性感。

一、拿繡花針的女孩傾城

女孩傾城坐在窗前繡芙蓉。一針一線，不急不躁。這個時代，女人的本事越來越大，不輸須眉。開飛機，開火車，笑傲江湖。能拿得繡花針的卻沒有幾個。

可每當傾城繡好的東西掛在店里，還是有很多人愛不釋手。傾城不知道她們買回去做什么用，多數是當做臺布，擋灰塵吧。想到這，傾城的心會微微地痛。那一針一線，總有點感情在里面。時間長了，傾城慢慢釋然，都是懂得欣賞的人，這就夠了。

日子如流水一樣過去，傾城在自己的天地里，飛針走線錦繡如花。這樣的世界不比外面的世界差。男孩孟浩來的時候，傾城剛剛完結一對蝴蝶枕。孟浩走過來，贊嘆著，若不是要生活，真舍不得把這樣美麗的東西售給別人。

孟浩有一家小店，專賣些都是民情的小東西。傾城的東西擺在那里，他只收一點點錢。他說：你的東西又占不了什么地方，還可以幫我攬些客人。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小小的恩惠，卻讓傾城感激不已。

傾城從小就知道，在這世界上，沒有人有義務對你好。外婆常說的幫你是人情，不幫是道理，就是這個意思。傾城沒有什么好給的，感謝的方式只有信任，無條件的信任。繡品拿去了賣多賣少的，她讓孟浩做主，她從不過問。

孟浩送來了錢，傾城接了，也不數，轉身放在抽屜里。孟浩坐在傾城身邊，說，什么時候也給我繡一個吧。傾城點點頭，好啊，就是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孟浩說什么都好，我都喜歡。然后就是傾城避也避不開的熱熱的眼神。

傾城知道孟浩對她好。更清楚的是，他不是她要的那個男友。傾城不知該怎么拒絕，或者也有小小的私心在里面：一個肯幫你的朋友，誰都不想失去。好在孟浩從不逼得太緊，有時說了，看傾城不回應就自嘲地笑笑，下次再卷土重來。傾城只能安慰自己，期待著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然后知難而退。

一次，孟浩拜托她一件事：他要出去，請她幫忙看店，一個星期就好。傾城當然不能搖頭。

二、傾城知道這一次，自己逃不掉了

季節清淡，店里的生意不好。傾城把針線帶著，坐在窗下安安靜靜地繡。太陽暖暖照在身上，有種懶懶的舒服。一轉眼就過了三天。

第四天一早，傾城就打碎了水杯。收拾碎片的時候，又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這好像是不尋常的一天。

小姐，這個是你繡的嗎？有人在問，傾城聞聲抬頭，一個儒雅的男子指著剛剛掛上的芙蓉說。傾城點點頭。男子好像很喜歡的樣子，目不轉睛地看，口中說出幾句詩：園花一蒂卷，交葉半心開。影前光照耀，香里蝶徘徊。欣隨玉露點，不逐秋風催。傾城聽了，忽然有了知心的感覺。這樣的東西給了這樣的人才算是物得其所啊。

男子不還價，很爽快付了錢，拿了東西卻沒有走。傾城只能站著，陪著。想找些話來說，卻覺得什么話都多余。默默站了幾分種后，兩個人都有些尷尬了。你繡得真好，男子離開前留下這樣一句。

再到店里的時候，傾城就多了一種等待。直覺讓她知道男子還會來。可漫長的一天過去了，傾城笑自己多情，一個陌生的人，人生中也許就這一次相逢。傾城看著漸暗的天，收拾了心情，關上店門。

可是第二天，男子又出現了。看到傾城，臉上有種安心的笑。好像尋找已久的舊相識，沒有一絲半點的陌生感覺。在餐廳里坐定，男子顯出了輕車熟路的淡定從容。看著他的樣子，傾城知道這一次，自己逃不掉了。

我叫楚軍。楚國的楚，軍人的軍。男子笑著說。

三、別以為現在的女子都是鐵打的觀音

星期五的晚上楚軍約了傾城去參加酒會。城中的紳士名媛齊聚一堂的那種。他在電話里叮囑：打扮漂亮一點。

傾城把衣櫥里所有的衣服擺了滿天滿地，卻還找不到可穿的。第一次和楚軍到這樣的場合，說什么也不能給他失了面子。更何況以后這樣的事會很多，名設計師的女朋友，不能驚艷全場，至少也要得體大方。想到這，傾城有些膽怯了。好在還有孟浩，她知道，他一定會幫她的。

孟浩的眼光非凡，淡黃色的小禮服，腰間系著綢絲的蝴蝶結，典雅純真。楚軍很滿意，不，不僅是滿意，簡直有些驚艷了。他真心地說，傾城，你今天真漂亮。挽著他的手臂，傾城一直微笑著，面對陌生人的問候和恭維。這樣的夜，這樣的音樂，這樣的輝煌，連處在這里的自己也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就像是一個完美的假面舞會，每個人都見過，每個人又都不認識彼此。終于到了曲終人散，傾城好像才找回了自己。

在街燈下，楚軍吻了傾城。他的唇好像一枚印章，在她心里打下記號。傾城看著他，直到眼睛慢慢地變酸，有淚涌下。她想告訴他，她真的喜歡他。沒想到這句話，他先說了。他的呼吸在傾城耳邊徘徊，讓她知道所有的付出都有了代價。

不知道別人的戀愛是怎樣，對于傾城是整夜的輾轉。索性拉開窗簾，看遙遠的星星和月亮相依相伴。24年的孤單一朝打破，波瀾壯闊。

傾城沒看過什么書，更沒有戀愛的經驗，她從不知道，兩個人的游戲，誰先愛上誰，誰就輸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自己的依賴。也許是孤單太久，也許她本來就是個缺少愛的孩子。傾城需要全心全意的感情。

每天，傾城醒來惟一的事就是想念。看不到他會想他，看到后又是無止境的思念。或許每個熱戀中的女人都會這樣，可這種熾熱讓楚軍暗暗驚訝，他有過太多感情的片段，他以為現在的女子都是鐵打的觀音。開始的時候，楚軍還在暗自慶幸，哪個男人不希望有一個女人心里眼里只有自己。可時間一長，他卻感到了壓力束縛，甚至是有些厭倦了。他的生活很豐富，他喜歡錦衣夜行歌舞升平。傾城的小屋可以歇腳，但平靜之后他還是需要繁華的所在。更何況一個女人的感情，在男人的心里就是一次攻城掠地，勝利來得太容易，誰還會珍惜？這些起伏，傾城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愛情依舊是古典的，所有的佳人都是全心的投入。真心才能換來真心。

四、有些事對于女人是個開始，可對于男人卻是結束

傾城生日那天，楚軍姍姍來遲，但總算來了。傾城準備了一桌的酒菜，盡可能的豐盛。那夜，傾城第一次喝酒。不過一杯而已，就紅了臉，自有一番嬌媚的風情。楚軍一時呆了，從沒見過這樣的傾城，好像繡品中古代的女子，婉轉承合時有隱約的性感。比起現代女人放浪形骸更讓人驚喜萬分。于是到了嘴邊的分手話，便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一夜，燈未滅。

后來傾城才知道，有些事對于女人是個開始，可對于男人卻是結束。生日后好久，楚軍都沒有再來。打電話給他，總有個女人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楚先生正在開會，或是秘書臺機械的回答，這位用戶很忙。永遠忙。

傾城再笨，也知道男人的忙意味著什么。可是她還是不肯甘心，像所有失去愛情的女人一樣，自己遍體鱗傷，還要找個結尾，要個原因。

大雨地里，傾城站在楚軍家的門口，終于等到了楚軍的車，車上另有一朵盛開的花，燦爛的笑聲傳到傾城耳里，擊打著她。沒有問題了，答案已經出現，還問什么？

傾城病了，身體火熱，手腳卻冰涼。在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外婆，看到了娘，她們在云上哀傷地笑，她們好像知道會發生這一切，可又幫不了她。就算手巧心靈，也敵不過命運的擺布。

醒來的時候傾城看到了孟浩。看到他憔悴的臉，對她的憐惜心疼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他說我幫你去找他。傾城說，沒用的，求來的有何用？

傾城又想起了外婆說的爹娘的故事，雖然烽火連天都是悲劇，但沒有欺騙，悲劇才動人。而自己的這個又算什么呢？

五、綿綿的針線穿透了歲月，但終究還是錦繡花開了

傾城還在繡著，繡花開花謝，草長鶯飛，她的心如止水，繡品里也不再有半點感情。本以為一切都會過去，可誰知道醫院的一張化驗單又把傾城打入了地獄。那么骯臟的病，這么骯臟的身子。傾城瘋了似的剪碎了繡好的花，滿地都是難以修復的凋零。所有的夢想未來希望通通成了泡影，她的人生好像變成了一個笑話，繡出的夢中的笑話。

傾城不想見人，任憑孟浩在門外苦苦哀求。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如果不是這個病，或者他們會有段故事。現在什么都不可能了。

孟浩撞了門，無論什么都阻止不了他，他緊緊抱住傾城，他的溫度讓傾城又感到了人間的氣息。他說：我知道你是干凈的，我知道。整整一夜，孟浩就這樣抱著她，直到天邊發白，直到傾城說，我餓了。

小店的生意慢慢好了起來，孟浩總要去外地找些新貨，傾城就坐在店里一邊看店，一邊繡些美麗的花和鳥。玻璃窗外的世界還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可這些再也不能打擾傾城的生活。現在她已經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就是坐在這里，等孟浩回來。

綿綿的針線穿透了歲月，從外婆傳到傾城，偶爾會有烏云遮日，但終究還是錦繡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