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西藏 不知道還能去什么地方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前往成都，然后想辦法走川藏線，去拉薩#65377;三年前我去過西藏，8月末9月初，走的是青藏線，從西安乘火車到格爾木，再乘汽車去拉薩#65377;還在長江源頭沱沱河邊住過一夜#65377;那個時候，青藏鐵路正在建設(shè)中，到處都可以見到修建鐵路的機(jī)器和工人#65377;在我的思維中，總想在青藏鐵路貫通以前去西藏，以原始的方式轉(zhuǎn)原始的八廓街#65377;

在我還是少年的時候，就知道西藏，就幻想什么時候親身體驗(yàn)西藏#65377;產(chǎn)生這種想法的時候，應(yīng)該是在夕陽西下，彩霞滿天的時候，或許在清清的豆苗地和紅薯秧中間#65377;那個時候，我在田野上奔跑，赤腳走在灑滿陽光的山巒上，野菊花遍地都是，紅色的救兵糧和金黃的野刺梨掛滿枝頭#65377;我就想，我的少年，我的青年是個什么樣子哩#65377;我不愿像鄰家嬸嬸一樣度過一生#65377;后來，我就走了，走進(jìn)了滿地生長水泥樓房的地方，就有了現(xiàn)在，就有了一次次出行，一次次周游世界的機(jī)會#65377;在我眾多的旅行中，那次旅行終生難忘——我的青藏之旅#65377;那次在西藏一共住了10天，回來陸陸續(xù)續(xù)寫了十多萬字小說，分別發(fā)表在《青年文學(xué)》#65380;《西藏文學(xué)》#65380;《北方文學(xué)》#65380;《百花洲》#65380;《西部》等雜志上，給我?guī)砹瞬簧贅s譽(yù)和稿費(fèi)#65377;

明天凌晨，再次踏上旅途，依然是一個人，依然靜悄悄地走，靜悄悄地低著頭，背上伴隨我五年的草綠色背包#65377;那只背包是五年前去新疆的時候買的，日本牌子，質(zhì)量非常好#65377;

因?yàn)樽≡诮紖^(qū)，晚上沒有去火車站的車，我便想法去江邊要一杯清茶，打發(fā)時間，到時間再走#65377;在江邊坐著的時候，會思考很多問題，會想念某個親人朋友，但我絕對不會打攪他們，更不能告訴他們說我要出遠(yuǎn)門，去西藏#65377;西藏，對于他們來說危險又不安全，所以，每次出行，連最好的朋友都不讓知道#65377;一方面怕他們操心，另一方面，想讓自己保持一顆沉靜的心，一個人思考，一個人想象，一個人感受#65377;這是一份難得的體驗(yàn)#65377;我所知道的很多作家，他們的生活豐富多彩，工作著就是體驗(yàn)，生活著就是體驗(yàn)，而我不能，我的工作非常忙碌，視野非常狹窄#65377;有人說，簡單而重復(fù)的勞動使人變得愚笨，不愿落入愚笨的行列，所以總想著法子變點(diǎn)什么#65377;要想寫出質(zhì)量上乘的作品，就得開闊視野，不斷汲取養(yǎng)分#65377;旅行是我選擇的比較好的一種“變法”#65377;

我要走了，這個題目有些傷感，有些悲壯，似乎還帶有一點(diǎn)點(diǎn)別的意義#65377;但還是這樣吧，西藏，畢竟是我喜愛的地方，是我曾經(jīng)熱愛過，現(xiàn)在依然鐘情的圣地#65377;

我要走了，去世界上海拔最高#65380;最原始#65380;最潔凈的地方#65377;

安康2006.7.22

在成都平原滑翔

睜開眼睛，已經(jīng)到成都平原了#65377;窗外濕漉漉的，樹木#65380;房屋#65380;稻田#65380;人的眼睛都是濕潤的#65377;鳳尾竹低垂著頭，一叢一叢，高高低低，婉轉(zhuǎn)的，悠揚(yáng)的，匍匐在柔曼的天府之國#65377;那是一種溫柔的青竹，凄婉又惆悵#65377;這種翠竹以前在金沙江畔見過，同樣也是清晨，也在火車上#65377;那是在第一次西南之旅的路途上#65377;車到攀枝花的時候，停了，太陽還沒升起，露珠點(diǎn)綴在車窗玻璃上，散落在銳利的劍麻葉片上，攀枝花火紅火紅，三角梅四處開放，鳳尾竹低垂著頭，低垂在洶涌澎湃的金沙江畔#65377;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金沙江，看見母親河的上游#65377;那個季節(jié)的大西南繁華似錦，那個季節(jié)的心情高亢明亮#65377;今天，再次看見鳳尾竹，看見與月光#65380;葫蘆絲#65380;邊疆#65380;舞蹈相依相戀的多情竹子，有絲絲縷縷的憂傷#65377;原來我是這樣喜愛鳳尾竹，喜愛詩歌一樣的綠色和新穎，喜愛廣闊無垠的大地，喜愛豐收的景象#65377;是呀，平原之上，大地之上，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有綠色，就有芬芳，這就是天府之國，是先輩們耕耘播種的地方#65377;金色的黃瓜花兒懸掛在天空上，懸掛的鋪天蓋地，喜氣洋洋#65377;紅色的石榴花和潔白的荷花鑲嵌在千里碧野上，黃皮膚的鴨梨和銀灰色的橘子點(diǎn)綴在枝頭，點(diǎn)綴在希望之上，使豐厚的大地更加豐厚，富饒的國土更加富饒#65377;

偶爾，在轉(zhuǎn)彎的地方，會看見火車頭，漂亮新鮮的車頭行進(jìn)在綠色的原野上，不急不躁，平平穩(wěn)穩(wěn)，好似一個成熟的，練達(dá)的，功成名就的男人，穩(wěn)重，得體，胸有成竹#65377;走在路上，走在鐵軌上，走在一直向前，決不后退的金色大道上#65377;只能前進(jìn)，別無選擇#65377;所以，走得輕車熟路，義無返顧#65377;我欣賞這種做派，這種風(fēng)格，這種積極向上的人生態(tài)度#65377;在綠野上行進(jìn)，在富饒美麗的成都平原穩(wěn)健地前進(jìn)，如同滑翔機(jī)在天空飛翔，雄鷹煽動云彩的翅膀，蜻蜓在豆苗尖上飛舞的模樣#65377;這種滑翔激情蕩漾，這種滑翔流動舒暢#65377;從黑夜滑向黎明，從崇山峻嶺滑向蕩漾的碧波#65377;

來成都大概還有尋覓的成份，有懷古的情愫#65377;聯(lián)系好進(jìn)藏車輛后，信步走進(jìn)西南財經(jīng)大學(xué)#65377;大學(xué)校門正好對著穿山甲越野車俱樂部，走進(jìn)西南財大的時候，已近黃昏，校園比有的縣城面積都寬廣，綠草蔭蔭，鮮花盛開，建筑布局恰到好處#65377;多年前，一個朋友考這所大學(xué)的研究生，因?yàn)橛⒄Z不合格，沒有被錄取#65377;當(dāng)時，他在都江堰溫暖的陽光下拍過照片#65377;那個時候的他樸實(shí)真誠，風(fēng)華正茂#65377;后來，我們沒了音信，甚至想不起來世界上還有這么個人存在#65377;前不久，忽然在一張黨報上看見他巨大的頭像，再后來，在各種網(wǎng)站上看見他作為優(yōu)秀企業(yè)家的消息，才發(fā)現(xiàn)時光如水，青春易失#65377;大江東去浪淘盡，時間是最好的裁判，時間最終把人分割成同類和異類，成功人士和平庸之輩#65377;在校園走得實(shí)在走不動的時候，躺在木條椅上休息，頭頂是茂密的香樟樹，身旁是嬌嫩的草坪，遠(yuǎn)處有打籃球的莘莘學(xué)子，古老的榕樹根須飄逸#65377;閉上眼睛，想象那位朋友如果考上這所大學(xué)的研究生，現(xiàn)在會怎樣，會成為一位教授還是目前擁有億萬資產(chǎn)企業(yè)的老總#65377;

想象得正如火如荼，忽然覺得應(yīng)該做點(diǎn)什么，急忙坐起來，才想起得給這所美麗的校園拍張照片，趕快跑向大門，按動快門#65377;再乘公交車前往杜甫草堂，草堂快關(guān)門了，不讓游客進(jìn)去#65377;只能站在門口，伸長脖子向里看#65377;夾竹桃開得正艷，桂花還沒打苞的跡象，少陵大概還在讀書吧#65377;三年前，獨(dú)自在草堂走過，走得緩慢疲憊又倔強(qiáng)#65377;今天，不能陪伴杜家老祖宗了，但這里似乎并不寂寞#65377;不寂寞的地方多一人少一人都無所謂，那么，就這樣吧#65377;待到桂花九里飄香的時候，待到桂花花粒兒飄逸成桂花雨的時候，有個人會想起這里，想起2006年的成都和2003年的成都#65377;那個人，在遠(yuǎn)方#65377;

成都2006.7.23

康定的聲音

車到康定城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65377;在街上找住處的時候，就聽見一種聲音，一種氣勢磅礴，恢弘偉岸的聲音，街道是寬闊的，垂柳依依，燈火輝煌#65377;街道呈坡狀，潔白的欄桿在街道中間自上而下，規(guī)則排開#65377;順著聲音望去，聲音原來在街上，在街道中間，從白色的欄桿之間發(fā)出#65377;走到近處，才看見是水，是河，是從上街流向下街的河水#65377;河就在街道中間，與街道平行#65377;河水把街道分割成左街和右街#65377;河水之上，隔不多遠(yuǎn)就有橋梁連接，車輛行人就能從左街逛到右街#65377;河水是那樣湍急，那樣急速，許是河底石頭太有棱角，河面沒有一處平靜的地方#65377;滿眼望去，波浪翻滾，水花飛濺#65377;因?yàn)樘旌冢床灰娊值酪酝獾木爸拢瑧{感覺，街道建在河谷，街道后面，會有高山#65377;一打聽，果然如此#65377;走向小巷，就走上了山坡，山坡上有許多藏式民房，喇嘛披著紅色的袈裟從山坡走下來，走進(jìn)熙熙攘攘的河岸街道，走進(jìn)各色人群中#65377;

康定的服飾千奇百怪，康巴漢子穿著厚重的藏袍，愛漂亮的女孩穿著超短裙，走川藏的游客穿著加厚運(yùn)動衣#65377;在康定的大街小巷，女人都腰長腿細(xì)個頭高，有人說重慶出美女，其實(shí)康定才是真正出美女的地方#65377;如果選美的評委到了康定，就會喜不自禁，念念不忘#65377;康定呀，美女之鄉(xiāng)#65377;夜晚的街巷到處停放著越野車，顏色怪異的摩托車一溜兒排列在青年旅館門口#65377;旅行者的摩托車大包小包，找了幾處住處都報客滿，正無處可走，一陣悠揚(yáng)的口琴聲飄揚(yáng)而來#65377;處于好奇，伸長脖子探望，一位穿棗紅色藏裙的婦女正坐在窗下吹口琴，吹的正是名揚(yáng)四海的《康定情歌》#65377;見有人走來，婦女停下吹奏，指引住宿的地方#65377;我們向她致謝，并說喜歡這首歌，她笑著說:很多人都喜歡這首歌#65377;

是呀，康定小城因?yàn)檫@首歌而被更多的人向往，被更多的人尋覓和朝圣#65377;聽說七夕的時候，這里要舉辦中國的情人節(jié)，我不免想入非非，這個情人節(jié)該是多么浪漫，多么新奇呀#65377;在我的思維定式中，康定不應(yīng)該在峽谷，不應(yīng)該是座被河流分割成兩半的城市，應(yīng)該在一個高處，一個長滿牧草，開滿野花，遍地牛羊的草原上#65377;到了康定，才覺得這種思維模式多么幼稚滑稽#65377;其實(shí)，人的思維模式會有偏差，經(jīng)不住推敲，但我們常常還自以為是#65377;

來川西以前，總覺得這里的地勢應(yīng)該是平緩的，寬闊的，單調(diào)的#65377;一路走來，才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簡單#65377;它是那么豐富，那么美麗又富有挑戰(zhàn)#65377;從成都到雅安一百多公里是高速公路，豐田越野車行駛在高速路上，輕盈而愉悅，道路兩旁綠樹成蔭，視野開闊#65377;天邊是逶迤的山巒，藍(lán)色的#65380;白色的#65380;金色的云彩漂浮在天際，三只兩只綿羊點(diǎn)綴在云彩與山巒之間#65377;路上滿是越野車#65380;中巴#65380;摩托車#65377;

雅安往西，道路變窄變陡，山高谷峽，有的峽谷深得看不見底，水流奔騰不息，道路多處塌方，路邊常有泥土滑落下來#65377;瀑布在一拐彎，一眨眼間從天而降，一兩百米不算高，在山間一疊兩疊三疊兒，錯錯落落，飛飛濺濺，感覺整面山坡都在大搞人工噴霧灌溉#65377;人行其間，云里霧里，不知到了花果山，還是水簾洞#65377;離二郎山不遠(yuǎn)的地方，山體塌方嚴(yán)重，車輛堵塞三公里長，數(shù)百輛車堵在路上，前進(jìn)不了，后退不行，在這里一堵一個多小時，恰好路邊有個大熊貓檢測中心，可以分散人們因堵車帶來的焦灼和不安#65377;

還沒到二郎山，很多人就興奮起來，搶著哼唱: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萬丈，不怕那風(fēng)吹，不怕那雪花飄……

真的到了二郎山，卻不見二郎山的真面目，舉目仰望，山頂在云彩中，云彩在似雪似霧的朦朧中，在輕紗曼舞的天空里#65377;二郎山海拔四千多米，現(xiàn)在因?yàn)橛辛怂淼溃辉倥逝酪簧接兴募镜纳巾敚墓镩L的隧道海拔只有兩千多米，省去了高原反應(yīng)的恐懼，但也失去了二郎山歌詞中的豪邁體驗(yàn)#65377;

《歌唱二郎山》#65380;《康定情歌》#65380;大渡河#65380;瀘定橋#65380;二郎山茶馬古道#65380;海螺溝等名稱，代表了整個川西地區(qū)，也是外界認(rèn)識廣袤川西大地的窗口和名片#65377;而這些榮耀和美麗的名字，因?yàn)橐粭l偉大的道路而更加光彩照人#65377;這條路，就是川藏公路，它與青藏公路一起，被世界交通史永久地載入史冊#65377;這條生命線雖然依舊到處瀑布高懸，碎石滑落，山體滑坡，但比起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剛修建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65377;行駛在鮮花盛開的川藏公路上，仍然會感到這條路的偉大和艱難，也會對當(dāng)年的建設(shè)者們肅然起敬#65377;

今夜，我在康定，枕著康定情歌，枕著康定街道中間奔騰的河水——天籟之音入睡#65377;今夜的我，真的很幸福#65377;

康定2006.7.24

彩虹康巴

從康定城一出來，就爬山，上到山頂，俯瞰康定，康定被高峻的山嶺包圍，成為千真萬確的峽谷城市#65377;在街邊吃早點(diǎn)的時候，街上已經(jīng)很繁華了，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康定的男人高大英俊，女人個個窈窕的身段，長長的藏袍，鮮紅的頭巾，昂貴的掛飾，腰身修長，走起路來挺胸抬頭，婀娜多姿，韻味悠長#65377;每走過一個康定女子，大家的眼神就一直追趕著，生怕錯過了欣賞風(fēng)景的機(jī)會#65377;

出康定城不久，四千多米的折多山遙遙可見，山巒被積雪掩蓋，怎么也看不見峰頂?shù)淖松?65377;繼續(xù)向前，植被已經(jīng)從雅安的茂密森林過度到綠草遍野#65377;草原上隨處可見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山羊#65377;有個景象非常可愛，幾只山羊一齊仰著頭，在一處斷裂的草地上吮吸，細(xì)微的水珠從緩緩的草原斷裂處滲下，山羊把嘴唇接到滴水處，一字兒排開，靜靜地享受#65377;一只小山羊，干脆臥在地上，將頭深深地埋在濕潤的泥土里#65377;草原水一樣光滑，平緩，博大#65377;色彩艷麗極了，從高處一直流淌下來，紫色的#65380;黃色的#65380;白色的花兒競相開放，有幾面山坡，整個兒盛開著黃色的花朵，從高高的山頂開放而下，水瀑一樣漫下來，溢下來，卷兒卷兒下來#65377;花在山坡上，牦牛在山坡上，在山坡金黃色的花朵中間游移#65377;七月的康巴壩子迎來了一年中最溫暖和煦，萬種風(fēng)情的時刻#65377;走在綢緞一樣的草原上，感覺到了飛翔，草地是光滑的，野蘑菇和格桑花兒也是光滑的，牦牛和羊群光滑得舞蹈，云彩和天空光滑得凝固著，一點(diǎn)聲音都不能聽見，一有響動，光滑就恍惚了，搖曳了，打攪了#65377;草原上的道路平坦極了，委婉極了，寬闊極了#65377;天艷麗，云彩艷麗，草原艷麗，花朵生輝，行駛在草原上感覺離天很近，很親#65377;

我們這個隊(duì)伍，有五個人，三人是從深圳開車而來，我和另一位旅友在成都加入到他們行列，大家以前都不認(rèn)識，有幾位是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到的，而我則毫無計劃，沒有一點(diǎn)準(zhǔn)備，說走就走，所以當(dāng)他們看見我只背一個小背包時，哈哈大笑，奇怪非常，問我是不是玩家家#65377;他們說你難道不知道西藏有多冷嗎?為什么不多帶點(diǎn)東西，我說我干什么事情都稀里糊涂，總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舟到渡口自然直，我的命大呀#65377;

從一處草地到另一處草地，中間會有一個深深的峽谷，有的峽谷有三四百米深，谷底漫溢著溪水，偶爾有牛羊在谷底吃草#65377;站在峽谷之上，像高懸在天空的星辰，深不可測，搖搖欲墜#65377;公路從高處盤旋而下，一直旋轉(zhuǎn)到谷底，谷底水流潺潺，林木茂盛，光線微弱，異常幽暗#65377;好不容易走出峽谷，又得爬更高的山，上到高處又蜿蜒而下，下到谷底，再上高山#65377;有時候，還會跨過一條清澈動人的河流，過了河，才想起名字，原來是一條驚天動地的河，聞名遐邇的大河#65377;

草原的天空說變就變，一會兒飄著細(xì)小的雨滴，一會兒又陽光普照，天空是那么碧藍(lán)，那么深邃#65377;道路因?yàn)椴煌５厣仙较律剑纬稍S多之字型道路#65377;忽然，就看見兩道彩虹從一處高地搭向另一處高地，從左邊的草原伸向右邊的草原，彩虹下面是萬丈深淵，是幽深得不能再幽深的草原峽谷#65377;不敢往路邊站立，只能站在公路靠高處的一側(cè)，愛戀地久久仰望，彩虹，久違了，雙簾彩虹，更是久違了#65377;

新都橋被稱為攝影家的天堂，有高山，高山上白雪皚皚#65377;有經(jīng)幡，經(jīng)幡呈粉紅色#65380;白色#65380;黃色，規(guī)則地插在半山腰上#65377;溪水呀，溪水潔凈的成了黑色，在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水草花叢間輕歌曼舞，緩緩流淌#65377;藏民房屋外表大都呈紅色，大紅大黑的布門簾飄蕩在房沿窗沿上，微風(fēng)吹過，房頂?shù)娘L(fēng)馬旗也發(fā)出呼呼啦啦的響聲，房前屋后的青稞已經(jīng)成熟，將康巴壩子營造得富饒寧靜又壯美#65377;

在一處白塔前，經(jīng)幡浩蕩，哈達(dá)飄飄#65377;我們停下拍照，一個摩托車手也停下來，看見他只一個人，我們很感興趣#65377;因?yàn)閺目刀ǔ浅鰜恚ú鼐€上的人煙就稀少起來，車輛也越來越少#65377;偶爾有摩托車隊(duì)和自行車隊(duì)飛馳而去，我們都互相問好，招手致意#65377;相比之下，他們似乎是更純粹的旅行者和崇尚自然者#65377;這輛摩托車顯然也在走川藏線#65377;走近一看，讓我們大吃一驚，這個人只有一只胳膊，左手臂從肩膀處沒有了，只能用右于控制摩托車#65377;我們向他熱情問候，并看清了他的一只腳脖子上有血跡#65377;問清楚后才知道，頭天晚上進(jìn)康定城時，不小心碰著了一個坎子，連車帶人摔出去#65377;我們車上深圳的女孩趕快找出藥包，給他覆些紅藥水，給他消炎藥，他不要#65377;經(jīng)過詢問，才知道他是湖南一個村民，自小殘疾，但他有個愛好，就是騎著單車獨(dú)行#65377;他去過很多地方，這次計劃從川藏公路進(jìn)藏，從青藏公路出藏#65377;他的座位上，飄揚(yáng)著一面旗幟，紅色的旗子上有很多人簽名，我們也欣喜的簽名留念，預(yù)祝他壯舉成功#65377;

理塘2006.7.25

粉紅色的峽谷

理塘縣的位置比較高，海拔四千二百多米，被譽(yù)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鎮(zhèn)#65377;在《中國地圖冊》上，理塘的下面用括號標(biāo)著兩個字:高城#65377;理塘縣城非常干凈，康巴漢子隨處可見，僧人也很多，藏族婦女和康巴漢子一樣，個頭很高，身材很勻稱，穿著各色裙子，顏色鮮艷#65377;在街上，一群康巴漢子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節(jié)日盛裝，五顏六色地迎風(fēng)招展#65377;他們騎在馬上，馬在街道奔跑，漢子們甩動長長的皮鞭，在空中甩出長長的脆響，作著抽打馬匹的假象#65377;漢子們吹著口哨，馬蹄在水泥街道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音，聲音整齊而洪亮，馬兒奔跑一陣，漢子們將韁繩一收，馬兒立即止步，有的還回頭張望#65377;漢子們的服裝艷麗無比，又粗又長的辮子盤在頭上，發(fā)梢纏著紅色的土布或綢緞，飄揚(yáng)在耳朵邊上#65377;

有的漢子干脆披散著長發(fā)，漆黑的長發(fā)飄逸在后腦勺上，馬兒飛馳，長發(fā)飄飄，藏袍飄飄，馬頭馬脖子上的裝飾彩綢也飄飄，很容易使人想起十八世紀(jì)的歐洲，想起寶馬和將軍，想起公子和貴族，想起戰(zhàn)馬嘶鳴，英雄輩出#65377;漢子們騎在馬上，雄赳赳氣昂昂，氣度非凡，英俊瀟灑#65377;街道上行人很多，但很少有人駐足凝望，只有我這種外鄉(xiāng)人喜眉活目，興高采烈地觀望#65377;偶爾，某個人拽住馬韁繩低頭跟熟人打招呼，我稀奇地往跟前湊，有人又覺得我稀奇，又往我跟前湊#65377;這便形成了“你在橋上看風(fēng)景，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的景觀#65377;說話的人嘻嘻哈哈一陣，馬鞭子一甩，在空中發(fā)出響亮的呼嘯聲，漂亮的駿馬噠噠噠一陣，馬隊(duì)不見了，揚(yáng)起一陣塵土，康巴漢子消失了#65377;

還沒待看熱鬧的人走開，幾個意大利女郎騎著摩托車從街頭奔馳而來#65377;有人說，夏秋兩季的理塘氣候適中，游人如織，很多自行車#65380;摩托車#65380;私家車結(jié)伴從平原#65380;從丘陵來到理塘，在理塘休整幾天，再繼續(xù)向西，向西藏方向行駛#65377;單車進(jìn)藏的人中不但有中國的學(xué)生青年，還有很多外國人士#65377;每年八月一日理塘要舉辦賽馬節(jié)，很多人早早地慕名而來，和我們住一個賓館的一位澳大利亞大學(xué)生，專程從云南趕到成都，再一站站搭乘班車來到理塘，為的就是觀看川西這個盛大的節(jié)日#65377;聽說八月一日是理塘縣解放的日子，人們?yōu)榱思o(jì)念這個偉大的節(jié)日，專門將這天定為賽馬節(jié)#65377;由于時間關(guān)系，不能親眼看見這個雄性十足的日子，看見英俊瀟灑的康巴漢子，看見草原上的賽馬節(jié)#65377;那么，就在高原城鎮(zhèn)理塘多徘徊一陣#65377;有些地方一生中只能去一次，一次就終身難忘，理塘大概就具有這種魅力#65377;

理塘到巴塘不足二百公里，車卻走了六個多小時，道路隨山勢起伏，一會在山頂，一會在峽谷底部#65377;好不容易上到山頂，想欣賞谷底的村寨#65380;婉蜒的河水#65380;淺黃色的青稞地，還沒走到路邊，就被深幽的峽谷嚇得膽戰(zhàn)心驚，不敢言語，山高谷深#65380;萬丈深淵用在這里再恰當(dāng)不過了#65377;司機(jī)是從深圳來的，將自己的私家車從兩廣開到貴州，從貴州開到重慶，再到成都，在成都招攬旅客，一同前往西藏，恰巧我也參加了這個臨時組織#65377;五個來自不同地域的旅友組成了一個熱鬧的團(tuán)隊(duì)，實(shí)行AA制，兩天時間相處，大家都很愉快#65377;

在翻越一座四千多米的山口時，忽然下起了雪花，雪粒兒敲擊著車窗玻璃，發(fā)出簌簌的響聲#65377;我們停止了歌唱，停止了笑聲#65377;在此以前，為了不使司機(jī)過于疲勞，防止他瞌睡，幾個人唱著自己喜歡的歌曲，給司機(jī)提神#65377;雪粒兒繼續(xù)下著，車輛繼續(xù)行駛#65377;半小時以后，隨著之字形山路向下行駛，海拔從山頂?shù)乃那Ф嗝祝鋈唤档胶庸鹊膬汕Ф嗝?65377;河谷沒有下雪，沒有一絲雨雪的跡象，甚至還陽光燦爛#65377;藏民的房屋多呈暗紅色兩層小樓，門窗上懸掛著多姿多彩的圍布#65377;房屋后面的半山腰上，有紅色#65380;藍(lán)色#65380;黃色等多色經(jīng)幡#65377;7月的河谷，微風(fēng)吹來，經(jīng)幡發(fā)出呼呼啦啦的鳴叫，有的村莊中間還建有白色的塔，塔身的顏色也異常鮮艷，遠(yuǎn)遠(yuǎn)望去，雄偉壯觀#65377;

有山谷就有溪流，有溪流就有豐美的水草，有水草就有成群結(jié)隊(duì)的牦牛，牦牛在寬闊的河谷悠閑自在#65377;偶爾會有兩頭巨大的牦牛彎著頭，頂著角，拼搏撕打#65377;有人說，那一定是兩頭公牦牛，誰勝利了誰當(dāng)牦牛王#65377;我覺得這個說法很合邏輯，動物界和人類有很多相通之處，人世間也有勝者王，敗者寇的說法#65377;只是人與人的競爭比動物之間的競爭含蓄暖昧一點(diǎn)，其目的和手段卻遠(yuǎn)比動物豐富#65380;高深和殘忍#65377;

從理塘到巴塘，道路復(fù)雜多樣，一會是水泥地面，一會礫石鋪路，一會在懸崖峭壁之上，一會在寬闊的河谷穿行#65377;越往后走，河谷不再種糧食了，全是美妙的顏色#65377;滿眼望去，滿眼鮮花，粉紅色的格桑花，金黃色的小菊花，紫色的香熏草，旱獺，在花叢中跑來跳去#65377;那些花呀，一片一片又一片，一直渲染到望不見盡頭的溪水下游#65377;溪水是那么幽藍(lán)，那么平緩，在遙遠(yuǎn)的四川西部存活了多少年，流淌了多少年#65377;這些肥美的花兒給穿越川藏公路的寂寞人們，帶來了多少心曠神怡，多少激動人心的想象#65377;

有些景色和有些人一樣，是值得回味和贊美的#65377;藏族的歌曲中，總出現(xiàn)冬天的雪蓮花，夏日的格桑花，藏民喜歡她，外鄉(xiāng)人的我，也喜歡這種開放在深山峽谷中的粉紅色花兒#65377;在我們遼闊的國土上，竟然也有如此嬌艷的地方，有一片沒有被開墾的處女地，有藏在深閨人未識的美妙畫卷，應(yīng)該是幸運(yùn)的#65377;連綿起伏的粉紅色花兒，接連不斷的粉紅色峽谷，除過壯美，依然壯美#65377;川藏線，人間天堂

理塘2006.7.26

驚心動魄拉烏山

巴塘縣城往西八#65380;九公里，就到了金沙江畔，金沙江寬闊險峻，金沙江正在修建第二座大橋，新橋一通車，具有紅色紀(jì)念意義的金沙江大橋就可以伸伸懶腰，長長地呼吸一下，作別昔日的繁忙#65377;行走川藏線以來，跨過的大江大河已經(jīng)不少了，清澈嫵媚的青衣江，氣勢雄偉的大渡河，因?yàn)樗X，沒太看清楚的雅礱江#65377;現(xiàn)在，又到了舉世聞名的金沙江畔#65377;

金沙江水呈現(xiàn)出淺紅色，在淺草與礫石覆蓋的山巒間湍急流淌#65377;金沙江把兩岸的高山切割得深陷下去，上到高處，俯瞰峽谷，巍巍壯觀#65377;從金沙江峽谷往西北，公路與一條小河平行走向，但小河兩岸山勢陡峭，很多地方有被泥石流沖毀過的痕跡#65377;好在今天陽光很好，感覺不錯，為了趕路，早晨八點(diǎn)鐘車就啟動，一路上都很順利#65377;在四川與西藏交界的公路上，道路崎嶇，路面狹窄，我們的豐田77行駛在高峻的石頭山峽谷中，好似大海一葉舟，在萬山叢中，山峽成一條縫隙的山谷間，揚(yáng)起一陣塵土，激起幾只飛鳥，顯得悲壯#65380;孤單#65380;勇往直前#65377;在某個拐彎處，會奇跡般的發(fā)現(xiàn)一兩個武警戰(zhàn)士，他們在維護(hù)道路#65377;川藏公路，包括整個西藏的公路，道路維護(hù)都是武警，而非內(nèi)地的普通公路維護(hù)工#65377;

行駛到一處小橋旁邊，我們正在說笑話，車身劇烈地擺動，眼看就要撞向橋欄桿，司機(jī)在最后關(guān)頭剎住了車#65377;我嚇得心臟狂跳，抓住車扶手不放#65377;恐慌激烈地襲來，在這前不見車輛，后不見來人的深山峽谷中，該如何是好#65377;打開車蓋，知道是減震失靈#65377;大家雖然沒說什么，但從表情看出，這個在平原或都市常見的小毛病，在四川與西藏交界處的橫斷山脈，在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川藏之“死亡之路”的險要地段，在孤獨(dú)一輛車的莽莽深山，是多么不該發(fā)生的故事#65377;取出千斤頂，找來石頭墊在千斤頂下，還是無能為力，幾個平時伶牙俐齒，不甘寂寞的旅友，忽然不知所措，紛亂慌張起來#65377;正在焦急萬分的時候，一輛吉普車停在我們車旁#65377;這是西藏芒康縣一位鄉(xiāng)黨委書記的小吉普，書記和司機(jī)都是藏族干部，只說了一句話，對方車的司機(jī)就把車上的千斤頂借給我們，并一彎腰，爬在車下幫我們搶修#65377;經(jīng)過一番忙碌，繼續(xù)上路#65377;

跨越一座豎滿經(jīng)幡的橋梁時，才看清這就是心儀已久的瀾滄江#65377;瀾滄江，我來了，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來看望你，來欣賞你，來贊美你，就像暗戀已久的情人，忽然間出現(xiàn)在身旁，有些措手不及#65377;瀾滄江與我就是這樣的關(guān)系，這樣凄美#65380;蕩氣回腸的故事#65377;很快就開始翻越海拔近五千米的拉烏山#65377;拉烏山靠芒康縣一邊植被幾乎沒有，褐色的山巒#65380;褐色的峽谷#65380;褐色的河流#65377;山巒是川藏線上著名的高海拔山脈，喚作芒康山，是橫斷山脈重要的組成部分#65377;拉烏山口就在這列著名的大山上，是川藏線上連飛鳥都難飛過的天險之一#65377;很多走過川藏線的人不敢提說拉烏山，一聽見這個名字，就渾身發(fā)抖#65377;山河相間，氣勢恢弘#65377;山是拉烏山，河就是大名鼎鼎的瀾滄江，瀾滄江下切河谷比金沙江還要尖銳#65380;深入，大有一刀見血，直切地心的大手筆#65377;沿著公路蹣跚而上，不知走過了多少之字形道路，好不容易爬上山頭，酷熱難耐，感覺太陽就在肩膀上，天空就在脖頸四周#65377;舉目望去，一條更加高峻險要的山路正在高處等著我們#65377;有車輛停在半山腰，喘著粗氣，有的車水箱開鍋了，揭開蓋子等待冷卻#65377;有的車汽油沒了，等著后來的車輛幫助#65377;自行車隊(duì)陸陸續(xù)續(xù)爬上山頭，有的車胎爆了，有的飲水不夠#65377;大家紛紛伸出援助之手，只要能夠提供幫助，不管是自行車手還是摩托車手，還是我們這種自助車，都能幫助和被幫助#65377;

從瀾滄江河谷往上，山勢陡峭的程度是我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道路只能單車行駛，如果看見前面有車輛迎面而來，司機(jī)就會早早地停在可以停車的地方，等著對面車輛經(jīng)過后再謹(jǐn)慎向前#65377;公路一側(cè)是高山，另一側(cè)是深不見底的瀾滄江河谷#65377;在一個可以停車的地方停車拍照，幾個人都下車了，惟獨(dú)我還緊緊地抓著車扶手#65377;他們見我不下車，大聲叫我，我不敢答應(yīng)，生怕一個回聲影響車的穩(wěn)定性，導(dǎo)致滑坡或偏斜#65377;后來到了安全地帶，我把手松開，手指卻彎曲著，無法伸展開來，全是用力過度的緣故#65377;因?yàn)楹ε掠绊懘蠹业那榫w，不愿意使他們也跟著我一起膽戰(zhàn)心驚，強(qiáng)裝著下車，一步步橫著往路邊挪動，自己都感覺到像一只巨大的螃蟹#65377;還是俯瞰到了瀾滄江，瀾滄江河水混濁地在千山萬壑間前不見頭，后不見尾，它的上游在哪里，下游又在哪里，我看不見，或者說我不敢看見#65377;它像一群奔騰不息的戰(zhàn)馬，馳騁疆場，義無返顧#65377;或許因?yàn)橄蛲茫蔀樘摶茫娴南嘁娏耍瑓s生出幾份畏懼，幾份陌生，幾份敬畏，和眾多的不知天上人間#65377;

天路，這就是天路，就是被人們稱為死亡之路的天塹#65377;還沒從山頂下到山底，發(fā)現(xiàn)汽油快沒了#65377;又是一陣緊張，一陣詢問，來到一所兵站，兵站的存油也不多了，他們還是勻給了我們五公升油#65377;兵站站長姓朱，是一名軍校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老家在江蘇南通，在兵站工作六個年頭，按規(guī)定兵站是不接待非軍人的#65377;但路過兵站的所有游客商人，只要遇到困難，就會想起兵站，想起靠得住的子弟兵，希望得到兵站的幫助，兵站也常常接待困難各樣的老百姓，給各種傷殘者#65380;遇難者，提供無償援助#65377;

離開兵站的時候，站長一再提醒我們，前面還有一座海拔五千米的高山，雖然險峻不過拉烏山，但很多車輛在那里出了問題#65377;我們一再感謝兵站的主人，感動在幾乎絕望的情況下得到人民子弟兵的救助#65377;

終于到了西藏的左貢縣，同行的人問我:以后還會走川藏線嗎?

我強(qiáng)忍著淚水，沒有讓它流淌到臉頰上#65377;我說:不來了，再也不走川藏線了，我怕，怕極了#65377;

我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蒼涼的#65380;恐懼的#65380;傷感的#65380;無助的……全是真實(shí)的#65377;

左貢2006.7.27

刀劈斧削怒江峽谷

沒有親眼見過怒江峽谷，就不可能知道世界上還有如此鬼斧神工的作品#65377;怒江，中國西南重要的河流，西南主要國際河流之一，發(fā)源于唐古拉山南麓，流經(jīng)西藏#65380;云南，在中國境內(nèi)河段長1540公里，在云南境內(nèi)流經(jīng)怒江傈僳自治州，保山地區(qū)，臨滄地區(qū)和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進(jìn)入緬甸#65380;泰國后稱薩爾溫江#65377;怒江干流中下游河段長742公里#65377;這條生命力旺盛的河流，終日奔流不息，與金沙江#65380;瀾滄江一起，深深地鑲嵌在橫斷山間，將中國西南大地切割得舉世矚目，從而被地理學(xué)家稱為三江并流，稱為江河并流而不交匯的奇特自然景觀#65377;這條發(fā)源于雪域高原，滾滾南流向遠(yuǎn)方的祖國著名大河，在西藏#65380;云南#65380;四川三省交匯處的狹窄地帶，在深得不能再深的紅褐色峽谷之間，驚濤拍岸，勇往直前，湍急#65380;咆哮#65380;義無返顧#65377;這條江，使人終生難忘#65377;

左貢縣城位于玉曲河邊，玉曲是怒江的一條支流，的確名不虛傳，水碧如玉，流流淌淌，出了縣城，有好一段路都沿著玉曲河行駛，河谷水草豐美，鮮花盛開，有一種紅色穗兒的高草，葉綠穗紅，護(hù)欄一樣生長在道路兩旁，巍巍壯觀#65377;高草兩側(cè)，零散地長著些青稞和油菜，青稞嬌嫩著綠色，油菜嬌嫩著黃色#65377;房屋零零星星地建在河邊的高處，比較大的村莊，房屋依河而建，順著山坡依次向上，形成錯落有致的藏式建筑群#65377;藏民房屋多是紅色，村頭總建有高高的白塔#65377;在晨光中，炊煙裊裊，如詩如畫#65377;在一處寬闊的河谷，集聚著三#65380;四十頂潔白的帳篷，帳篷與帳篷之間有宰羊的男人，碧綠的草地上有打酥油的女人，清清河水邊有汲水的小孩#65377;陽光照在草地上，溫暖來到河水邊，清風(fēng)吹在臉頰上，藍(lán)天白云之下，青山綠水之間，整個河谷之上，飄游著淡淡的，潔白的，櫻花樣的，雨樣的，神仙樣的——霧呀，云呀，煙呀，天光呀#65377;我給這幅晨光圖取名為“美麗的草原我的家”#65377;

不知不覺，就離開了玉曲河，離開了醉人的景色#65377;漸漸的，開始爬一座高山，高山海拔四千多米，上到山頂，再一圈一圈，一轉(zhuǎn)一轉(zhuǎn)，一拐一拐，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65377;有人說，怒江有一百零八個拐，有人說九十九個#65377;從山頭，一直拐到深山峽谷之下#65377;整個之字拐的坡度都在七十度以上，之字拐急速陡峭實(shí)屬罕見#65377;如果說拉烏山高入云端，道路險峻，危險難行#65377;那么怒江峽谷則陡峭如刀劈斧削，直上直下，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之字拐道路將山頂與峽谷相連，天上與地上相連，云彩與水流相連#65377;總之，如果沒有這些山壁上的之字拐，山上的車輛就不可能下到河谷，河谷的青稞就不可能運(yùn)送到山巔#65377;怒江峽谷，怒江絕壁，只有用腳丈量過，只有親眼見過，才能體會到川藏線的艱險，才能明白為什么有人將川藏線稱為“死亡之路”#65377;資料顯示:川藏公路含復(fù)線3176公里，穿越2l座4000米以上的雪山，橫跨14條江河，被中外地理學(xué)家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公路”#65377;這條最危險的公路，從拉薩到成都長達(dá)2416公里，當(dāng)初為了修通這條路，3000多個年輕的生命倒下了，這在世界筑路史上可算是最沉重的犧牲#65377;被稱作中國公路的“百慕大”第一#65377;

慶幸的是，走川藏線以前，對這些資料還很模糊，對怒江還不大清楚，如果真切的明白這些，不知道我的川藏夢，能否實(shí)現(xiàn)#65377;我所見到的怒江是紅褐色的，渾濁的，水流與江岸泥土#65380;巖石一個顏色#65377;江岸幾乎沒有什么植被，鋪天蓋地的紅褐色，好不容易看見對岸山上不足五十平方米的綠色坡地，有低矮的樹木，茂密的青草，和稀稀拉拉的青稞，就會看見一間低矮的房屋#65377;看不清房屋里的人，山坡上沒有任何生靈#65377;有人說，這里的人可能是獨(dú)龍族#65377;對于他們，無從知曉，對怒江依然鐘情#65377;不知道怒江平時的顏色是什么樣子，或許在冬日的時候，或許在他性情好的時候，顏色是綠的#65380;藍(lán)的#65380;白的#65380;碧的……誰見過呢，能告訴我嗎?我想知道呀!

我們這個臨時組成的小團(tuán)隊(duì)已經(jīng)很默契很愉快了，遇到困難齊心協(xié)力，但也有無法抗拒的難題#65377;那就是豐田越野77以前從來沒有在這樣的山區(qū)行駛過，屬于深圳牌照，這次一下子經(jīng)過萬里奔波，從祖國的東南直入西北，并勇走川藏線，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但車和人一樣也發(fā)生高原反應(yīng)#65377;車從康定出發(fā)沒多久，就出現(xiàn)剎車不靈，減震失靈等毛病，這些毛病在任何一條道路上行駛都是大問題，而在川藏線行駛就是提著腦袋過河#65377;盡管司機(jī)小心翼翼，密切關(guān)注車況，但在從山頂終于拐到怒江峽谷谷底的時候，還是差點(diǎn)和一輛迎面駛來的大卡車相撞#65377;大家的神情緊張異常，還沒緩過神，就來到狹窄陡峭的怒江邊#65377;怒江水同樣深陷峽谷，呈紅褐色，在寸草不生的紅色山谷翻滾著巨大的波浪#65377;陽光照耀在峽谷中，照耀在巖石上，由于山崖的遮擋，江面只有少部分被光輝照到#65377;公路很窄，一側(cè)是峭壁，一側(cè)是江水，稍不注意，就有與峽谷和江水接觸的可能#65377;屏住呼吸，終于到了怒江大橋#65377;由于山勢險要，不認(rèn)真觀察，會看不見怒江大橋，怒江大橋幾乎被隱藏在山崖和絕壁之中了#65377;怒江大橋?qū)儆谲娛轮氐兀荒芘恼眨^了怒江大橋，沿著一條小河河谷向八宿行駛#65377;也是一條陡峭蜿蜒的山路#65377;在一個拐彎處，一輛越野車從對面快速駛來，幸虧我們的司機(jī)小白反應(yīng)快捷，副駕駛也喊叫及時，才避免了一場殘酷的事件發(fā)生#65377;

剛從之字拐路下到怒江峽谷，有一個減速坎，幾個武警戰(zhàn)士正從地上扶起一輛摩托車，摩托車手正艱難的從地上向起爬#65377;我們趕快下車，前去打探，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曾經(jīng)相遇過的獨(dú)臂大俠#65377;問他要不要藥，需要幫助時，他搖搖頭，推上車，腿一跨，笑一笑，轟隆一陣，塵土飛揚(yáng)#65377;一路上，我們都念念不忘這個勇敢的獨(dú)臂騎手，心想會在某個河灘，某個旅店邂逅，如果相遇，一定請他共進(jìn)晚餐，共同談?wù)撘宦返囊娐?65377;可一直到拉薩，都沒有再相遇，沒有邂逅的機(jī)會#65377;我們真心地祝愿他一路走好#65377;其實(shí)，這樣的英雄，無論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什么困難，都會迎刃而解，世上的路，還有比川藏路更難的嗎?

沒有!

當(dāng)我反思兩天來所走過的三條大江大河時，覺得金沙江#65380;瀾滄江#65380;怒江，三條偉大的河流，各有千秋，也有相同之處#65377;金沙江河谷寬闊平緩，河水也比較平穩(wěn)，水流更大些#65377;瀾滄江與怒江一樣深切大地，深不可測，具有幽靈般的魅力#65377;瀾滄江兩岸的山巒呈“凹”字形，河底狹窄，山谷敞開#65377;怒江則像一只巨大的木桶，上下一個直徑，陡峭得連一只鳥都飛不出去#65377;就水流速度而言，怒江更加湍急#65380;激蕩#65380;神秘莫測#65377;

怒江在三條江河里，在橫斷山路難行的地方，在祖國的邊陲地帶，被我發(fā)現(xiàn)了，被我既緊張，又愛戀地記住了#65377;怒江和金沙江#65380;瀾滄江一起，構(gòu)成了一道舉世聞名的世界遺產(chǎn)，那就是三江并流#65377;幸運(yùn)的我，看見了平面上的三江并流，并且用自己的身體，跨越了這一奇觀#65377;

波密2006.7.28

前往墨脫的路上

波密通往林芝的路上，森林茂密，河水湍急，河流是帕隆藏布，森林是魯朗林海#65377;魯朗林海是一片典型高原山地草甸狹長地帶，兩側(cè)青山由低往高分別由灌木叢和茂密的云杉#65380;松樹組成，中間是整齊劃一的草甸#65377;草甸中，溪流蜿蜒，成千上萬種野花競相開放#65377;木籬笆#65380;木板屋和農(nóng)牧民的村落星羅棋布，山間的云霧時聚時散，雪山#65380;林海#65380;田園勾畫一幅恬靜#65380;優(yōu)美的山居圖#65377;有人說，這里特別有歐洲風(fēng)味，也有人說，波密就是中國的瑞士，其實(shí)這里就是這里，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特色，都大美大氣#65377;

其實(shí)在波密以前，從然烏開始，茂密的森林就已經(jīng)有了#65377;然烏有一個巨大的高原湖泊，四周雪山聳立，白云繚繞，冰雪在云端融化，逐漸形成瀑布，從萬丈懸崖飛流直下，有時會越過河面，飛濺到河岸這邊的公路上，飛濺到車身上，和車?yán)镒娜松砩?65377;帕隆藏布是雅魯藏布江最大的支流，從然烏湖以上的地方發(fā)源，但水流不多，也很平靜#65377;然烏湖成為帕隆藏布最大的水源，從然烏湖下游開始，地勢陡然降低，水量忽然增多，河水迅速奔騰咆嘯，嘩嘩聲響徹整個山谷，水霧在河谷形成一條白色的霧帶，在水邊的柳樹和松柏間繚繚繞繞#65377;沿著脫韁野馬般的帕隆藏布河岸一直到波密#65377;還沒住下，就發(fā)現(xiàn)波密街頭到處張貼著告示，告示上有三個人的黑白復(fù)印照片，才知道就在十多天前，一輛寧波開來的走川藏線的車出事了，連車帶人翻進(jìn)了帕隆藏布，司機(jī)因?yàn)橄抵踩珟В谝呀?jīng)被河水和山石擊打成碎片的車?yán)镎业绞w，另外三個人被河水不知沖向何方，特此在街上張貼告示，請求提供線索，鼓勵打撈尸體，每具尸體，標(biāo)價三萬元#65377;

波密和林芝應(yīng)該是西藏水利資源最豐富的地方，森林覆蓋面積非常廣闊，河流多如蛛網(wǎng)，雪山到處可見#65377;著名的南迦巴瓦峰就位于波密和林芝之間#65377;在陽光下遙望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天宇之下，云彩之上，縹縹緲緲，若隱若現(xiàn)，似夢似幻，似真非真，奇妙之處，神仙難判#65377;易貢大橋一過，進(jìn)入易貢天險#65377;如果說這種路也叫公路的話，那么就這樣叫吧#65377;公路上只能行駛一輛車，而且得謹(jǐn)小慎微地開，如果迎面有車開來，各自都得小心翼翼，相敬如賓般地找個合適位置，一輛車停在路邊等待，另一輛車慢慢前行#65377;整個退讓過程不需要鳴笛，不需要對話，一切都那么寧靜，那么心知肚明，那么默契友善#65377;河流在山崖下，公路在山崖上，車輛在公路上，車輛在云霧間，我在車?yán)?65377;車?yán)锏奈倚捏@膽戰(zhàn)，不敢呼吸#65377;眼睛睜得大大的，注視著路面#65377;盡管司機(jī)認(rèn)真得有些刻板，專注得不能再專注，每當(dāng)拐彎和路面忽降忽升的時候，我都多此一舉地#65380;自然不自然地說一聲:按喇叭!

終于安全地過了易貢天險，到易貢藏布與帕隆藏布交匯處，就到了易貢國家地質(zhì)公園#65377;這里有一座鐵索吊橋，橋面鋪著木板，鐵索吊橋上哈達(dá)飄飄，經(jīng)幡浩蕩#65377;鐵索橋下，易貢河谷幽深，河水山呼海嘯，巨浪拍岸，激起千層浪花，幾里以外都能聽到河水的呼嘯#65377;橋頭立一塊牌子，標(biāo)示著這里離雅魯藏布江大峽谷40KM，從這里可以到達(dá)墨脫#65377;原來，這里就是通往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和墨脫的必經(jīng)之路#65377;墨脫是全國目前惟一不通汽車的縣#65377;只要有一點(diǎn)旅行常識的人，都明白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和墨脫對于一個旅行者的誘惑有多大#65377;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走一走這條神秘之路#65377;路上沒有一個行人，沒有其它車輛，要離開車，過鐵索吊橋徒步走山路，就得有一個人看車#65377;幾個人誰都想走那條魔鬼與天使共舞的山路#65377;但大家你推我讓，都要求自己待在原地看車，讓同行的人去探望墨脫之路#65377;后來，還是車的主人，小白——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深圳青年企業(yè)家，留在橋頭看車#65377;因?yàn)榈鯓驌u晃得厲害，不能同時過幾個人，四個人依次過橋，搖擺不定地到了吊橋?qū)Π叮l(fā)現(xiàn)有一條山石小路沿著易貢河流去的方向，向下游蜿蜒#65377;四人中因?yàn)槠渌藴?zhǔn)備去阿里，所以裝備充分，登山鞋，沖鋒衣，登山拐杖，什么都有，他們拄著拐杖，亦步亦趨走進(jìn)林木掩映的羊腸小道#65377;我正準(zhǔn)備折一根樹棍，當(dāng)作拐杖，一低頭，發(fā)現(xiàn)一根樹棍斜靠在一叢翠竹上#65377;一伸手，拿在手里，樹棍很光滑，表面呈金黃色，明顯是別人用過的，而且剛用沒多長時間#65377;我摸了摸樹棍，感激地拄著它向前走去#65377;剛走三四百米，就是易貢藏布和帕隆藏布交匯的地方#65377;易貢藏布屬于帕隆藏布的支流，河水比帕隆藏布小，所以兩河交匯的地方也像家鄉(xiāng)的涇河與渭河一樣，清濁分明，涇渭有別#65377;

在兩河交匯的地方形成一個小小的河灘，下到河灘，再沿主河道——帕隆藏布河谷下行，山道崎嶇，怪石林立，樹木茂盛，有的地方遮天閉日，陰森可怕#65377;陽光照得到的地方，熱氣騰騰，炎熱難耐#65377;比大拇指還肥碩的蚊子嗡嗡飛翔，幾只巨大的蜜蜂縈繞在我的頭頂#65377;以前看過關(guān)于雅魯藏布江大峽谷的植被介紹，知道這里常有蟒蛇出沒，螞蝗繁密，野獸到處可見#65377;所以，邊走邊向路上的碎石縫里張望，向樹林和頭頂?shù)母呱綇埻?65377;走得很干渴，水杯沒有一滴水，不好意思跟同伴要水喝，他們也沒帶多少水#65377;山道在河岸高處，沒辦法汲取河水，河水本身也很渾濁，而且湍急，不可能下到河底飲水#65377;只好不停地舔著已經(jīng)干渴得裂了口的嘴唇，一遍遍地想象著有水喝該多好#65380;有水喝的日子多好啊#65377;路邊有許多似竹非竹，似甘蔗非甘蔗的植物，我拔了幾次，折了幾次，才折斷一根莖，急忙咬在嘴里，哇噻，難以下咽，汁水也不多，干脆一用力，扔向森林#65377;

稍微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森林和道路上，躺倒著巨大的原木，把拐杖橫著去丈量原木的直徑，發(fā)現(xiàn)直徑足有兩米，腳下隨處可以踩著腐爛的大樹，腐爛物上隨處生長著新綠#65377;苴麻葉子割著了我的左膝蓋，劇烈的疼痛使我暫時忘記了干渴的難耐，我驚叫一聲，沒有誰聽見，沒有人過來，我欲哭無淚#65377;扔了拐杖雙于撫摩膝蓋，頭發(fā)瀑布般垂下，一只蜜蜂鉆到我濃密的披肩發(fā)中，膝蓋疼痛，蜜蜂侵犯，巨大的蚊子也爬在我光裸的小腿上，使我防不勝防，顧了頭顧不上尾#65377;我在原地不停的蹦跳，轉(zhuǎn)了幾個圈，蜜蜂和蚊子終于放棄了我，飛到密不透風(fēng)的森林里去了#65377;我們在通向墨脫，通往雅魯藏布江大峽谷的山路上走了十多里路，我走得既激動又害怕#65377;我知道這條路不是誰都能走的，也知道這條路曾經(jīng)走過不少地質(zhì)學(xué)家#65380;植物學(xué)家#65380;水利專家，甚至還有文學(xué)工作者和探險者#65377;

需要說明的是，因?yàn)轭^一天在波密將所有臟衣服都洗了，還沒來得及曬干，一路上只好穿著連衣裙，腳穿一雙出家門時穿的涼鞋，因此，在前往墨脫的路上，就穿著我紅色的連衣裙和雪青色的涼鞋#65377;后來想，為什么蚊蟲和蜜蜂總圍著我飛，大概就因?yàn)槲掖┑氖羌t色衣服，腿腳又裸露在外面，不遭罪才怪哩，天下有誰穿著裙子走墨脫啊#65377;

就在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離苴麻劃割我膝蓋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二個小時，還疼痛難忍，蚊子叮過的地方，也隱隱作痛#65377;明天，天亮后如果再痛，就得找醫(yī)生啦#65377;但愿平安#65377;祝福自己#65377;

關(guān)于雅魯藏布江峽谷，關(guān)于墨脫，不得不說到一個人，那就是徐鳳翔#65377;因?yàn)樾禅P翔，我才知道墨脫，知道墨脫是至今中國惟一不通公路的縣，知道墨脫的原始與艱難#65377;大概在十多年前，大概更晚一點(diǎn)，從畫報上看見她的，她拄著拐杖，樹枝拐杖，一身運(yùn)動裝，頭戴圓邊布帽，笑得很燦爛，背景就是雅魯藏布江大峽谷#65377;大峽谷鑲嵌在莽莽森林之中，河谷在她身后轉(zhuǎn)了一個彎，她一腳踩在低處，一腳踩在高處，身體前傾，一副跋涉狀態(tài)#65377;就是這副畫面，深深地吸引了我#65377;一個已經(jīng)上了年齡的女性，能以雅魯藏布江大峽谷為背景，能以行走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原始叢林，是多么可敬可畏#65377;后來才知道她是一位植物學(xué)家，年近半百，辭別家人，背起行囊，攀上雪域高原#65377;在人跡罕至的高山林海，孤身一人，一待就是18年，上攀珠峰大本營，下臨墨脫幽谷，西達(dá)阿里#65380;羌塘，東越橫斷山脈#65380;并流三江，克服千難萬險，建造了第一座小木屋——西藏高原生態(tài)研究所，成為這一領(lǐng)域的拓荒者，被同行譽(yù)為“梅開二度，香自苦寒”#65377;20世紀(jì)80年代，著名作家黃宗英的報告文學(xué)《小木屋》，就是以徐鳳翔為原型寫的，書中的她扎根西藏林海，拓荒高原生態(tài)研究的事跡，曾感動過億萬讀者#65377;

我沒有機(jī)會看到《小木屋》，但我對徐風(fēng)翔放棄南京林學(xué)院優(yōu)厚待遇，主動請纓來西藏農(nóng)牧學(xué)院，進(jìn)行高原生態(tài)研究的精神感動不已#65377;徐鳳翔因?yàn)樾∧疚萋劽谶儯鞑亓謽I(yè)因?yàn)樾禅P翔而多姿多彩#65377;很多青年，因?yàn)樾禅P翔而向往西藏，向往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向往墨脫#65377;

2006年7月初，有幸與影片《心跳墨脫》的編劇王曉鷗先生相見，當(dāng)時并不知道他就是《心跳墨脫》的編劇，幾個人在一起說起西藏，我說當(dāng)時看《心跳墨脫》時，幾個細(xì)節(jié)打動了我，還悄悄的流了淚#65377;才有人告訴我，王先生就是電影的編劇呀#65377;今天，來到墨脫身邊，墨脫近在咫尺，卻不能完全走進(jìn)，除時間原因以外，主要還是懼怕#65377;一個毫無心理準(zhǔn)備，毫無物資準(zhǔn)備的人要想走進(jìn)墨脫，是件幼稚可笑的事#65377;我們，沒有絲毫心理準(zhǔn)備，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路邊的標(biāo)志，一時性起，才大著膽子走了一段前往墨脫的路#65377;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前往西藏，走近西藏，但走近墨脫的人不可能多，墨脫，可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65377;

我是最后一個返程者，還在鐵索橋上，就看見幾個人圍在一起#65377;走到近旁，發(fā)現(xiàn)司機(jī)小白正在和兩個當(dāng)?shù)厝肆奶欤瑲夥账坪鹾苡押?65377;說是當(dāng)?shù)厝耍┲筷?duì)才有的綠色短袖汗衫，懷里抱著一把亮晃晃的斧頭#65377;我們跟小白開玩笑，說他人緣好，一會時間就有了新朋友#65377;小白眨巴著眼睛，顯得有點(diǎn)難堪，悄悄告訴我們，就在我們剛離開公路，前往墨脫的路上，他靠在橋頭看地圖，一個人向他走來，他沒注意，一只斧頭首先映入眼簾，而且閃著亮光#65377;他大驚失色，心想身上錢財不多，全部給他算了#65377;可那人沒對他怎樣，反倒一屁股坐在他旁邊，不走了，他們就聊上了，并且越聊越愉快#65377;

后來，想起墨脫，想起那把亮晃晃的斧頭，問小白，當(dāng)時害怕不?小白真切的說:真的害怕，害怕極了，如果真的對我下手，我就把所有錢物都給他#65377;

我們說笑一陣，感恩他的有驚無險，感恩西藏的平安吉祥，感謝墨脫，給了我們不一般的人生體驗(yàn)#65377;

林芝2006.7.29

回到拉薩

回到拉薩，回到布達(dá)拉，回到拉薩，回到布達(dá)拉……從林芝開始，從感覺到馬上就要到拉薩開始，一路上就這樣唱著，這樣哼著#65377;布達(dá)拉，一個多么神秘喜悅的名字，我是那么愛憐它，那么思念它#65377;從什么時候思念的，什么時候?qū)λ钅畈煌模呀?jīng)記不得了#65377;三年前，我來到這里，在拉薩的街巷徘徊#65380;漫步#65380;歌唱，從那個時候開始，或者遠(yuǎn)比那個時候還早，就愛上了它呀#65377;拉薩，西藏，我心中神奇的念想#65377;

從林芝到拉薩四百多公里，道路寬闊平坦，嶄新的柏油馬路上車輛明顯增多，沿途山巒森林茂密，鮮花盛開，溪水潺潺，偶爾還會看見山巒積雪#65377;河谷中間是平緩的流水，河水不大，河谷卻出奇的寬廣#65377;油菜花開得正茂盛，滿眼望去，到處都是青稞，有的地方還生長著小麥#65377;金黃色的油菜花和綠油油的青稞小麥渲染得整個河谷嬌艷欲滴#65377;這段路應(yīng)該是整個川藏線兩千多公里行程中最舒適，最平穩(wěn)的路，西藏的江南在這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心中充滿希望，有種馬上到達(dá)目的地的輕松和快感#65377;也有一段路，為了防止高空墜落石塊或泥石流，用巨大的鐵絲網(wǎng)罩緊緊的勒固在公路沿岸#65377;在一處路面，為了防止頭頂落石，公路上空干脆架起了白色的支撐護(hù)欄，護(hù)欄像葡萄架一樣嚴(yán)密地保護(hù)著道路，車行其間，感覺緊張，有種不像在公路上行駛，而在防空洞行駛的味道#65377;

還沒到拉薩，我們在公路邊的河谷地帶野炊，在鮮花盛開的地方采摘五顏六色的花朵#65377;只顧著采摘花朵，將燒水泡方便面的任務(wù)交給了其他人，在陽光充沛的河谷野炊別有一番情趣，大家馬上要分手了，到了拉薩有的去阿里，有的去珠穆朗瑪峰，有的只在拉薩逗留#65377;這是搭伴走川藏的五個車友最后的午餐，大家吃得很沉默，很平靜#65377;一輛車一路走來，五個人結(jié)成了利益共同體，風(fēng)雪七天川藏線，大家已經(jīng)很和諧，很愉快了#65377;就在昨天晚餐的時候，說起一路的艱辛，說起天路天險，說起峽谷深淵，說起泥石流，說起高處墜落的石塊泥土，說起車況的不如意和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的有驚無險，我抑制不住激動，哭出了聲#65377;我說:以后我會想念你們的，但我可能記不住你們的長相了#65377;

他們哈哈大笑，岔開話題，只說愉快的事，不愿使氣氛過于緊張#65377;一路上，他們已經(jīng)了解我的性格了，知道不管我說什么他們都會理解，他們說什么我也不會計較#65377;所以他們說:謝謝你給我們帶來的快樂#65377;

大家真誠地互道平安，祝愿在拉薩往后的旅途順利安康#65377;

我和同伴女孩都采摘了一大把鮮花，她準(zhǔn)備送給在西藏等她的朋友們，他們將結(jié)伴前往阿里#65377;我則要將花插在宿舍的水杯里，讓她伴隨我在拉薩的日子少些寂寞#65377;摘花的時候，我哼唱著一首歌曲，這是我自己隨意哼唱的，帶有強(qiáng)烈的自創(chuàng)性和隨意性:

美麗的格桑花

生長在雅魯藏布江呀

我采摘了它

我將送給誰呀

美麗的格桑花

被我采摘了呀

我要到拉薩

將它送給誰呀

美麗的格桑花

在我的手里呀

來到拉薩

將它送給誰呀

我哼唱著，我被自己凄美的歌曲，被孤寂的情懷感動#65377;不知道，為什么以這種情懷進(jìn)入拉薩，走到布達(dá)拉#65377;我要在大昭寺廣場散步，要在八廓街欣賞琳瑯滿目的藏式首飾，要把漂亮的首飾掛滿脖子和手腕#65377;盡管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其實(shí)心里最清楚，我在懷念西藏，懷念拉薩，懷念三年前走過的拉薩街巷和吃過的每樣食品#65377;與其說來到拉薩，不如說——回到拉薩，回到布達(dá)拉#65377;

拉薩2006.7.30

在瑪吉阿米過七夕

今天是中國人的情人節(jié)，是古老又青春的七夕#65377;本來我不知道這個特殊的日子，上午手機(jī)一開，就有關(guān)于七夕的祝福，才恍然大悟，原來中國人也有情人節(jié)啊#65377;但更傾向于市場炒做#65377;

在拉薩，在雪域高原浪漫的城市拉薩，拉薩多么神奇，多么恬淡呀，神奇與恬淡一結(jié)合，就不平常，不一般了#65377;在拉薩的大街小巷轉(zhuǎn)悠，安寧祥和極了，拉薩給人的感覺總是雅致，安全的#65377;白天去了色拉寺，羅布林卡#65377;色拉寺附近有天葬臺，前往天葬臺的一座鐵橋上，被長長的鐵鏈鎖住，不讓游客前去#65377;下了出租車，從鐵鏈下鉆過去，順著公路向前，依山而建一座寺廟，寺廟很簡陋，沒法與拉薩任何一家寺廟媲美，但寺廟的后山上黑云一樣停歇著鷲鷹#65377;冷不丁兒，某個閑得無聊的鷹煽動翅膀，一撲棱，飛上天空，一盤旋，其它坐以待食的鷲鷹也跟著撲閃著翅膀，風(fēng)一樣在色拉寺上空飛舞#65377;成群結(jié)隊(duì)的鷲鷹在色拉寺上空一飛舞，天空就黑暗起來，就影影綽綽起來#65377;這就是著名的天葬臺所在地#65377;以前只是聽說過天葬臺，想象應(yīng)該是一座高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有一個寬闊的臺子，供天葬師在上面操作#65377;目之所及，天葬臺只是一方普通的大石頭，石頭表面比較平坦，石頭也不高，在寺廟門外，只是一方天然的路邊石#65377;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沒有需要天葬的人，天葬臺上也只有幾條潔白的哈達(dá)#65377;

黃昏的時候，在八廓街買了掛飾和手鏈，脖子上一下子掛了兩條項(xiàng)鏈，全是紅紅綠綠的石墜兒和綠松石#65377;后來，進(jìn)了瑪吉阿米，這是一座黃色的兩層樓建筑，由于生意好，頂樓也支起了桌子，點(diǎn)起了酥油燈，中外客人很多，好不容易找到空座位，點(diǎn)了蓮花拼盤和土豆饃饃，要了一杯巧克力飲料，坐在酥油燈下，慢慢享用#65377;月光很新穎，是一彎新月，在光亮下，可以看見黛色的天際#65377;拉薩的夏日，天黑的很晚，傍晚九點(diǎn)，天色還沒黑定#65377;晚風(fēng)吹進(jìn)二樓古老的窗欞，墻壁上掛著藏族繪畫，上面有婀娜的女子和曼妙的風(fēng)景畫#65377;在窗下安靜地坐著，音響放著清新的樂曲，四周是美麗而婉約的臉龐，心里涌動著感激的情緒#65377;很喜悅，很寧靜，很溫暖#65377;

瑪吉阿米，是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在三百年前微服私訪的一家酒館，后人為了表現(xiàn)達(dá)賴?yán)锶诵院投嗲榈囊幻妫瑢⑦@個地方還演繹成六世達(dá)賴?yán)锱c情人幽會的地方#65377;寺院深深，心同山野，有誰真正理解一代教主的心靈世界，身為西藏宗教領(lǐng)袖，卻有情歌歌王的美譽(yù)，六世達(dá)賴?yán)锏脑姼瑁芏啾蛔V上曲，家喻戶曉傳唱，《在那東山頂上》就非常優(yōu)美:

在那東山頂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

年輕姑娘的面容浮現(xiàn)在我的心上

啊依呀依呀拉瑪吉阿媽

如果不曾相見

人們就不會相戀

如果不曾相知

怎會受這相思的熬煎

在八廓街普通建筑中間，鶴立雞群地凸現(xiàn)出這么一家皇家標(biāo)志的黃色建筑，也成為商家的營利之地#65377;只要是拉薩人，都知道瑪吉阿米，只要是喜歡浪漫的游客，都會來到瑪吉阿米，聽說北京還開有瑪吉阿米分店#65377;瑪吉阿米在拉薩已經(jīng)成為酒吧和咖啡屋的代名詞，因?yàn)橥鈬腿酥鹉暝龆啵腿丝傁矚g在瑪吉阿米消費(fèi)聊天，如今已經(jīng)是一家中西結(jié)合的酒吧和咖啡屋了#65377;還沒走進(jìn)瑪吉阿米，就聽見有人議論，說在中國的情人節(jié)進(jìn)瑪吉阿米，是一件浪漫的事#65377;我不覺笑了，今天我也該浪漫一次了，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進(jìn)酒吧，不進(jìn)則已，一進(jìn)就進(jìn)到西藏的酒吧了#65377;真的就這么做了，吃了一頓不中不西，不漢不藏，或者說是中西結(jié)合，漢藏友善的晚餐，土豆泥里卷裹著牛肉，洋蔥燒著雞腿，卻用夏爾巴辣醬燒制#65377;喝了從來沒有喝過的巧克力飲料，溫煦而朦朧#65377;旁邊坐著一對對情人，有年輕的，有中年的，有外國的，有中國的，有漢族的，有藏族的，身在其中，真是一種幸福#65377;瑪吉阿米，給了我2006年最理想最浪漫的享受，使我知道情人節(jié)原來是這樣的過法#65377;中國人也過情人節(jié)，我也過了一次情人節(jié)#65377;天下有了男女，就有了愛情，有了愛情，人世間就更加美好和浪漫#65377;我向往這種浪漫，這種情感#65377;雖然，我常常缺失這份感覺，但總在努力尋覓和追索，或者以另一種方式保養(yǎng)和呵護(hù)這份情趣#65377;

聽說，今年可以過兩次七夕，過兩次中國人的情人節(jié)，我忽然覺得可笑#65377;中國人有過情人節(jié)的膽量和情調(diào)嗎?顯然是要打折扣的，平常男女，突兀地過兩次這樣的節(jié)日，對油鹽醬醋#65380;實(shí)實(shí)在在的中國人來說，簡直是殘酷的折磨#65377;

明天，就要上珠穆朗瑪峰大本營了，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平坦還是艱險，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怎樣面對#65377;從川藏線一路走來，艱辛和磨難隨處存在，但愿珠峰能給我辛苦而激情蕩漾的西藏之旅畫上圓滿的句號#65377;

為自己鼓舞，為自己鼓勵，祝福自己#65377;

拉薩2006.7.31

新城日喀則

拉薩到日喀則這段公路是西藏自治區(qū)比較平坦比較安全的道路，與林芝到拉薩的路一樣，可稱為西藏的模范公路#65377;出了拉薩城沿拉薩河行進(jìn)，到了曲水大橋后，就沿著雅魯藏布江河谷逆流而上#65377;雅魯藏布江河谷寬闊平坦，青稞嫩綠的低垂著頭，油菜花正開著金色的花朵，西瓜地一片連接著一片，藏民的房屋規(guī)則地排列著，大多是兩層石頭樓建筑，在前進(jìn)著的路邊，停著許多車輛，到處都是白色和黑色的羊毛氈帳篷，身著節(jié)日盛裝的藏族男女在舞臺上跳著鍋莊#65377;舞臺下是成千的藏民，他們席地而坐，一邊看節(jié)目，一邊交易著氈帽#65380;藏刀#65380;藏袍和狐貍皮，很多藏民捧著保溫杯，杯里盛著香甜的酥油茶，人們說著笑著，相互梳著發(fā)辮，整理著藏袍，喝著酥油茶#65377;帳篷四周，停著汽車#65380;拖拉機(jī)和摩托車，有輛拖拉機(jī)被裝扮得花枝招展，紅色圍布上掛著一副巨大的圖畫，圖畫上有三個偉人的頭像，他們分別是毛澤東#65380;鄧小平和江澤民#65377;雅魯藏布江河水平穩(wěn)又寬泛，柳樹和白楊長滿河谷，雄鷹在水面和樹冠上空飛翔，太陽照在舞臺上#65380;田野上，天空是那樣明凈，云彩是那樣純藍(lán)，一幅江南水鄉(xiāng)的模樣#65377;如果不仔細(xì)想一想，回味回味，很可能辨不出自己身處何方#65377;進(jìn)入高山峽谷地帶，河床變窄，河水急速，恍惚得有些不真實(shí)，到底在崇山峻嶺的內(nèi)地，還是在地域遼闊的后藏地區(qū)#65377;

日喀則是西藏重要的城市，人口六十多萬，街道寬闊潔凈，街道兩旁全是兩三層的水泥樓房，直徑一米多粗的柳樹長滿街頭，鮮艷的花朵到處可見#65377;由于上海和山東等地的援建，街道的名字也很漢化，有上海街#65380;山東街#65380;青島街等等，餐館大多是四川和重慶人開的，川菜在日喀則屬于官方菜系，不需要強(qiáng)調(diào)，就有人主動出入川菜館#65377;乘了一輛三輪車，在日喀則的大街小巷轉(zhuǎn)悠，天空飄著白色的花絮，興許是楊花飄著絮兒，這是內(nèi)地三四月才有的風(fēng)景#65377;清風(fēng)習(xí)習(xí)，涼爽可人#65377;內(nèi)地，正是赤日炎炎似火燒的日子，而在后藏日喀則，白天穿襯衣，晚上穿西服，睡覺蓋著被子，是個避暑的好地方#65377;韓紅的那首著名歌曲在日喀則人人會唱:

我的家鄉(xiāng)在日喀則

那里有一條美麗的河

阿瑪啦說

牛羊滿山坡

那是菩薩保佑的

在這座古老又年輕的城市，街上有穿藏袍的牧民，有穿漢服的學(xué)生，有成群結(jié)對的僧人，僧人披著紅色的袈裟，高大的身影，瀟灑的步伐常常出現(xiàn)在街道上，也有說著英語韓語的外國人，各色皮膚，各種語種的人走在一起，形成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65377;這里的宗教氣氛很濃，扎什倫布寺最多時容納三千多僧人，是歷代班禪居住的寺院，十世班禪就圓寂在這里，他的靈骨安放在高高的靈塔里，等身塑像供奉在上面，吸引著許多中外游客#65377;寺廟的僧人常常一手拿著手機(jī)，大聲講話，一手握著酥油燈，虔誠地向供桌走去#65377;有的僧人正在念經(jīng)，念得正起勁，幾聲嘟嘟響，掏出手機(jī)發(fā)短信，逗得游客哈哈大笑#65377;扎什倫布寺的展佛臺呈白色，高高地聳立在寺院的后山上，旁邊有一條由轉(zhuǎn)經(jīng)桶組成的長長經(jīng)路，每位信徒走過，都要轉(zhuǎn)動經(jīng)桶，許下心愿#65377;

為了清爽，穿條白色裙子走進(jìn)扎什倫布寺，剛進(jìn)去幾步，就被收門票的僧人攔住了，他們向我打著手勢，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一位游客幫我翻譯，才知道寺廟不能光著腿出入#65377;

在這座神秘又輝煌的宮殿，我許了一個愿，希望我的珠峰之行圓滿成功，希望我平安地從日喀則出發(fā)，前往珠峰，再順利地從世界屋脊，返回日喀則#65377;日喀則的街道規(guī)范整齊，中午的陽光恰到好處，夜晚的新月清新可人，這是個讓人喜悅，令人享受的城市，我喜歡上了它#65377;

馬上要去珠鋒了，那是個令人向往，令人畏懼的地方，是世人注目的地方#65377;由于來西藏前，并沒有想著去珠峰，所以只穿了雙涼鞋，也沒帶厚衣服，不得不租了件軍大衣，買了運(yùn)動鞋，以飽滿的激情和裝備，進(jìn)軍那個魂?duì)繅衾@的地方——珠穆朗瑪峰大本營#65377;

從拉薩到日喀則的路上，還繞道去了圣湖——羊卓雍錯#65377;那是一彎純潔得流脂的水域，是一彎潔凈的，處子一樣的靜水#65377;多么希望，她一直保持著，莊重著，威嚴(yán)著，冷艷著#65377;

日喀則2006.8.1

前往珠峰的路上

來西藏以前，絕對不知道有個叫定日的縣，當(dāng)我確切地知道這個地名時，已經(jīng)來到定日的一個鎮(zhèn)子上，這個鎮(zhèn)子叫協(xié)格爾，鎮(zhèn)子傍著公路兩側(cè)而建，有藏式兩層民房，也有內(nèi)地常見的兩層水泥房屋，鎮(zhèn)子長不足兩百米，街道兩旁掛滿汽車修理#65380;吃飯住宿#65380;商店購物的招牌，我們在一家簡潔的青年旅館住下，發(fā)現(xiàn)院子里長著一叢嫩綠的胡豆苗，胡豆已經(jīng)結(jié)著豆角，有的還開著紫色的花朵#65377;大家被這奇特的現(xiàn)象驚呆了，圍著胡豆苗談笑風(fēng)生，有的處于喜愛，伸手摘一個豆角，大拇指頂一下，一只豆角變成了兩半，兩粒嬌嫩的胡豆蹦跳出來，被人喜滋滋的拋向早已張著的嘴里#65377;嚼動胡豆的時候，彎腰拉緊棉大衣，搓搓手，哈一陣熱氣#65377;要知道這里可是四千米以上的海拔啊#65377;

吃罷晚飯，在街道上散步，幾個藏族孩子向我們兜售化石#65377;有的則圍住我們不放，要求給他們鉛筆#65380;蘋果和餅干#65377;我們說沒有，他們則露出憤怒的眼神，跟在身后久久不肯離去#65377;

這種現(xiàn)象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從波密往林芝再往拉薩一路，常常碰見這樣的孩子#65377;車輛經(jīng)過，就有小孩跑到路邊，追著車要東西#65377;當(dāng)車停下拍照或者吃飯的時候，總有小孩伸出臟乎乎的手，跟我們要吃的，有時車窗剛開，就有孩子趴在車窗上不肯松手，腦袋箭一樣戳進(jìn)車?yán)铮汛蠹覈樢惶s緊給些零食或一元紙幣了事#65377;自助車司機(jī)是個很有善心的小伙子，每到一個城鎮(zhèn)，就買一把鉛筆，當(dāng)孩子圍著我們不走時，司機(jī)就把鉛筆分發(fā)給小孩，這種施舍有時也有遇到難題，有的孩子不要鉛筆，用不多的幾句漢語說:不要鉛筆，要蘋果一個，餅干一個，錢一個#65377;大家開始還主動給予，遇的多了，就有點(diǎn)不耐煩#65377;后來我發(fā)現(xiàn)，只要經(jīng)過村莊或者集市，就有孩子快速跑來，將我們圍得水泄不通，僧人和老年婦女也常向游人走來，伸出干瘦的手臂乞討#65377;

在前往珠峰的路上，有幾處路段因?yàn)樾蘼罚S多車輛停在路邊等待放行，就有藏族孩子和老人伸手乞討，要不到時，嘴里唧唧咕咕罵著人，有的甚至有搶的行為#65377;司機(jī)對西藏的每一條路都了如指掌，他把車開到一條小路上，準(zhǔn)備繞道前行#65377;幾個孩子跑向我們，大聲說:叔叔，叔叔，我給你領(lǐng)路，你給錢#65377;

我們不理他們，孩子干脆趴在車上，說:爸爸，爸爸，我給你指路，你給錢一個#65377;

我們實(shí)在被糾纏的不得了，只好給錢，他們才離車遠(yuǎn)點(diǎn)#65377;在拉孜縣境內(nèi)，又在修路，車只好繞道走小路，八#65380;九個男女藏民站在路中間，向每輛車要過路費(fèi)，一輛車十元，收一輛車的過路費(fèi)，放行一輛，哪輛車不交，就站在路中間，不讓車輛經(jīng)過#65377;我們跟他們講價，他們搖著頭，伸著手，什么也不說，直到把錢拿到手上，才笑一笑，放行#65377;其間，就有三#65380;四歲的孩子趴上車窗，使我們前進(jìn)不敢，后退不能#65377;西藏給予人們的美好很多很多，但也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比如乞討和施舍這種太普遍太普遍的現(xiàn)象，真的值得思考#65377;一個從小只知道乞討的人，他的青年，他的壯年，乃至于他的老年，他教育自己的后代的時候，該是怎樣的結(jié)果#65377;

一個民族又會怎樣?

定日2006.8.2

天上珠峰

珠峰，我來了，萬里迢迢而來，千辛萬苦而來，從北國的某個地方，悄然而來#65377;從踏上前往珠穆朗瑪峰的第一步起，就激動不已，珠穆朗瑪，多么艱險#65380;多么神秘的圣地，除職業(yè)探險家以外，似乎沒有誰主動來到這里，如果沒有利益驅(qū)動，誰會冒著生命危險去世界的第三極哩#65377;

2006年8月3日，我，一個叫杜文娟的女子，在拉薩租了一件軍大衣，在日喀則買了一雙白色運(yùn)動鞋，沒帶氧氣，沒帶多余的食品，搭上一輛上珠峰大本營的豐田4500，從拉薩出發(fā)，經(jīng)過日喀則，在定日縣一個叫協(xié)格爾的小鎮(zhèn)住宿后，于次日直奔珠峰大本營#65377;為了能看珠峰日出，不到六點(diǎn)，司機(jī)就敲我的門，門是柴門，敲起來有種碎裂的聲音，門還沒開，冷風(fēng)已經(jīng)順門縫進(jìn)來了，要睡也睡不著了#65377;披了軍大衣上車，迷迷糊糊靠在車上繼續(xù)沉睡，剛進(jìn)入夢鄉(xiāng)，車戛然而止，邊防檢查站到了#65377;天下起了雪，車燈照在雪地上，半空中，雪花呈金黃色，飄飄灑灑，有種朦朦朧朧的美#65377;每個人都得下車，冒著冷風(fēng)和雪花去檢查站值班室出示身份證和邊防證，手續(xù)辦完，腦袋瓜已經(jīng)很清醒了，檢查站一放行，車像脫韁的野馬，在黑色的天宇間，在白色的雪花中，在蜿蜒崎嶇的山道上，一點(diǎn)點(diǎn)接近光明，接近珠峰#65377;

高海拔的天氣，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雪花飄飄，一會兒工夫，星星滿天，月亮散發(fā)著清新的晨光#65377;八點(diǎn)以后，天色漸亮，陽光照耀在草地上，照耀在雪山上，照耀在礫石戈壁上#65377;太陽一出來，大地一片光明，溫度急劇增高，軍大衣穿不上了，只有抱在懷里#65377;車再次戛然而止，珠峰門票受理站到了#65377;買了門票，繼續(xù)行進(jìn)在之字拐形的道路上，十點(diǎn)整到達(dá)絨布寺，絨布寺海拔5100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院#65377;從絨布寺到達(dá)珠峰大本營還有8公里山路，所有車輛不準(zhǔn)通行，只允許馬車進(jìn)山#65377;兩人組合租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向珠峰大本營進(jìn)發(fā)#65377;從絨布寺可以看見珠穆朗瑪峰的峰頂，整座山被白雪覆蓋，峰頂上空有白色的云朵和藍(lán)色的天空，許多人在這里拍照留念#65377;這樣的好運(yùn)氣不是誰都可以碰上，因?yàn)檫@里一天變化無數(shù)次，忽云忽雨，忽的雪花漫天，忽的陽光燦爛#65377;很多人為了一睹珠峰容顏，要在絨布寺或者珠峰大本營住幾天才能看見#65377;看見珠峰，大家情緒高漲，每個人都興高采烈，但只能非常含蓄地表現(xiàn)出來，不敢有大的舉動，高原反應(yīng)隨時可能找上門來#65377;

一輛馬車停在路邊，一位全副武裝的女子，渾身發(fā)抖，大聲哭泣#65377;同伴正在幫助她，有的幫她拽緊羽絨服，有的幫她戴好帽子，有的掐她人中，有的捂她嘴，怕冷氣進(jìn)入口腔#65377;我們走過，關(guān)切地看一眼，無能為力#65377;后來我們在珠峰大本營碰面，我問她是不是高原反應(yīng)，她說是的#65377;說的時候，非常平靜，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65377;我在想，她會不會是因?yàn)榭匆娦蹅サ南柴R拉雅山，看見似夢似幻的珠穆朗瑪峰，激動過度，喜淚長流#65377;

馬車向珠峰方向行駛，四周有高峻的山巒和湍急的小河，小河顯然是從珠峰方向流淌而來的，水并不清澈，河床也不寬闊#65377;如果在冬季，小河不應(yīng)該流淌的，而是冰川，冰川應(yīng)該叫絨布冰川#65377;馬夫?qū)⒆约旱鸟R裝扮得紅紅綠綠，頭上戴著紅花，耳朵上掛著黃色的布條#65377;由于寒氣重，也因?yàn)楹鲇旰鲅砩系挠鸾q服已經(jīng)濕透了#65377;由于語言不通，無法與他交流，我們自顧自地欣賞著美景，迫不及待地拍照，馬夫則高一陣低一陣地唱歌，雖然聽不懂，但曲調(diào)很優(yōu)美#65377;山石路難走極了，馬車顛簸得厲害，腰部和肚子由于顛簸疼痛難忍，脖子也因?yàn)閾u晃酸痛起來#65377;8公里路程用了45分鐘，終于到了珠峰大本營#65377;峰頂卻云遮霧罩，威嚴(yán)高大的珠峰很快罩上了一層面紗，怎么專注，怎么用力，都白費(fèi)神，都看不清山頂?shù)挠⒆?65377;正感嘆間，忽然下起了小雨，大家紛紛躲藏，剛走到安全地帶，峰頂又陽光燦爛，云開霧散，珠峰終于露出了美麗雄壯的本色，大家歡呼雀躍，不顧雨雪，不顧高原反應(yīng)，跑向?qū)挸ǖ牡[石灘，按動快門#65377;跟我們一輛車進(jìn)軍珠峰的還有一位75歲高齡的山東老人，他在珠峰大本營歡快地跳起來，雙腳離開地面，讓同伴給他拍照留念，并用手機(jī)打回電話，大聲告訴家人和單位離退休辦，說自己平安到達(dá)珠穆朗瑪峰大本營#65377;我被他的精神感動，好幾位年輕人握著他的手，向他表示祝賀和敬佩#65377;

乘了馬車下山，還沒到絨布寺，雪粒兒下得越來越大，雪粒打在頭上#65380;身上#65380;鼻子上#65380;眼睛上，劇烈地疼痛#65377;上到豐田車上，雨雪交加，風(fēng)聲陣陣，汽車快速離開絨布寺，一轉(zhuǎn)彎，就看不見珠峰了#65377;就在馬上離開珠峰大本營，最后看一眼珠峰的時候，還是看見了偉大的，舉世無雙的珠穆朗瑪峰峰頂，陽光依然照耀在山頂，山頂亮堂地閃著白色金子才有的光輝，半山腰卻烏云密布，再到山腳下，已經(jīng)是大風(fēng)大雪的陣勢了#65377;

珠峰，終于走近了你，終于一睹了你的面容，你是那么高大#65380;偉岸#65380;神氣和高深莫測，作為一個普通人，一個熱愛生命和生活的人，走過喜馬拉雅山，走近珠穆朗瑪峰，親眼看一看你，朝圣一次你，是美妙絕倫，意義深遠(yuǎn)的#65377;

日喀則2006.8.3

和《西藏文學(xué)》的朋友在一起

從珠峰返回拉薩，已經(jīng)是8月4日中午了，《西藏文學(xué)》的主編克珠群佩老師知道我來西藏，就發(fā)來短信，說陜西來了幾個作家，他們接待，還要開個座談會，希望我參加#65377;我沒有參加他們的活動，今天是星期六，他特地邀請我去喝茶，《西藏文學(xué)》編輯部主任邵星先生也在，還請來了成都軍區(qū)《西南軍事文學(xué)》雜志社的凌仕江#65377;凌仕江的散文《你知道西藏的天有多藍(lán)》被作為高考作文題出現(xiàn)，在散文界很有影響#65377;他一年中有半年待在拉薩，是《西藏文學(xué)》的鐵桿作者#65377;因?yàn)槲医暧形鞑仡}材的小說在《西藏文學(xué)》發(fā)表，與主編克珠群佩先生有電話來往，卻一直不認(rèn)識#65377;今日相見，格外親切，他是著名的藏學(xué)專家，早年畢業(yè)于華東師范大學(xué)，對藏族宗教很有研究#65377;我們在一起說到了西藏文學(xué)界，說到了藏文化等等，凌仕江似乎對改版《西藏文學(xué)》更感興趣，他希望刊物走市場#65377;我則更希望《西藏文學(xué)》成為全國讀者了解西藏文學(xué)#65380;宗教藝術(shù)#65380;風(fēng)景名勝的窗口#65377;隨著青藏鐵路的開通，如潮的中外游客來到西藏，他們對西藏的神秘感和認(rèn)知度越來越強(qiáng)烈，作為純文學(xué)刊物的《西藏文學(xué)》和內(nèi)地許多文學(xué)刊物一樣，面臨著巨大的挑戰(zhàn)#65377;當(dāng)他們知道我一個人獨(dú)自來西藏的時候，幾個人同時睜大了眼睛，凌仕江笑著說:啊呀，大俠#65377;克珠老師熱情地向我約稿，并祝福我順利返程#65377;他們留我下午吃藏餐，因?yàn)檫€要寫稿，時間緊張，被我謝絕了#65377;我說還想在拉薩的大街小巷轉(zhuǎn)一轉(zhuǎn)，想最后一次感受西藏，感受拉薩#65377;

和三年前的西藏比較，和三年前的拉薩比較，變化實(shí)在太大了，街道更加寬敞干凈，鮮花擺滿主要街道，大昭寺廣場依然是最繁華的商品市場，各種旅游紀(jì)念品琳瑯滿目，唐卡#65380;羊皮畫#65380;牦牛制品#65380;瑪瑙#65380;綠松石#65380;冬蟲夏草#65380;藏紅花等等，隨處可見，價格也參差不齊#65377;八廓街的白天人頭攢動，叫賣聲此起彼伏，藏人#65380;漢人#65380;外國人#65380;僧人#65380;俗人時不時聚在一起，相互交談，成為一道奇特的風(fēng)景#65377;傍晚的八廓街熱鬧極了，信教不信教的人都繞著八廓街轉(zhuǎn)圈，有人念經(jīng)，有人轉(zhuǎn)著經(jīng)桶，有人嘻嘻哈哈，跟在藏民后面看熱鬧#65377;轉(zhuǎn)到大昭寺門口，有人會停住腳步，將相機(jī)對準(zhǔn)磕長頭的信徒#65377;大昭寺前面的酥油燈小屋，永遠(yuǎn)長明著，信徒常年四季給油燈添加著酥油#65377;

拉薩街頭的游客明顯增多，內(nèi)地人#65380;外國人，散客#65380;團(tuán)隊(duì)比以前多出許多#65377;旅館明顯不好找了，布達(dá)拉宮本來一百元的門票最高炒作到八百元，還拿不到當(dāng)天的票#65377;青藏鐵路的火車票異常緊張，正常情況下買不到十天以內(nèi)的車票，找旅館幫忙，加收了一百元手續(xù)費(fèi)，才買到一張硬座票#65377;后來聽人說如果通過旅行社購票，加收一百五十元手續(xù)費(fèi)，可以買到十天以內(nèi)的硬臥票#65377;在太陽島，會看見成群結(jié)隊(duì)的漢族女孩，畫唇描眉，穿著和氣溫不相適宜的超短裙，露著低低的胸脯，眉飛色舞，招搖過市，發(fā)廊和足浴的招牌與重慶火鍋招牌一樣火辣辣地橫掛在街巷上#65377;

傍晚，我會再次走向八廓街，走向藏族人心目中的圣地，走向億萬喜歡和向往西藏的人心目中最后的凈土，走向我戀戀不舍的大昭寺#65380;八廓街#65380;布達(dá)拉宮廣場，在燈火輝煌的圣地，徜徉#65380;徘徊#65380;彳亍#65380;想象和懷念#65377;

拉薩2006.8.5

再別拉薩

又要離開拉薩，離開我熱愛著的邊疆，神奇的西藏，祥和太平，悠閑散漫的拉薩#65377;拉薩的夏天溫和極了，聽拉薩的朋友講，拉薩的冬天比夏天還好過，家里不用暖氣，只要往太陽底下一站就暖和了#65377;冬天的拉薩只屬于西藏本地人，外地作生意的人早在十一月份就像候鳥一樣飛走了，到次年三#65380;四月再飛來#65377;

在西藏的日子艱辛和快樂并存，冒險和恬淡同在#65377;當(dāng)我從巍峨原始的橫斷山脈，從金沙江#65380;瀾滄江#65380;怒江天險千里迢迢來到西藏的江南林芝，知道不會再有多少艱險時，幾個車友好好地吃了一頓晚餐，慶祝我們的勝利#65377;席間，我抑制不住激動，號啕大哭#65377;的確，川藏線太難走了，太讓人提心吊膽，膽戰(zhàn)心驚了#65377;這次走的是川藏南線，成都——康定——巴塘——芒康——林芝——拉薩#65377;川藏北線是從成都——八美——昌都——那曲——當(dāng)雄——拉薩#65377;兩條線比較起來，風(fēng)光各有千秋，南線似乎更難走些#65377;這是一條舉世無雙的道路，是偉大的筑路人在半個世紀(jì)前創(chuàng)立下的豐功偉績，威嚴(yán)的青藏公路#65380;川藏公路通車紀(jì)念碑下，我久久仰望，感念英雄造福西藏，造福我們這種外鄉(xiāng)人#65377;這次來西藏，還完成了一個愿望，那就是順利地到達(dá)了珠穆朗瑪峰大本營，親眼看見了珠穆朗瑪峰神秘的面孔#65377;那一刻，我是多么幸福，多么感激，感激西藏給予我的安康吉祥，感激西藏給予人類的偉大景象#65377;可愛的是，在整個進(jìn)藏過程和前往珠峰大本營的旅途中，幾乎沒有一點(diǎn)高原反應(yīng)，同行的人常常在頭暈頭痛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個另類#65377;

很高興成為這樣的另類，很高興與西藏的天#65380;西藏的地#65380;西藏的氣候相適應(yīng)#65377;很高興走在西藏的青稞田邊，如同走在家鄉(xiāng)的稻田間，漫步拉薩河畔的垂柳下，恍惚走在漢江畔的柳蔭里#65377;西藏已經(jīng)成為我生命記憶中的一部分，成為我生命體驗(yàn)的一部分#65377;我會因?yàn)槲鞑兀驗(yàn)槔_而更加喜愛西部的天空，西部的雪域高原，西部的博大與遼闊#65377;

就在剛才，在離開拉薩的最后一個傍晚，打車去了天海夜市，那是拉薩最繁華的夜市，如同北京的三里屯#65380;后海夜市，西安的北院門夜市#65377;要了烏魯木齊的烤羊蹄，重慶的麻辣燙，成都的鹵兔頭，林芝的蘋果，日喀則的西瓜#65377;應(yīng)該再要一聽青稞啤酒或者一杯青稞白酒，因?yàn)閺膩聿缓染疲忝饬藷┈?65377;獨(dú)自一個人享用，每樣只能要一小碟，坐在煙霧繚繞的夜市，邊吃邊欣賞四周的食客#65377;食客大多是漢族，而且大多撇著京腔，說著粵語，還有生硬的普通話#65377;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滿足和好奇，熱烈地喝著青稞酒，吃著牦牛肉，大著嗓門說話#65377;

拉薩是個包容的城市，第一次來西藏就會有主人翁的感覺，第二次就會成為向?qū)?65377;在拉薩的街巷隨便走動，一會走進(jìn)藏民家的院子，一會走進(jìn)某家單位，都不會招來麻煩，如果遇到語言障礙，點(diǎn)點(diǎn)頭，笑一笑就能解決#65377;在西藏的日子有種天高皇帝遠(yuǎn)，與世無爭，閑淡似神仙的感覺#65377;每個人都輕松隨意，每個人都好奇敏感，每個人都友善和睦，每個人都喜悅熱情，每個人都多情浪漫，每個人都靜若處子，每個人都返璞歸真，每個人都純潔美艷#65377;這樣的地方，誰會不喜歡，這樣的樂土，誰會不留戀，這樣的世外桃園，誰會不珍惜往返#65377;

世事繁雜，希望與理想總有天壤之別，不能永久生活在西藏，生活在拉薩#65377;那么，就記住西藏，記住拉薩吧#65377;西藏在天邊，拉薩在天上，珠峰在云彩里#65377;我，在遙遠(yuǎn)的，很小很小的地方，在星星和月亮誕生的山巔，在少人知曉的地方，會思念和祝福西藏，贊美西藏，魂?duì)繅衾@吟西藏#65377;

別了西藏，再會拉薩，親愛的西藏，親愛的拉薩，我會再次朝拜你，再次描繪你#65377;等著我，好嗎?我的西藏，我的拉薩，我深深愛戀的地方#65377;

拉薩2006.8.5

天堂西藏

從西藏歸來，從遙遠(yuǎn)的天之上，水之上，山巒之上，雪花之上，云彩之上，歸來#65377;我回到了安寧祥和的家，回到了青山綠水的家鄉(xiāng)#65377;不能入睡，因?yàn)椋肽钗鞑?65377;

西藏歸來想念西藏，如同和戀人在一起，大手握小手，男手握女手，臉對著臉兒，還想念對方#65377;西藏給我的記憶太多太多，西藏，給我的懷念是久遠(yuǎn)的#65377;還沒啟程的時候，無意間給陜西青年文學(xué)網(wǎng)的劉峰打電話，說自己想走川藏線，他說好呀，咱們網(wǎng)站給你開個專欄#65377;正是這句話激勵了我，堅定了我走川藏的決心#65377;另一家網(wǎng)站也熱情地為我開設(shè)專欄#65377;因?yàn)橐粋€人出門，不能帶更多的東西，也不能帶電腦，每天晚上到了投宿地，就急急忙忙找網(wǎng)吧#65377;網(wǎng)吧經(jīng)常不能用優(yōu)盤，不能發(fā)電子郵件，就一家一家地找，大地方有選擇余地，小縣城往往只有兩三家網(wǎng)吧，只有跟網(wǎng)管商量，給網(wǎng)管說好話，請人家?guī)兔?65377;所以，在沿途住宿的小城，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畫面:一個外鄉(xiāng)人，一個年歲不大不小的女性，在漆黑的夜晚，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孤獨(dú)地游走在陌生的大街小巷，四處打聽網(wǎng)吧所在地#65377;在偏僻的小城鎮(zhèn)，進(jìn)網(wǎng)吧者基本上都是半截小伙子或者不務(wù)正業(yè)的年輕人，我這種穿著規(guī)范，年齡成人，毫無羞澀，明目張膽的找尋網(wǎng)吧，常常引來怪異的側(cè)目#65377;而每次找到網(wǎng)吧，發(fā)送郵件和圖片的時間遠(yuǎn)比寫作時間長，經(jīng)常會拖到凌晨兩三點(diǎn)#65377;為了能記住回住宿地的路，找網(wǎng)吧的時候，每走幾步就回頭張望，記住來時的路，記住街道兩邊的標(biāo)致#65377;幾乎所有網(wǎng)吧都設(shè)在小巷子或小旮旯里，去的時候，因?yàn)榻值烂髁粒米撸厝サ臅r候，夜深人靜，會出現(xiàn)短暫的恐懼#65377;在被稱為高城的理塘，忙碌完畢已經(jīng)夜里兩點(diǎn)了，走出網(wǎng)吧，發(fā)現(xiàn)下著雨，天冷極了#65377;裹緊衣服，還是冷#65377;街上沒有出租車，沒有行人#65377;只好請網(wǎng)管送我，網(wǎng)管嘆一聲氣，披了大衣，撐起雨傘，將我送到住宿地，再折回身，消失在夜雨朦朦中#65377;

巴塘是四川靠近西藏的最后一個縣，全縣人口四萬，夜晚的街道很冷清#65377;從網(wǎng)吧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三點(diǎn)多了，盡管我記得回旅館的路，向街道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街上隱隱約約有一個人，一個披著紅色袈裟的喇嘛在街上走，我嚇得縮回腳步，請網(wǎng)管送我，網(wǎng)管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無奈地?fù)u搖頭，還是護(hù)送我回到住地，賓館已經(jīng)關(guān)門，門是鋁合金卷扎門，他用腳使勁踢，震得整條街巷發(fā)出破碎的響聲，踢一陣，覺得門房來開門了，一轉(zhuǎn)身，走了#65377;

在左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網(wǎng)吧，里面竟比菜市場還熱鬧，前后左右的人聯(lián)合起來，正在打一個游戲，邊打，邊大聲嘻笑，激情飛揚(yáng)#65377;他們的裝扮很講究，在網(wǎng)吧，還穿著艷麗的民族服裝，頭戴卷沿氈帽，腳穿高筒馬靴，耳朵上戴著巨大的耳圈，脖子上#65380;手腕上#65380;手指上都佩戴著昂貴的飾品#65377;醒目的是，腰上還斜著一把藏刀，藏刀的刀鞘是銀子做的，上面鑲有亮晶晶的綠松石和紅色的瑪瑙#65377;只能在喧囂噪雜的環(huán)境中寫稿，只能裝著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65377;稿子寫好后，總發(fā)不出去，網(wǎng)管說:我們縣城的網(wǎng)速都慢，你要到地區(qū)的網(wǎng)吧發(fā)郵件，就快些#65377;我說你們地區(qū)在哪?網(wǎng)管說:在昌都#65377;我問離這多遠(yuǎn)?他說:不遠(yuǎn)，坐六#65380;七個小時的汽車就到了#65377;

我樂得大笑，笑得網(wǎng)管莫名其妙#65377;后來才覺得笑的不合適#65377;在橫斷山路難行的川#65380;滇#65380;藏三省交界處，過去運(yùn)輸全靠驢馱馬運(yùn)，靠茶馬古道運(yùn)輸，從一個城鎮(zhèn)到另一個城鎮(zhèn)，少說也得三#65380;四天時間#65377;現(xiàn)在雖然有川藏公路#65380;滇藏公路相連，城鎮(zhèn)之間動不動也相距三#65380;四百公里，左貢到昌都的公路還算好走，六#65380;七個小時的車程在內(nèi)地算長距離，而在山高谷深的橫斷山區(qū)，確實(shí)不算什么#65377;左貢這家網(wǎng)吧是云南麗江一對夫婦開的，因?yàn)樘鞖夂洌稚蠜]有行人，街道漆黑，又在藏區(qū)#65377;我請男主人送我回旅館#65377;女主人說:晚上發(fā)不出郵件，你明天早上來，來的時候，要是門沒開，你使勁敲，我就知道了#65377;第二天一早起來，敲開網(wǎng)吧的門，發(fā)了郵件才趕路#65377;

林芝網(wǎng)吧的規(guī)模很大，大概是內(nèi)地援建項(xiàng)目，一個網(wǎng)吧有一百多臺電腦，電腦很新，鍵盤非常好用，敲打起來感覺很愉悅#65377;一個女孩戴著耳機(jī)，在電腦上視頻，邊視頻，邊大聲罵著屏幕#65377;泡吧的人似乎見怪不怪，沒人理她#65377;我在旁邊打字，打一個字，她罵一聲，打一個她罵一聲#65377;開始我還側(cè)過臉時不時看她一眼，后來感到她罵人很有節(jié)奏，隨著節(jié)奏打字，打的很順利，再后來，感覺罵聲像音樂，高一陣，低一陣，字打完了，罵聲依然#65377;離開網(wǎng)吧的時候，戀戀不舍的望一眼，發(fā)現(xiàn)她長得并不漂亮#65377;

日喀則在西藏算大城市，可我用了整整兩個多小時找網(wǎng)吧，還是沒有找到，三輪車司機(jī)給我出主意，到打字復(fù)印店去打字上網(wǎng)，一去，還真行#65377;

因?yàn)槊刻焱砩险揖W(wǎng)吧寫稿，損失也很多，比如很少和車友交流，很少和當(dāng)?shù)厝私涣鳎チ烁嗟男蓍e娛樂機(jī)會，對很多景點(diǎn)大多是走馬觀花#65377;在拉薩的吉日旅館，和兩位年輕人同住一個房間，因?yàn)樵绯鐾須w，住了兩個晚上，竟沒看清對方的面孔#65377;

去珠峰的時候，還沒到絨布寺，在一個拐彎處，能看見珠穆朗瑪峰雄姿，司機(jī)停下車，讓我們下車拍照，我奇跡般的發(fā)現(xiàn)，在地上，在礫石裸露的濕漉漉的地面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散落著紫紅色的花朵#65377;趕緊彎腰摘取，花朵竟脆生生的，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脆響#65377;一縷刺骨的寒氣從指尖傳送到周身，到大腦#65377;喜馬拉雅山也開鮮花，鮮花是紫紅色的，紫紅色的鮮花緊貼著地面，花瓣像冰碴兒，花朵細(xì)小的葉子也像冰碴兒#65377;摘一朵，哈一下熱氣，終于摘到了五#65380;六朵，將花朵分別插在發(fā)辮間，在珠峰大本營和陽光燦爛的冰山腳下，頭戴冰碴兒花，拍照留念#65377;西藏歸來，還念念不忘那幾朵鮮花，到現(xiàn)在，都沒搞清那花兒姓甚名誰，是不是就是格桑花哩?

從青藏鐵路返程，看見了許多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三年前在青藏公路上行駛，好久才能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而坐在火車上，一覺醒來，就從拉薩到了那曲，一會兒又從昆侖山口到了西寧，給人一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一種與己無關(guān)，高高掛起的感覺#65377;汽車和火車不一樣，自助車與公共汽車的感覺也不一樣，自助車，尤其是非營利性的私家車自助游，搭上幾個旅友，旅友就和車主形成了生死與共的關(guān)系，一種同呼吸共命運(yùn)，一榮俱榮，一毀俱毀的生命共同體，在號稱死亡之路的川藏線上，幾個來自不同地區(qū)，不同年齡的男女，結(jié)成了一個自助旅行團(tuán)體，盡管從一開始，到分手都不大清楚彼此的姓名#65380;單位#65380;身份#65380;地位，但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充滿了歡樂和鼓勵，驚險和新奇#65377;而火車給人的感覺則千篇一律，麻木理智#65377;既是看見玉珠峰#65380;藏羚羊#65380;可可西里這樣激動人心的奇山異峰#65380;珍惜獸鳥，也不敢在車廂內(nèi)高聲吶喊:哇噻，我喜歡，玉珠峰!我喜歡，藏羚羊!還有遼闊的可可西里!

而在自由奔馳的川藏線上，在富饒艷麗的雅魯藏布江河谷，在飽含激情前往雄偉的喜馬拉雅山，前往美麗神奇的珠穆朗瑪峰的路途上，每看見一處景觀，只要能震撼我的靈魂，打動我的心靈，我都會以自己的方式，表達(dá)我對他們的欣賞#65380;仰慕和熱愛#65377;

這就是火車與汽車的區(qū)別，大眾與另類的不同#65377;所以，盡管同樣在青藏線上行程兩千公里，方便快捷的鐵路與三年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青藏公路之行，依然不能同日而語#65377;原始的，在某種情況下，可能是最美的，最具瑰麗的，最不能忘懷的#65377;

西藏，或許就是這樣吧#65377;當(dāng)我在生命的某一天，再次踏上那片熱土的時候，真的不希望變化太大#65377;或者，再潔凈一些吧#65377;

那樣，每次從西藏歸來，就會思念在西藏的每時每刻#65377;

一個想法突兀又現(xiàn)實(shí)——除了西藏，不知道還能去什么地方#65377;

安康2006.8.10

（作者單位:陜西安康水電廠）

責(zé)任編輯:次仁羅布

責(zé)任校對:陳洪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