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給mahua
“他就這樣不停地走,變成了白花花頭”
1.
暴雨將至。歪歪斜斜的暮春初夏一派水氣。
柔潤的高速路撤回郊外,運走
剩余的水煮魚(的刺)、椒鹽排條(的骨頭)和燕京
啤酒(的瓶)。
但挺拔的年輕人反向而行,從一根琴弦
跳上另外一根;踮起腳尖
努著嘴說:“讓我們繼續”。
2.
一個晚上足夠用來讓一個人成長,也可以
反過來:讓一碗米飯萎縮成一畦稻穗,
把多余的力比多還給小便池。
路上的時間被拉長為一哩,樹上的綠
被水擦得更嫩,馬上就要碎了。
天卻變黑。
3.
被發動機摧動的雙腳只能在身體里走來走去
汽油卻不再支持兩腎的激情。少年人
啊,少年人,多么容易哭出聲來
但有人不哭。她笑,也笑出聲
眼神吐出蠶絲,牽住腰、頸
和疾行的時光。
4.
嘴唇像番茄一樣多汁,雙手
比鋼叉更光亮。這是一個人瘦削的腳掌、踝骨和
鞋跟
都是在水中脹大的。
退吧,跟著高速路退,退回二十年前
退回兩腿間的一汪混沌:
可少年盲目的雙臂還在水中來回劃。
日日新——送kanghe
“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1.
每天都死一次,再活過來
始終穿同一個身體
豢養多年只有一個寵物。每天從頭開始學習
識字、數數,總結世界的規律
每天從頭開始愛一個女人。
2.
女人也在變,她身上
藏著一千個世界,一萬個菩提。
她轉身,一個世界就在手縫間消失
一個菩提就在花瓣上出生
一個人就在身體里蘇醒
3.
把筆和舌頭都磨尖,讓所有的人
說同一句話。縱身于自行車輪的旋轉
腎上腺的激情被一路拉高。放下手中槍
端出紙上字,大腦里堆積的書卷
被夜間的清風拖走。
4.
每個晚上的死抹掉一切。而那具寵物
在衰老、打褶,被無數個人奴役。
活了一天,也可能已經穿過
一萬個輪回。熏香、沐浴,忘掉前世和今生
讓明天醒來的人一身清白。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致開愚
天氣如此曖昧,仿佛是
明年三月。海邊的成空氣
在喉嚨里轉了個來回
又跟著列車向北飄。
車上漫不經心的男人想著晚上的
節目,女人也是。我的
節目,正由另外一些人安排。
車皮里的空虛使這一年的結尾
突然安靜。我低頭,考慮
該怎樣讓傷感恰如其分。身邊的
姑娘——粉刺在化妝品下躍躍欲試——
正在看書,關于
網絡、股票和皮膚的潔白度。
她抬頭,讓我看她裝飾性的臉
和上面的粉。突然響起的電話鈴
卻將我的目光扭向了北京的郊外。
我從地上的火車走出,又鉆進
地下的。這一回
鐵皮箱子里充實了很多。各種焦慮的味兒
往鼻子里撲。
鄉間公路上的小公共像過期的面包
卻沒有黃油來點綴。它停頓
沒有任何預兆。狂風轉著圈過來
又突然離去。
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我在北京的郊外站著
一些人在15里外的村子里等我。
鞭炮、啤酒和感嘆,安排好的節目
不會有大多的新奇
像一個老套的故事沒有另外的結尾。
白雪吹送還鄉人
一場白雪吹送還鄉人
上路。細碎的絨毛貼上
棉衣的外罩。我感到滿足
感到棉絮下骨頭的
松弛。又是一陣哄笑,我也
掏出一支煙。
一場故鄉的雪在千里之外
送我上路。一場雪在鋼軌的盡頭
紛紛落下。我還不清楚
不清楚世界的內在
奧秘。一根燃燒殆盡的
煙頭,正落在胸膛。
一場剛剛停止的白雪
等著我踐踏,等著
讓我驚詫。我開始麻木
我的腳趾開始麻木。不可
把握,不可向舌頭訴說,一陣簡短的傷感
在喉管的深處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