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大街一間發廊又一間發廊。
沿門口一盞燈籠又一盞燈籠。沿長桌
的邊緣,一杯美酒又一杯美酒。
熱氣騰騰的美酒,暗香一直飄拂到
比整座城市更遼闊一點的地方。
如同世界上僅有的幾串新鮮可口
的葡萄,一齊被擺在整個商業
這個最大攤子的最最前沿。幾乎
就在鈔票的嘴唇邊。離手一寸的地方。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這座城市
在一夜之間理解了春天的風情,
周圍的空氣也涌起花園的潮汐。
大街小巷飛翔著一簇簇靚麗的姑娘。
置身在陽光下,耳邊不時地傳來
翅膀輕輕扇動下樹葉互相擊打的風聲。
在這個美變得日益通俗化的年頭,
她們率先成為這座城市的下游。
令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切實感覺到
青春在漲高,有事沒事總愛朝她們流去。
距離自己的血液到了這么近的地步。
但是—些事物你只能無限地接近,
卻永遠不能最終抵達。想象中,
自那豐腴的臀部,酥軟的胳膊,
以及青蔥的手指里滲出的汩汩激流,
到了身上竟像是遠山飄來的幽幽霧氣。
起伏的芳香脈絡清晰而具體,
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僅咫尺之遙。
忽明忽暗的光線使氣氛悄悄緊張。
低低的領口下,兩朵牡丹拒絕向你怒放。
就像燈光下所有物體都有它的陰影,
就像事物發展到后來都不免走向反面。
在時代的表層,在生活的云彩中,
隱遁已久的迷人的妖精又乘機
混入人間。冷不防就在你眼皮底下
拋出很響亮的笑,把一塊塊玻璃
在你耳邊敲打得乒乒乓乓響。
就像一陣陣漸漸遠去的鴨騷味。
夏天的夜晚,當所有的門簾都關閉,
鬼的門簾開始曖昧地拉開。
狐貍從長裙子下面露出了尾巴,
并用它去打撈飄浮在街頭巷尾的死魚。
演唱會的裸體廣告不過是一些
已經被書頁或干凈的玻璃壓扁的標本。
活生生的蝴蝶就隱匿在身邊不遠處
秘密地裸露。據說就在日常人們
把美從內心物化到五官和渾身觸覺
的一間間發廊里頭。這使我擔心,
這些深夜十二點以后依然閃著紅光
的眼睛,已經布滿著神經衰弱者
失眠的血絲。如果繼續由它們看護
這座城市,如果兄弟們依然徹夜不歸,
我們的財富是被守住,還是恰恰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