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父，還有別的出口嗎

孝順還是依戀

2004年2月，我和曉萍經人介紹認識了。她給我的印象不錯，模樣秀氣，人也溫柔，雖然不經意間會流露出一絲嬌氣，但在我眼里卻添了幾分女人味。尤其讓我欣慰的是，她很孝順，在我們談話間，她頻頻提到她的父親，語氣中難掩崇拜和敬愛。我理解她的感情，父親當然就是孩子心目中的英雄，何況對于曉萍來說，父母早年離異，母親另嫁移民國外，是父親一手把她帶大的，兩人相依為命，她不愛父親愛誰呢?因為她的經歷，反而讓我對她多了一分憐惜。

我們之間的進展很順利。后來她提出想帶我回家過過父親的眼睛。我心里直打鼓，一是覺得太快了，有些倉促；另外，在她的描述里，她的父親非常優秀，甚至接近完美，不禁讓我有些底氣不足。

她一再力邀，我終于硬著頭皮去了她家。她的父親60多歲了，滿頭白發，但精神矍鑠，不愧是一副老教授的模樣。老人家很有禮貌，對我很親切，不像有的父母那樣刨根問底，但反復地對我說，女兒一直把他當主心骨，希望我能多體諒，并且能好好地照顧她。這是一個老父親非常樸素的愿望，我聽了很感動，趕忙應允：“如果您愿意，我替您照顧她一輩子!”老人握緊我的手，連連點頭。

在我和她父親談話的時候，曉萍就像一只歡快的小鹿似的，在她父親面前蹦來跳去，一會兒給父親倒茶，一會兒給他梳頭發，一會兒摟著他的脖子親一口。后來，竟然坐到父親的懷里，撒嬌地說：“我要和爸爸永遠在一起。”

交往半年，我們決定結婚了。但是，曉萍不愿搬出與父親居住的那套舊居室，在我和她父親的一再勸說下，她才答應住新居。結婚前，她父親仍是語重心長地叮囑我：“因為她母親離開她的緣故，她特別渴望關心，你一定要多擔待啊。”說著，眼泛淚光。我眼眶一紅，熱乎乎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然而，新婚之夜，我就受到了考驗。曉萍怎么也不肯與我同床，拿著枕頭就是要睡沙發。結婚前，我們并沒有什么過于親熱的舉動，一來她在這方面特別害羞，二來我也是為了尊重她，但結婚那晚，我卻徹底蒙了。我硬是把她抱回了床上，自己睡了沙發。半夜，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她在大喊：“爸爸，爸爸——”我趕忙跑進臥室，她坐起身在那里哭，說她想爸爸了，她要回去陪他。這時已是凌晨3點，她離開那個家還不到一晚。我又累又乏，怎么勸她都不聽。她掙扎著下了床，簡單地拿了幾件衣服就往外沖，我只得追趕著跑進了茫茫夜色里。

那晚，我過了一個極其狼狽的新婚之夜。新娘子是蜷縮在她父親的床腳邊睡著的。我既沮喪又難過。

之后，我們搬到了她父親家居住，我們也有了性生活。可是，她仍然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洗澡的時候，她會在衛生間毫無顧忌地大叫：“爸爸，忘記拿睡衣了。”有時候父親躺在床上，她就睡在他旁邊摟著他和他說話。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有時候故意在廳里弄出聲響來，可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晚上，我忍不住問她：“當初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啊?”她馬上回答：“你像爸爸啊。”

考慮良久，我決定和她父親談談。他臉上的愁云久久消散不開，皺著眉頭說：“我也是覺得不對頭。我還以為結婚了，她就會長大成熟，可沒想到……”說著，他有些自責：“因為怕她從小覺得委屈，我一直很注意保護她，也極力樹立一個好父親的形象，也許這樣反而讓她把我看得太重了。”

聽著她父親的話，我多了幾分迷惘。

結束還是繼續

日子就這么別別扭扭地過著，我寬慰自己，我們現在有了小家庭，以后還會有孩子，她感情的重心會轉過來的。

那段時間，她父親卻出現了異常情況，早早出門，回來時笑容滿面，嘴里還哼著戲曲。我和曉萍都覺得納悶，可又瞧不出端倪。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曉萍主動問起：“爸，你這些天都忙什么啊，老不在家吃飯。”父親沉吟了一會兒，說：“本來，這事我想等時機成熟點再告訴你們的。這些年，有熱心人幫我介紹，我都拒絕了，但如今曉萍已經有了著落，我也想考慮一下個人生活。最近，認識了一位白老師，人挺好的，我們一起晨練，也挺投緣的……”話還沒說完，曉萍的臉就白了：“爸，你有我們照顧還不夠嗎?”父親苦笑，說：“曉萍，你要理解爸爸。”

在父親的安排下，白老師來家里拜訪了。她和父親的歲數差不多，但顯得年輕，氣色紅潤。曉萍并沒有使性子，很恭敬地給白老師斟茶倒水，但仍舊沒有收斂地坐到了父親的懷里，還喂他吃橘子。白老師開始還說她是個孝順女兒，父女情深，可后來笑容越來越掛不住了。臨走時，她把我悄悄地拉到一旁說：“你不覺得，曉萍對她父親的感情有點怪嗎?”

之后，曉萍的行為更離譜了。父親去哪兒她跟哪兒，有時候上班寧愿請假也要黏著父親出去。父親和白老師見面聊天，她非得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

堅持了一段時間，白老師受不了主動撤退了。她最后一次到我們家的時候，對我說：“我老了，只想過點清靜日子，曉萍是個好女孩，可是太不可思議了。”

白老師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我真想一巴掌把曉萍打醒，可是又深深地憐惜她。因為父親和白老師的事，她在晚上經常睡不踏實，時不時抱住我大叫：“爸爸，爸爸，你別離開我——”我心酸地摟住她，她瘦小的身體盈盈一握，她也在承受著折磨啊！

因為白老師的離去，父親一下子沉郁了不少，以前挺直的身板也頹了下去。曉萍老想逗他高興，每天變著法地給他做好吃的，上班也給我打電話，說擔心爸爸在家不開心。她就像一只搖尾乞憐的小狗，想重新獲得主人的歡心。父親背地里對我說，他沒把女兒帶好，把我也拖累了，可是曉萍很脆弱，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勸她。這些年女兒一直把他當成參天大樹，他覺得很累很累……

一天，在曉萍用過的一張文件紙背后，我發現一段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寫下的文字：“要是回到小時候多好啊，每次爸爸都幫我洗澡，還給我穿衣服。別的父親都打罵孩子，可他從來沒有打罵過我。他去學校接我，我的同學都說他很帥，說他有學問，我那時候真幸福啊。可現在，爸爸不喜歡我了嗎?”字里行間，是曉萍把父親當成偶像般的傾訴。

晚上睡覺前，我鄭重地問曉萍：“你現在有我不好嗎?爸爸有自己的幸福不好嗎?”曉萍懂事地點點頭，可又說：“但是，爸爸的地位是誰也取代不了的啊。”

我無語。

黑暗中，一個念頭跳了出來：要結束這段婚姻嗎?就因為妻子過于依戀自己的父親?這個理由好像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而我又怎么放心把曉萍交給別人?但是，我還能有多大的耐性呢?我細心地留意過，曉萍對于年紀大點的男士，四五十歲的，好感明顯多于別人。她總是說，年紀大的男人有安全感，會疼人，而且閱歷廣，有智慧。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可她就是說說，我拿她也沒辦法。

可笑的是，每次外出，別人都羨慕我們這三口之家，說妻子漂亮，丈夫英武，父親有涵養。我一肚子苦水沒處說。我像娶了一個孩子，她貪戀著手里的冰淇淋，即使要化了，也不愿意撒手。甚至，從沒想過要換一種口味。

難道，父親真是女兒上輩子的情人嗎?

在貌似幸福的婚姻生活里，我還在掙扎，在考慮，在思索，在調整，包括父親，還有曉萍。誰不希望，真正的幸福離自己近點，再近點呢。

專家點評：

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一個女童在某一天發現自己沒有陰莖時是十分沮喪并且會妒火中燒的，不久這種情緒就會轉換為放棄把母親作為首要愛的對象，而轉向愛父親——女孩幻想從父親那兒得到陰莖或嬰兒，并對母親抱有反抗的敵意。這就是精神分析學意義上所謂的“戀父情結”。它給出了一個基本的事實：一個女性的第一個戀愛對象是自己的父親。

關于這一點，我作為一名心理醫生，在分析有關女性戀愛和婚姻咨詢的種種案例時有所感受。

比如，我常碰到這樣的提問：“好男人都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就遇不到合適的伴侶呢？”這一問題的背后就潛藏著戀父情結的影子。對此，心理學是這樣論述的：獲得力量和安全是一個弱小的自我發展成熟所必需的條件，但在中國這樣傳統的男孩女孩不同的教育模式下，小女孩的自主行為是不會受到鼓勵的，這使得她們能力發展受限，自信行為下降，無力承擔獨立自我，使她到了成年期缺乏一種獨立的自我力量。這樣的女性在心理上必然退回到一種幼年期的崇拜權威的心態，以便獲得力量和安全。這一心態會在戀愛時明顯地表現出來，有誰能比心中的父親更有力量和安全感呢！

人是下意識的理想主義者。其實，與其把對理想主義的完美追求說成是人的天性，不如說這是由后天經驗學習造成的結果更準確一些。這種學習經驗在一個女性從小到大的成長和發展過程中所起的作用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她對人際關系的態度，對婚姻的認可和自我安全感的追求無不打上這種經驗的烙印，這正是戀父情結的延伸。

（李克富）

據《人之初》

編輯／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