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面孔的面孔
那天早晨沒有什么不同
鳥的翅膀下撲騰著寒冷
小販們搬拉著貨物
我走在街頭上,就像走在
對于記憶的記憶之中。
就這樣,我去看我的父親
在那個白色的房間里。這是唯一一次
他對我說記住,他說,記住這些
即將面目全無的人的面孔
沒有什么可以留住他們。
是的。我牢記著。
你知道,我恨你多于對你的愛
我一直在等你死去的那天。
事實上,父親什么也沒說過
他躺在那兒,像平常一樣。他死了。
但依賴那句話(也許他沒說過)
他活了過來,十四年來,一直在
指揮著我:這里。那里。
以那種死者特有的聲調
要我從易逝的事物中尋找不朽的本質
——那唯一不死之物。
那么我覺醒了嗎?仿佛我并非來自子宮
而是誕生于你的死亡。
好吧,請聽我說,一切到此為止。
十四年來,我從沒捉摸到本質
而只有虛無,和虛無的不同形式。
鹿群
一天不會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我在擔心我的鹿群
它們離開了我
而每一次技術聽證會過后
就會離得更遠一些。
已經一個星期了,雨使交通
陷入了癱瘓
已經一個星期了,我們又糾纏在
是與非的爭辯當中
——這就是愚蠢但必不可少的方式嗎?
燈火通亮的會議廳里
我在香煙紙的背面
列出了不可征服之物的一個子集
并又一次想起我的鹿群,想著它們
對危險具有的天生警覺
但卻會因為鵝黃與火紅間雜的美
而忘了翻越一座秋之山
想著它們的耳朵
是出于對遠古風聲的一種懷念
而它們所獲得的記憶
不會多于一片落葉中的霜華
也不會少于雪后遼闊的孤寂
哦,麇鹿,在我睡眠的漂泊物中
多出了一對對蹄印
而我將摘取虛無主義者的虛無
獻給這個你們要安然度過的冬天。
(選自《東部》2006年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