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相思意

那晚，我瘋狂地向姜羅索取，在他肩膀上咬下一個個牙痕。我呢喃他的名字，一遍遍，像喊心口上的傷疤。

哪怕是其次

杉杉是我的表姐，姜羅是我從她手里搶來的男人。

那年的杉杉，是一只燦爛的蝴蝶，飛在男人群中。然而只有我知道，她所有的交際都是游戲。后來，有人給杉杉介紹了姜羅，一個在杉杉眼中不好看的男人，但是，那個男人卻瘋狂地愛上了她。

杉杉并不打算放棄姜羅，我知道杉杉是想結婚了。但是她收斂不起已經(jīng)玩野的心性。后來杉杉要我?guī)兔?，在她無法脫身的時候幫她監(jiān)管這個男人。

見到姜羅時，我內心出現(xiàn)悸動。這個男人不好看，卻有著誠懇的目光。姜羅說他愛上杉杉了，可是，他總感覺杉杉離他那么遠。他問我該怎么辦。

我沉默了。我猛然覺察出，我有點妒忌。妒忌姜羅愛杉杉。

幾天后，姜羅找我，我聽到他沉穩(wěn)的聲音說約我喝酒。那刻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動，對著鏡子掃胭脂?？蓛H僅一瞬間，我丟掉了胭脂刷，我想我這是干嘛呢，將與我會面的是一個愛別人的男人，我為何要如此隆重而精心地裝扮？

姜羅很頹廢。他說：我看到杉杉了，那天去找她，就在樓下撞見一個男人送她回來，他們抱在一起接吻。我一頓，豁然，這是遲早的事。于是我說：姜羅，如果你喜歡她，你就得接受這種傷害，不止一次兩次三次。姜羅，你覺得你自己能受得起嗎？

姜羅的眼眶里充滿迷茫。我點了一根煙，然后遞給他。他吸了一口，不可遏止地咳嗽起來。我別過頭去，不看他竭力掩飾的狼狽。

我拖著姜羅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姜羅抱著我說：杉杉，我愛你。

我哭了，在姜羅懷里不由自主地哭了，我想我是喜歡上姜羅了。爾后姜羅酒醒一樣俯下身來擦我的眼淚，漸漸地，他的唇壓上我的臉，一點點吸干我的淚水。

那晚我留宿姜羅家。我們極盡纏綿，仿佛兩支燃燒的蠟燭。我們的呼吸如微風撲面徐來，吹不熄的火焰反而更加灼灼燃燒，奮不顧身。

早晨，姜羅從廚房出來時，我拎著包站在臥室門口望他。他那么笑意盈盈，讓我恍惚以為我們不只是一夜情而已。我晃了晃腦袋，暗自提醒自己姜羅愛的是杉杉。于是我淡淡說：我走了。我沒在姜羅臉上察覺任何不舍，走到門口換鞋時，他突然從身后抱住我：別走，我們在一起吧。

我們能在一起嗎？我哀傷地回頭，姜羅的眼睛一如從前般誠懇。我低下頭，聞到他衣服上洗衣粉的清香，他是個簡單的男人，也許他愿意用這種退而求其次的方式與我一起過簡單的生活。我輕輕說：好，我們在一起。

我想，哪怕是其次。

有誰忠誠過？

杉杉知道這一切時，沖到我面前甩了我一個巴掌。她歇斯底里喊：你為什么總是跟我爭？我的煙從手指間滑下去，一滴眼淚忽地滾落。我說：你不愛姜羅，你放過他吧。

她說：愛不愛是我的事，你錯在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搶。

愛不愛，也許真的不關我的事。

我和杉杉的過去，是不堪回憶的混亂……大學時，我和杉杉同時愛上一個學長。那時候我并沒有去追他，而杉杉很快就與他出雙入對。大三那年，杉杉在教室里暈倒，被送去醫(yī)護室，結果醫(yī)生說她懷孕了。我們頓時驚呆。學校調查這件事，杉杉供出了學長。那個晚上學長慌張地來找我。他結結巴巴說他喜歡我很久了。我氣憤地抽他耳光，他任憑我打我罵。最后他說要我替他做證，否認杉杉供認的他們在談戀愛的事實。他抱住我，他說他不想被退學，他說退學了就再也見不到我。我的心瞬間動搖起來，當他把我摟進懷里時，我瘋了樣決定替他說謊。我騙了學校領導，我那么理直氣壯地跳出來澄清，說杉杉在撒謊，我說杉杉說的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假的，因為那時我和他在一起。

眾人把懷疑的視線投向杉杉。她驚詫地瞪著眼，半晌，杉杉蹲下身，頭埋在手里，肩膀無聲地抽動起來。

那一年，杉杉被開除了。她開始花枝招展地出入各種酒吧。

然而我和他，依舊沒有長久。他畢業(yè)后瞞著我去了外地，我驟然從一個圈套里清醒過來。我去找杉杉的時候她呵呵笑起來，笑聲風塵而得意。她說：你只是被一個男人甩了而已，你還是幸運的，沒有嘗過冰冷的器械在你的子宮里攪動的滋味。

我欲哭無淚，抱著杉杉說對不起對不起。她拍著我的肩膀說：算了，是那個男人自私懦弱。我們仍是姐妹的。

依然做著姐妹，誰知幾年后，我竟然又搶了姜羅，那個杉杉想著挪來做丈夫的男人。因為我曉得，杉杉已經(jīng)從骨子里變成不安分的女人。結婚，成不了她偃旗息鼓、不再輾轉情場的理由。

我說：杉杉，你給不了姜羅要的忠誠。

忠誠是什么？她一步步逼近。我望見她眸子中近乎絕望的色彩，她說：你們有誰忠誠過？

我臉色大變，轉身落荒而逃。

只有性愛，沒有情愛

姜羅終于知道了杉杉找過我的事。他撫著我的臉頰問：疼嗎？

我被打了，他只是波瀾不驚地問我疼不。因為打我的人比我更重要，在他心目中。

我捉住姜羅的手問：你愛我嗎？姜羅。

姜羅的眼神停頓一下，我明晰那是猶豫，接著他說：愛啊，當然愛啊。我抱住他的脖子，不再看他的眼睛，我怕從那里看出言不由衷。

男人的愛情，是可以假裝的。就如曾經(jīng)的那個人一樣，假裝愛我，因為只有我，能幫他洗脫罪名。因為只有我，才能讓他不被學校開除。

我把姜羅推倒在床上，然后狠狠地纏繞上去，藤蔓植物一樣越纏越緊，我想就此纏繞著姜羅死去也好。姜羅似乎意識到我的企圖，一把拽開我的手，他的手掌牢牢鉗住我的手腕，迷惑地注視我。我泄氣，畏縮地說：好吧，姜羅，我相信你愛我。

姜羅松開手，我們在床間翻滾，拼命地，好比一場無煙無火的戰(zhàn)爭。而彼此，盡心盡力投入，表面上，竟如琴瑟和諧的親密愛人?？上壤锬?？他真的愛我嗎？還是，除了身體的糾纏就空無一物？

幾天后，我和姜羅在餐廳吃飯。他的手機響起來。姜羅把手機挪到另一邊?？墒俏胰耘f聽到電話那頭的女人很大聲地說：姜羅，我愛你。聲音很大，很堅決，似乎對著全世界發(fā)表一個宣言。

我瞅見姜羅臉孔上的肌肉有幾秒的抽搐。他呆了。

怎么能不呆呢？那個電話是杉杉打來的。

我內心如被刀絞，是這樣生疼與絕望。我瞥了姜羅的表情，那般復雜，有喜悅有猶豫有驚惶，我知道他的猶豫是因為我，他愛我愛得不堅決，或者，他根本只是退而求其次。

眼淚一滴滴落在桌面上，我倉皇地往嘴里塞了支煙。

那晚，我瘋狂地向姜羅索取，我在他肩膀上咬下一個個牙痕。我呢喃他的名字，一遍遍，像喊心口上的傷疤。我說：抱我，抱我，抱我……聲音一句高過一句。姜羅就伏下身將蜷縮著的我攬進懷里。我在他懷里寒冷著，一陣陣發(fā)抖。姜羅問：你怎么了？他抬頭起來看我，我一把將他的頭按在胸口。我的淚水嘩然而下，只是我不想在床上，在我們發(fā)膚繾綣時，讓他看到我的心碎。

最后一夜。我心里說，我們放縱的最后一夜。

清晨，他疲倦地睡去，安然地呼吸。我偷偷起身收拾好所有東西，一再地吻過他，轉身走出門去。當他再次醒來時，我已經(jīng)不在了。

我只留一張紙條，違心地寫下：我們，只有性愛，沒有情愛。

無人能預知

兩個多月后，我在酒吧遇見杉杉。她穿著黑色的露背裝，指間優(yōu)雅地舉著一只煙，沖我微笑。

我訕訕坐到她旁邊，說：姜羅呢？他快娶你了嗎？

杉杉搖搖頭，意味深長地笑。我心里一慌，表面卻說：你笑什么？我把他還給你了，成全你恨嫁的心。

她說：是這樣的嗎？她咯咯笑。我渾身的毛孔被她笑出涼意來。停頓半支煙的時間，杉杉喃喃說：還是你贏了。我一頭霧水，但我沒有問什么，在經(jīng)歷過某些事情之后，我只能學會更加靜默，等待別人原原本本地說些什么。

杉杉撇過視線，拉起嘴角笑：你怎么不問你贏了什么？我舉著杯子淡然：我在等你說。

終于清楚杉杉那句話的具體含義。當杉杉憤怒地甩了我一個巴掌之后，姜羅曾去找過她，讓她不要誤會是我搶了他，姜羅把一切都歸咎在自己身上，他說自己太沖動，喝了酒便與我發(fā)生了性愛。之后，姜羅下定決心忘記花蝴蝶樣的杉杉，與我一起安安寧寧過日子。因為，他恍然明了自己并不能承受蝴蝶的動蕩與喜新厭舊，他只求生活平靜與簡單。

那次，杉杉把我與她大學時的那段淵源告訴了姜羅。其實杉杉不像表面顯露的那般不在乎，她一直是耿耿于懷的。她忘不了當年孤立無援時，我虛偽地替一個男人扯謊。她覺得輸給了我，而且輸?shù)脧氐讘K敗。也許那股痛，真的不是一句對不起，也不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能磨滅的。

姜羅同情杉杉，奈不住杉杉的眼淚與苦苦哀求，還有心髓處掩埋著的龐大不甘和不曾得到的愛戀，最終他答應下杉杉的請求。他們合謀演一場戲，在我與姜羅吃飯時，姜羅接了杉杉的電話，于是我聽到杉杉大聲的表白，看到姜羅滿目的猶豫與喜悅。

按杉杉制訂的原計劃，姜羅會在第二天與我提分手，與杉杉復合，使杉杉的心理得到平衡。此后再跟我說白真相，到時只要姜羅愿意，足可再找我。杉杉曾斷言，姜羅不會得不償失，我不會責怪姜羅，我會乖乖回到姜羅身邊配合結局，因為多年前，我欠了她。

只是那晚我們極度瘋狂地歡愛，等姜羅睜開眼時，我已經(jīng)不知去向，只剩紙條上十個字刺疼姜羅的眼睛。

而他們也沒有在一起。本是一場戲，后果竟沒有一個人能預料，想平衡的沒有平衡，不想傷害的卻傷害了……事實上，我們都是自私且虛偽的人，我們一直在尋覓各種借口不惜任何代價平衡我們的心態(tài)。

末了，杉杉說，姜羅去找過你了，他還留了把房子鑰匙給你。他希望你們能重新開始。

已經(jīng)剝離

可惜，一切真的能復位嗎？

我內心五味雜陳，終究，我沒有接杉杉遞來的那柄銀白色鑰匙。我愛他，所以愿意敲碎自己，成全他的愛情?？僧斔l(fā)覺他的愛情與我有關時，我卻已經(jīng)無法愈合了。

就像，一個星期前，我剛躺在雪白的手術臺上，經(jīng)歷了一次當年杉杉所經(jīng)歷的疼，冰涼的器械將一個生命，與我的生命從此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