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一首長詩
我相信在我寫下它的時候
我已經老了,或不再是我,而僅僅是
一些零散的記憶,一張
蒼白的尋人啟事。在這首詩中
我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們已變得陌生,甚至在我們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也沒有半點興趣
或僅僅是一種懷念。此刻他已經
愛上了另外的人。一些搖晃的街道
被隨意地穿插在這個城市里
這多像這首詩的命運,被一些
不負責任的手隨意地涂抹
我不知道它是否會傷心,或是
對我絕望。我知道在我寫下它的時候
它已經無法原諒我。而我仍然把
自己麻木的肉體一次一次推向它
像個淘氣的少年,只擁有嫉妒和仇恨
現在,我和那些走在風中的人一樣
擁有無知的愛和莫名的恨。他們暗示著
不同的地址,而我只能這樣殘暴地
一面為這首長詩寫下悼詞,一面
繼續蜷縮在它的血管里
宿命
遠道來的朋友點著了一支煙
我不知道他從哪來,將要到哪去
另一些朋友在唱歌。他們用
各種各樣的方言唱出花花綠綠的調子
只有我,像只安靜的小白鼠
躲在昏暗的角落里,吮吸空氣中的甜味
和流逝的憂傷。這樣的鏡頭
像一部老電影,有時候會有人伸出一只
破舊的手,在泛黃的銀幕上
劃出黑褐色的河流,這個世界
輕輕地動了一下,但是這些
無聊的人們,依舊在擺動,
像古老掛鐘上生銹的鐘擺恍惚而落寞。
有幾次我想轉身離去,但我不知道
自己要去哪,那就只好坐下來
或嚴肅地半蹲著,強迫自己默默地
崇拜。默默地祈禱。像一個
失神的少女,一邊被強暴,一邊快樂著
在半睡半醒之間
你等待一個一生都不會出現的人
在半睡半醒之間,移動桌椅
和他上面經年的蛀蟲
你撫摸自己的痕跡,彼此仇恨又難以分離
我們一起行走,在半睡半醒之間
不留下一絲痕跡,像一棵草
只保留自己的厚度。我們
不可能相愛,如果有月光
你就會離睡眠更遠,而僅僅是一種
游離。也許任何物體
都有它各自的語言,但你從不
與我交談。你懂得憐憫
卻忽略了傾聽。在半睡半醒之間
你只是自己的三分之一,而且
你在這個世界,永遠是一張
被反復雕刻的紙,而我是你忠實的奴隸
暗示
寂靜的夜的裙裾,將秋天包裹
岸邊石階的體溫依然
他的主人留下字跡
又悄然走開了
我們還在繼續
一無所知的角落
昆蟲和墨水,那些
不相干的人在爭吵
時間掛在他們的睫毛上
麻雀把屋檐叫得很低
誰能創造嶄新的真理
然后向著,相反的方向飛
誰能夠在大地的衣兜里
收藏愛和死亡
夜的門終于開了
那個黑衣人,讓我難分善惡
他合上親人的眼,然后
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選自《中國詩人》第一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