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草眉

堤壩下有兩片翠綠的蘆竹叢，此時正吐新穗，遠遠望去，似在灘涂上涂了兩道濃濃的綠眉。每到黃昏，趕海歸來的女子便會蹬著泥馬經過這里，留下一串輕盈的聲音：嗖……嗖……

宛沖背著竹簍，躲在蘆竹叢里已經等了很久了。他看明枝和彩云彩霞扛著泥馬跳進洗池里，隨手捏了坨泥土扔過去。咚———

“誰？”

宛沖捂著嘴笑。他隨手折了一束蘆花躡手躡腳地走到明枝身后，迅速插在她的耳朵上，嬉笑著說：“明枝今天好漂亮哦。”

“死你個宛沖，你別跑！”

宛沖跑進蘆竹叢里，停下來說：“來呀，你來捉我呀。”

彩云說：“明枝，別理這種不要臉的人。”

彩霞說：“宛沖，你小子干嗎每天搗鬼？”

宛沖見明枝沒去理她，走過來說：“明枝，跟你開玩笑呢。我跟你講，我昨晚做了個夢，夢到海龍王拖白鷺叫我入贅，我沒答應。我說，我就要明枝！明枝，你就嫁給我好了。”

“鬼才嫁給你！”

彩云說：“宛沖，你就不怕明枝家的鵝……”

“怕鵝什么？”

彩霞說：“嘿，你就不怕那鵝把你的卵子給啄了？”

“明枝都答應嫁給我了，親家的鵝怎么會啄自己人呢？”

“不要臉！”

“嘿嘿嘿……”

“你別跑！”

明枝蹬著泥馬經過蘆竹叢時，里面撲棱棱飛出幾只白鷺。

宛沖忽然從眼前閃出來。

“宛沖，你搞什么鬼？”

明枝臉有些發燙，心怦怦地跳。

“我也是經過這里哦。”宛沖嬉笑著說，“最近怎么都沒看到彩霞呀？”

“彩云說她去縣城做服務員去了。”

“服務員？怕是去做那個了吧。”

“哪個？”

“彩霞長得那么俊俏，還能做哪個？”

“你別瞎說！”

“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呀，聽說那玩意兒兩腿一掰錢就來……”

“掰你個頭！”明枝從身旁摳了一坨泥土扔過去，“外面那么好，你干嗎不出去？”

宛沖躲閃了一下說：“我……嘶……”

“你怎么了？”

“剛才腳被什么東西割著了。”宛沖齜著牙說，“你轉過去。”

宛沖摳了坨泥土，用手指按個坑，朝上面撒了泡尿，覆在傷口處。

明枝背著臉說：“好點了么？”

“嗯，血止住了。”

“那我先走了。”

“我……”

宛沖還想說什么，明枝已經蹬著泥馬遠去了。

宛沖低下頭，愣愣地看明枝剛才留下的腳印。

海水漲得很滿。明枝和彩云坐在堤壩上看蘆竹在海浪中來回搖擺。

彩云說：“你聽說了么，宛沖昨天過港的時候，被海水沖走了。”

明枝頓時煞白了臉：“不會吧？我昨天還在蘆竹叢里碰到他呢。”

“他們村里人去找他的時候，只在灘涂上發現他的竹簍。”

明枝停了一下說：“死了也好，省得整天來打擾我們。”

彩云乜斜了明枝一眼說：“真的假的？那小子對你……”

“你別瞎說，我才看不上這種人呢。”

“好好好，不說你了。”彩云拍著明枝的肩膀說：“可是，一個人就這樣從我們身邊走了，我心里倒覺得空空的。”

明枝沒去回應彩云，她一直愣愣地盯著水中搖擺的蘆竹。

退潮了。明枝瞪著泥馬來到昨天碰到宛沖的地方，她在宛沖腳被割破的灘涂里摸到了一枚貝殼，她把它放進腳印的水里洗洗，是一枚非常精致的扇貝。

“明枝，你在那里干什么？”彩云在前頭催促。

“就來了。”明枝把扇貝迅速藏到胸前的繡兜里。

明枝抬頭望望遠處的彩云，使勁蹬著泥馬：嗖……嗖……

一只白鷺從天上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