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那扇虛掩的門

一

去年夏天。某日，我和往常一樣下班回到家，卻見家里大門敞開著。奇怪，難道丈夫會比我還先下班嗎？納悶地走進去，一個陌生的男孩子坐在我家的沙發上，Ｔ恤，牛仔褲，高高大大的樣子，眉眼還有幾分像當時熱播的韓劇《人魚小姐》里的一個年輕人，腳邊是一個很惹眼的大紅行李袋。我問：“你是誰？”他局促地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金大哥——他、他剛下樓拿東西去了。”

我還來不及細問，我的丈夫——男孩子口中的“金大哥”回來了。他解釋說，這位是他同事的弟弟，大學畢業過來找工作，沒想到同事提前出差了，只好電話委托他“托管”十天。于是，他倉促地就把人帶回來了。

家里正好有個空房間，兒子上高中后就住校了，周末才回來。我對這個男孩子（后來知道叫小培）說：“別見外，你就當是自己家吧，需要什么就告訴我們。”他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彎下腰，正待把他的行李袋拎到兒子房間，他趕緊也彎下了腰，說：“我來我來。”飛快間，兩個人的手指就不小心地觸碰了一下，非常輕微的，估計他都沒有感覺，可沒來由地我的臉上一熱。

晚上，我決定多做兩道菜。小培走進來，站在我的后側，靦腆地看著，問我是否需要幫忙。不知為什么，我似乎感到他淡淡地打動了我，我有一種莫名其妙地想表現點什么的快感。外面，丈夫在看報紙，他已經很少進廚房了。陡然，這個年輕生命的闖入，給家里帶來了些許生動。晚餐進行得輕松而愉快，在我的“熱情好客”之下，他很捧場地將幾個菜盤子一掃而光。在他的身上，充滿著一種我喜歡的青春活力。

看完電視洗完澡，已經是夜里10點多了。我和丈夫睡下了。驀地，我想起洗衣機里的衣服忘了晾，一骨碌又爬了起來。走出臥室，浴室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是小培在洗澡吧。等我晾完衣服從陽臺進去，小培正好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也許他看到我們都睡下了，所以裸著上身，就穿了一條寬松的短褲。看到我，他很尷尬，吐了下舌頭就匆忙進了兒子的房間。我有剎那的失神。整個客廳，似乎都彌漫著一層水霧，夾雜著一個年輕男人青春的氣息。他魁梧勻稱的體格，健壯的大腿，濕漉漉的頭發，明朗的面孔，就這樣撩動著我的心弦。體內，一股躁動在升騰，就像陣陣潮汐，退了又起。

我面泛紅潮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顆心怦怦地在胸膛撞擊。我這是怎么啦？一個四十好幾的女人，結婚已經十六個年頭，內心一直崇尚忠貞，與丈夫的感情也沒有問題，可為何，只是一個初相識的陌生人，就讓我方寸大亂，甚至涌起了某種沖動？我感受到了一種原始的欲望的誘惑。

二

第二天一早，小培就匆匆出門，去參加高校畢業生供需見面招聘會。我待在辦公室，一整天心緒不寧。時間分秒過去，太陽漸漸西斜，頭一次，我竟有些害怕回家。而我，是在害怕什么呢？

但是，我不能不早點回去，因為小培沒有鑰匙。我進家不到十分鐘，小培就回來了。他的臉紅彤彤的，可能是天氣酷熱的緣故，滿頭是汗，Ｔ恤后背也濕了。我打趣地問他是跑回來的吧，他憨憨一笑，說是追著的士跑回來的。我知道，我不能有意地回避他，會有欲蓋彌彰之嫌。我只能用一種故作輕松的方式，來警覺和排斥心里某種逼近的危險。

好像作用不大，當他傾著身子和我說話，充滿彈性的身體飽滿、結實，散發著男性的熱浪，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眩暈。

這是人的本能反應嗎？我使勁地問自己。而人究竟應該受制于理智，還是順應于本能？直到丈夫回來，直到一切就緒，直到熄燈躺到床上，我仍然追問著這個問題。

身邊的丈夫響起了輕輕的鼾聲。我撫著他的身體，肚子大起來了，肌肉也松弛下來，有種陳舊的氣味。我嘆息，時間是無情的。而對于小培，我說不出任何理由，一想到他那充滿青春質感的身體，不由得就眼睛發亮，很想縱身于他的懷抱，一起燃燒，一起熔化……在這寂靜的夜里，他與我就隔著兩扇門的距離，但在其間，所要穿越的東西太多了。

以后，理智告訴我要抵制，身體卻又想靠近，生活變得新鮮而刺激。我這是在墮落嗎？我是一個壞女人嗎？

三

原以為，這是我自己守著的一份秘密，但沒想到，小培的感覺是纖細而敏感的。在他來到我家的第五天，正好是星期五。兒子打電話來，說他和同學約好晚上去看電影，所以會晚點回來。丈夫要接待北京來的領導，也是要折騰到半夜。小培在人才市場偶然遇到他認識的一個校友，出去聚餐了。我就像一個棄婦被拋擲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心里也是空虛的。

還好，我下班的時候路過人行天橋，買了一張影碟，名字叫《不忠》。我已經很久沒買影碟了，每天忙這忙那，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有點空就看看電視。因為它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開始看碟，一個個鏡頭展開，女主角是位已婚女人，她愛慕上了丈夫之外的一名青年男子，對他抱有一種性的渴望，演繹很細致……我感受到了一種悸動，這中間不就有我的影子嗎？

影片剛看到一半多，小培回來了。他看上去很興奮，說和校友交流了很多信息，收獲頗豐。說著，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飄移。原來，影片里出現了親熱的鏡頭，在這個就剩下我和他的空間里，空氣一下曖昧起來。我關也不是，不關也不是。或許是荷爾蒙散發的氣味，洗完澡頭發半濕垂落胸前的我穿著睡衣，臉上泛著紅暈，平添了幾分嫵媚，小培的眼神迷離起來，我感覺到有點火焰在他瞳孔里閃耀。我期待著，可又拒絕著，內心就像有兩個小人在互相撕扯，矛盾而難受。小培感覺到了什么，慌忙說他去洗澡，逃出了這個磁場。

浴室里的水聲沖擊著我的鼓膜，洗完出來，小培穿戴很整齊，Ｔ恤、休閑短褲，清爽而干凈。他說太累就進房間休息了，在他背后，房門輕輕地關上了。

一下子，薄薄的一扇門，似乎隔離了兩個世界。但是，在我們心底的情和欲，躁動與不安，真的能被隔離嗎？

不知不覺，影片已經到了結尾，女主角經過多次狂熱的性愛之后，最終清醒過來，回到了家庭，因為她知道最終陪伴自己的是雖然不再心跳，但永遠愛自己的丈夫。

這是影片最好的結果嗎？或許吧。

四

從理性的生活到感性的生活，再回到理性的生活，人的思想始終是流動的。男人有審美疲勞，女人也有；男人有情欲，女人也有。放在人性中看，這一切不都是正常的嗎？是不是，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扇虛掩的門，在某個不確定時刻，可能就跑出一個黑色幽靈？即使這一次壓抑住了，但下一次呢？不過，與情欲相抗衡的是家庭的道義、責任，沉甸甸的東西太多了，誰又能說放就放呢？又有幾人能真的承擔起這種后果？

還好，沒過幾天，小培就離開了，丈夫的同事回來了。所以對我來說，這樣的結果也是皆大歡喜的吧，時間沒容我有下一次。

之后，我的生活可說是異常安靜，好像是一場暴風雨過后，該沖洗的都被沖洗掉了。

據《人之初》

編輯 ／ 趙明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