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傳媒圈之怪現象

“傳媒業怎樣才能樹立正確的榮辱觀？”在以貼近和服務群眾為主旨的廣播媒體工作久了，和大家拉長道短稱兄道弟久了，實在赧于面對這樣浩大而嚴正的題目，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虧得多年以來學得的逆向思維救我一命。眼前的命題頓時幻化為“如果不樹立正確的榮辱觀，傳媒業將會怎樣？”我們的媒體，一年之間怪現狀不勝枚舉。我觀察一載，偶得總結，路數大致如下。

妙手回春——變記錄報道新聞為策劃制造新聞

只要分析一下最近很多所謂吸引眼球的熱點頭條新聞不難發現，當事人只是其中一個小角色，而真正把它炒成一個事件的正是媒體本身，在隨后的諸多報道中，當事人其實已經不再重要，媒體自編自導的活動才是報道重點。自己創造一個事件然后自己報道，如果新聞今后可以這么做的話，未免也太簡單了，媒體應該成為有良知的報道者，而不是總想著策劃點轟動事件去吸引眼球，否則以后新聞別說“某某報道”，改說“某某制造”得了。

有報道稱蘭州一個28歲的女子苦追偶像劉德華12年，為了追星最后搞得傾家蕩產，他的父親沒辦法打算賣了自己的腎幫女兒湊錢去香港圓夢。消息一出正在大伙眾說紛紜之際，但見從地方到中央的多家重量級媒體蜂擁而至，對這個追星族的家庭進行了全方位報道不說，還以萬分同情的態度表示，為了幫助這個女子見到劉德華，他們要聯合起來向劉天王本人發出請愿書，一時間又鬧了個滿城風雨。這時候倒是劉德華本人表示，不會理會這個瘋狂擁躉者的要求，因為她的行為不正常、不健康而且不孝，呼吁其他歌迷不要效仿，而歌迷的家長也不能縱容這樣的情況發生。

兩相對比，我們看到了一個真正具有社會責任心的公眾人物，以及一堆不辨是非，遇事先炒一把再說的媒體。也許是我記性不大好，我怎么就想不起來這么多記者們啥時候為失學兒童或者遇難的礦工聯名請過一回愿呢？一個所謂的追星族不健康的個人行為，受到這么多媒體的競相支持，本身就不正常。有那么多正事需要你們去弘揚或鞭撻，可沒說讓你們拿著納稅人的錢搞這種請愿的炒作。

由此我想到最近某大型網站的調查顯示，有36%的參與者表示對中國新聞道德現狀不滿意。有償新聞、虛假報道和不惜手段追求轟動效應，被排在新聞職業道德問題的前三位。雖然這不是全國普查，但也代表了社會對媒體道德、記者操守現狀的憂慮。

加強新聞從業人員的自律不是一句空話，就算您不大清楚自己應該干什么，起碼也得明白自己不應該做什么，開始炒作之前真應該多少想想自己的身份。

偷天換日——變民間傳說為新聞事件

也是前些日子，某國內著名門戶網站的社會新聞網頁，在顯著位置有一個標題，說是由于北京城住房壓力太大，有專家建議把故宮拆了改建居民區，而且經過測算那片地可以為上百萬人提供住房，甚至還有開發商表示一旦這個項目批準了資金不成問題。

整個消息說的有鼻子有眼，仿佛故宮博物院就要改成紫禁城小區了，看得我毛骨悚然。隨后我上搜索引擎一搜，原來眾多網站和博客已經爭相轉貼全嚷嚷動了，大家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不過讓人納悶的是通篇沒看見這條報道的原始出處，可是大家覺得連那么主流的門戶網站都把這新聞貼出來了，肯定確有其事。沒想到過了幾天這事峰回路轉，另外一家網站的社區宣稱，這消息只是一個網友炮制出來的文學作品，來表達對一些建設規劃的不滿。事情既然已經挑明了，大家也松了口氣，有人開玩笑說故宮算是保住了。可是回過頭來再看這事，除了覺得假新聞本身荒誕之外，那些閱讀者以及轉載者幾乎都感到受了愚弄，因為這家迅速轉載的門戶網站并沒有告訴我們這是真新聞還是一個笑話，就這么不加任何說明、一字不差地貼在首頁，視覺沖擊力是有了，可這不是蒙人嗎？

后來我又一琢磨，覺得有此疑問也顯得多余。因為作為那么大一家新聞網站，想調查一下新聞的出處不是難事，可是人家就把這步給省了，分明是不管它真實不真實，先掛上吸引一下注意力再說。也許他們沒想著蒙人，想的只是目前傳媒圈子里的一些游戲規則。其實干什么都有規則，比如我們常說的真實性是新聞的生命，但是看來以這家網站為代表的很多媒體都沒把那些老話當回事，在他們眼里速度和噱頭才是衡量新聞價值的標準，比如標題上一寫拆故宮這動靜多大啊，甭管真假誰不得看兩眼，這就足夠了。如果再出現一撥贊成一撥反對的掐架局面，那就更是這路媒體求之不得的了，給您單開一專題都說不定。

當然時下還有一些媒體為自己鳴冤，說是大眾喜歡看這些不靠譜的消息，我們才下決心去報道的，這種爭論頗有點“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意思，可是我看這種狡辯實在不大厚道。新聞業一直有“娛樂化”的發展傾向，這幾年更是娛樂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民生新聞的遭遇是最典型的例子，從關懷民生開始，到瘋狂追逐收視率結束，這中間所有的災難新聞統統可以成為娛樂題材，云南那個殺死同學的大學生被炒作了幾年現在都沒消停。甚至連軍事、政治新聞都出現了娛樂化的傾向，不但可以津津有味地直播戰爭，恐怖襲擊中的死亡人數還能成為有獎問題，難怪有人喊出了“娛樂至死”的豪邁口號。如果說過去我們的所謂娛樂新聞是有娛樂沒新聞，那么看現在的情況，有些媒體簡直就是在侮辱大眾智商的同時自娛自樂，他們主要想做的事情是娛樂自己，在業內攀比和表演。我不知道傳說中的行業自律對他們有沒有作用，但照這樣發展下去，如果說真有誰“娛樂至死”了，那肯定不是新聞受眾，怕是不尊重受眾的媒體自己吧。

斷章取義——新聞在捕風捉影中產生

報紙上有一個醒目的標題，那上面寫著《孔子不如章子怡？北大教授新銳觀點氣壞國人》，我一看這有點意思啊，幾千年前的孔子和現在的電影明星怎么比到一塊去了，還分出了誰不如誰，怎么看都有點關公戰秦瓊的意思。

仔細一看這事出在文化學者張頤武教授身上，原來他在某雜志上談到傳播中國文化的時候，表示需要加強對外推廣中國文化，而且要在推廣高端文化的同時重視大眾文化。他的原話是說，“世俗文化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是一種低端、豐富的文化資源。傳統文化的精髓要通過大眾文化的出口才能流傳出去。” “一個姚明，一個章子怡，比一萬本孔子都有效果。”“要像重視孔子一樣重視章子怡”可是除此之外我反復找了好幾遍，也沒找出“孔子不如章子怡”這句話，張教授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表示，非但自己沒說過這話，那家刊登這個標題的報紙甚至沒有采訪過他。結果就是因為這一個標題，張教授非常無辜地成了眾矢之的。張教授曾經把自己這篇文章登在博客上，在沒出事之前網友留言基本都贊成這一觀點，自從那篇報道出爐以后，留言里基本就都是來罵街的了，其核心內容無非是指責張教授不應該拿孔圣人說事，看客前后反應的反差之大讓我們不得不感慨，媒體的力量真不小，只要在標題上稍微下點工夫這事就給炒起來了。

對于媒體層出不窮的炒作手法，我們這些不明真相的群眾頂多也就落個被人忽悠，或者是白白被吸引了若干次眼球，最后說句上當也就完事了。可是對于新聞報道的當事人來說可就沒那么簡單了。我們可以肯定媒體的這種惡意炒作肯定會給當事人帶來傷害。媒體這種為了追求轟動效應，吸引觀眾注意力就不擇手段制造矛盾進行炒作的不良行為，已經到了必須治理的地步。

記得北京鬧沙塵暴的時候，各路專家都被請出來講解沙塵暴的特點，一位專家講到沙塵暴的周期時說，北京的沙塵暴集中在春天，過了這一陣空氣質量會有所好轉，可是這事讓個別媒體一轉載就成了“專家勸市民忍兩天就過去了”，這下當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覺得氣象學家這不拿我們打岔嗎，其實人家壓根也沒這意思。另外還有專家在談到沙塵暴特點的時候，除了說危害，也客觀介紹了一些沙塵暴的其他特性，比如可以抑制酸雨，沒想到立刻又有媒體的評論抨擊這是一種阿Q精神，那意思沙子都刮到臉上了你怎么還有心思說它的優點呢？媒體這些不尊重事實的做法，對那些不了解來龍去脈的受眾是一種不負責任，而它所帶來的后果則是我們難以預料的。

無疑現在是一個注意力經濟的時代，但是媒體還應該保有道德的底線，不能把自己的無聊炒作建立在別人的無枉和痛苦之上，這是對讀者也是對自己最起碼的尊重。

巧立名目——在輿論監督名下的敲詐勒索

前些日子在豐臺區的一家醫院里發生了這么一件事，一位患者在付醫療費的時候發現帳單上多寫了22塊錢的護理費，就去找醫院說理，人家一看就說如果把當時給您開出的票據拿來對照一下，我們這就把錢退給您。沒想到那患者直接把這事通知了某電視臺的一法制節目，電視臺派人把雙方交涉的過程都給拍下來了，看那意思打算當個典型報道一下。事情發展到這兒，大家應該都不算陌生，類似經濟上的的醫患糾紛，咱們就是沒親自碰上過也有耳聞，但是這事再往下走可就出乎一般人的意料了，患者那頭沒多說什么，倒是這電視臺的制片人找到了醫院，告訴他們這事的素材我們都拍下來了，要做成一期節目，播不播可全在我們，要是您這規模不小的醫院不想因為這事損壞了名譽，只要給我們掏3萬塊錢，我們就當什么都沒看見，沒有這個價您就等曝光吧。

咱們平常總愛說記者是無冕之王，強調的就是整個媒體在社會輿論監督方面起的作用大。作用大是因為話語權，但是擁有話語權不意味著您能拿這個去換錢。根據媒體報道，今年某地發生了煤礦透水事故，造成了人員傷亡，消息傳出來以后省內媒體甚至外省媒體都聞風而動，上百號記者都奔了事發地點的主管部門，這監督算是到家了。可是當地主管部門這時候辦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就是給前去采訪的記者發錢，而且明碼標價，從中央到地方各級媒體的記者只要去領，都會拿到1000元到100元不等，結果一共發出去20多萬，而領這錢的代價不用我說您也知道是息事寧人。雖然經過調查，真正去領了這筆封口費的所謂記者里，只有1/3是真記者，其余都是借機來沾光的假記者，但是那些為了幾百塊錢恩賜就可以拋棄職業道德的記者還是讓我們心寒，在他們的行為里哪還看得出什么輿論監督，這監督或不監督分明就建立在一堆鈔票上，壓根沒社會輿論什么事。

兩相對比，我看咱們北京這位法制節目制片人還真算是認真對待工作，才22塊錢的糾紛他就敢一張嘴要3萬，比那些拿了幾百塊錢就能瞞報礦難事故的記者強，起碼他還拿自己的職業當回事，只不過他在意的不是地方。但是從本質上說，他們的行為給新聞監督帶來的負面影響是一樣的，因為他們看中的都是自己的監督行為可以帶來的實惠，而不是真正達到監督的目的。作為新聞工作者不能忘記，我們手中的權力是黨和人民給的，絕對不能成為個人或小團體謀取私利的工具。記得咱們制訂了《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和《關于禁止有償新聞的若干規定》，有了規定就要堅決執行，目前發現的這么多違規現象也從一方面說明，這些行業規范還不夠具體，有空子可鉆，在可操作性上有待加強。我們只有完善了自我監督這個環節，才能理直氣壯地去監督別人。

作者系北京交通臺主持人

責任編輯楊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