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亡兄辭
如今你散落在水閣鎮(zhèn)的曠野上
一些在風中,一些在水里
一些,在無人的山崗……那個夜晚
你只是醉了酒
開錯了方向。而這,卻是我奔波了十年的路途
每天往返三十里,見過了大多
肝腦涂地的現(xiàn)場
“如果我有不測,把我的骨灰
埋在一個向陽的山坡,上面種上一棵樹。”
不止一次,我和家人這樣交代
想不到,這揮之不去的預感
竟落到你的身上……就像
你代替了我的死,讓我活著,卻哭不出聲——
在水閣的一座山上
我們給你立了墓碑,沒有種樹
可我覺得每棵樹下都有你……
我離開那兒有一年多了
我們的母親血壓偏高,需要每天吃藥
你那淘氣的孩子,突然懂事了
父親在冬季
年關將近,父親還是一個人
呆在空蕩蕩的學校里
“我這樣挺好。”他的雙手
攏著一堆落葉——這些以往的日子
有的枯萎,有的衰敗了……
我說爸爸,我們還是回家去過年吧
他連連擺手,那上面
沾著黑褐色的泥土,“我這樣挺好,真的。”
枇杷樹在頭頂瑟瑟地響
我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蹲在他邊上
哦,我去年的新衣服還沒穿過呢,他突然想起來
說
今年就別再做了
再做就浪費了……并顧自
笑了笑:“人死如燈滅啊。”但我不肯定
他心中的燈,是否真的亮過
雖然每個人都會有一盞燈,他也會
像清理這個場院一樣
把這盞燈的器具擦拭得很干凈
抵達
他身上的某一部分脫落下來
里面粗糙、原始
光焰照亮了她的全身,使他
幾近眩暈。他仿佛進入了
一扇隱秘的門
像熔巖,抵達她的嘴,讓她喊出他來
繼續(xù)往上,直到
她的眼睛后面
以便通過她窺視外面的世界
窺視自己——他溫柔的脖頸、波浪起伏的胸膛
猶豫而莽撞的眼睛……這是他嗎?
他的皮膚上不著一字
卻充滿了這種新的語言?
在槐湖
那時候我年輕,這顆槐湖邊的心
它還沒有長出皺紋
但是長出了薔薇、遠方
和閃亮的星辰。一頭豹子在沉睡
那時候,我的一生還沒有開始
——現(xiàn)在,依然沒有開始
午夜章節(jié)
雙腳窩在被子里半天了
還是冷。但并不想依靠著什么
……怎么還沒下雪呢?
去年的這個時節(jié)
我已經(jīng)醉了,就著自釀的楊梅酒、窗外輕揚的雪花
一個人耳熱心跳,說不出話……
另一邊,呼嚕聲漸起,時而順暢
時而卡住,聽著讓人難受。盡管如此,我還是
止不住地羨慕
這個擁有沉沉睡眠的人
這個漫漫長夜里,擁有完整黑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