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當代經濟學界,有這么一位經濟學人,他較早地提出企業實行股份制的著名理論,并積極宣傳、推行股份制,因而被社會和經濟理論界譽為“厲股份”。他就是倡導中國股份制的第一個腕級人物、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一個名字能與偉大的改革實踐聯系在一起,這是一種幸運,但對厲以寧而言,這種幸運卻意味著辛勤的勞作與思考,意味著一個知識分子的使命感。
不希望經濟學說是象牙塔里的經術
說到厲以寧,人們往往把中國股份制改革和他聯系在一起。更多的人說,沒有厲以寧的股份制理論,就沒有今天的中國股份制改革;還有人說,厲以寧一席話,可以震動中國證券市場,影響“熊”、“牛”的大決斗,動搖股市漲跌。的確,經濟學家掌握經濟規律的那只“看不見的手”,影響、指揮或操縱著經濟社會的發展進程,有時其威力甚至不亞于軍事家的指揮刀或政治家的權杖,但作為一位社會人,他同樣有普通而平凡的一面,在生活中、事業上也有道不盡的喜怒哀樂與苦辣酸甜……
您甭問厲以寧的年齡,年齡與閱歷、外貌與心理無法在他的身心上得到統一。他的相貌似穩重成熟的中年,脾氣性格像剛出爐的大學生,思維和創造性如同開放的年輕人。其實,他是位經歷坎坷、學識淵博的睿智老人。稍謝的頭發與稀疏的皺紋注釋滿腹的經綸,勻稱的高個站成一道學林風景,一身的傲骨高揚中國經濟的騰飛。
忙碌的他,似乎無異于蜜蜂,那經濟學理論上的累累碩果便是他釀出的蜜。他有一個生活習慣,不論多忙,每天至少要寫千余字,并且通常是清晨一起床就將頭天晚上打好的腹稿寫出來。他的書案上,總是有條不紊的,左上角是手頭正在用的十幾本中文、外文參考書豎立一排;右下邊便靜靜地躺著未完成的手稿。雖然他還擔任著全國人大法工委與財經委副主任委員等職務,不但每隔倆月就得走進人民大會堂與人大常委會的委員們一起共商國是,還要參與中國許多政策法規的制定和討論,政務非常繁忙,但是無論多么忙,他都要堅持教學工作。“我首先是一名教師”,這是厲以寧對自己的一貫看法。他曾把自己的經歷簡單地總結為“讀書、教書、寫書”,且把“教書”當做一個最重要的中間環節。因此,盡管他的寫作活動繁忙,社會活動也越來越多,但厲以寧始終把講課放在第一位。
厲以寧是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院長,在北大學生的心目中,他是最受好評的教授之一。學生們不僅崇尚他的經濟學理論,對他的風度也是欽佩不已。厲以寧的課頗受學生們歡迎,他講課不僅內容豐富,而且形式不拘一格,大多數時間他不用講稿,只是在一張卡片上列出一系列的提綱,講課時他或站、或坐、或走動,臉上溢出輕松的笑容,一雙眼睛閃閃發光。他會忽然注視著某一個同學,請他發表自己的看法,或者講完一段課程后會問:“你們看有沒有道理?”他常常侃侃而談,同時也要求學生們暢所欲言。當學生們發言時,厲以寧總是十分認真地聽,敏銳的目光從鏡片后面透射出來,一如他那敏捷的思路。同學們都說聽厲以寧的課就像與他在爐邊交談。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他的課總是堂堂爆滿,有時連走廊里也坐滿了人。
厲以寧的經濟思想常常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他的基本觀點是經濟學應該以人為目標。改革開放初期,針對大批知青返城,就業需求突出的問題,他提出試辦股份制企業。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他的股份制理論又有了新的發展,不僅主張將股份制用于增量改革,也主張將其用于存量改革。在國有企業改革中,他曾提出所有制改革理論。當不少經濟學家將目光聚焦在市場上時,他卻寫出專著《超越政府與超越市場——道德力量在經濟中的作用》。
厲以寧的確成功了!股份制在新中國已經生根發芽,站穩腳,并得到深入、廣泛和規范化、良性化的發展。1997年9月,中共“十五大”報告指出:“股份制是現代企業的一種資本組織形式,有利于所有權和經營權的分離,有利于提高企業和資本的運作效率,資本主義可以用,社會主義也可以用。”
做化學家夢的人闖進了經濟學殿堂
厲以寧出生在古城南京一個職員家庭,4歲時隨家庭遷居上海,先后在上海中西女中附小、渭風女子小學讀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1941年,厲以寧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名牌中學——上海南洋模范中學。抗日戰爭期間,他不得不再次隨家遷移,輾轉于江蘇揚州、湖南沅陵等地。揚州震旦中學、湖南雅禮中學及扶輪中學、南京金陵大學附中都留下了小以寧求學的足跡。幾所名牌中學各有所長,師資一流,打下了厲以寧全面發展的堅實基礎,使他終身受益,為他日后“出山”蓄下精神營養。
在湖南省沅陵縣雅禮中學讀書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生最留連的時光。他常常在暮色蒼茫的黃昏獨立在沅江之濱,眺望蒙蒙的青山、隱隱的小洲、遠去的白帆及蕩漾的碧波,傾聽陣陣濤聲起伏的號子、倦歸的鳥語與爽爽的江風。他對文學的興趣一直延續到現在,特別在填詞方面他尤為愛好,這給他的業余生活增添了許多樂趣。
1946年,厲以寧重返南京,轉到南京金陵大學附中讀高二,這里擁有一流的數理化師資,可塑性極強的厲以寧的興趣逐漸從文學轉向自然科學。老師讓厲以寧擔任學習委員兼化學課代表。他將化學元素周期表倒背如流,儼然一個化學家。
金陵大學附中的讀書生活是厲以寧命運的轉折點,鑒于他出色的數理化天賦,加之他后天的勤奮努力,高中畢業時厲以寧以品學兼優、總分名列前茅的成績被保送到金陵大學深造。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化學工程系。這是他立志做一個化學家的新起點,也是他實現工業救國偉大抱負的第一步。
1949年2月,厲以寧以優等生資格接到了金陵大學化學工程系錄取通知書。可以設想,如果按照這條路走下去,不知今天的厲以寧在化學領域又做出了一番怎樣的業績。然而,世事滄桑,情勢很快就發生了變化。該年4月,南京解放。12月,厲以寧到湖南沅陵參加工作,先后擔任過縣教育用品消費合作社會計、縣修建委員會事務員。
1951年夏,已參加工作兩年的厲以寧又想參加高考。為方便起見,他就委托當時正在北京大學歷史系學習的老同學趙輝杰代為報名。從厲以寧做過會計的工作經歷和文理兼優的文化基礎以及社會需要等幾個方面考慮,趙輝杰認為厲以寧選學經濟系最為適合,優勢較大,就替老同學做主,第一志愿填報的是北京大學經濟系。厲以寧一往情深地回憶道:“至今我愈來愈覺得趙輝杰代我填報的第一志愿是最佳選擇。”7月,厲以寧在長沙應試,8月接到了錄取通知書,他“如愿”考上了北京大學經濟系。從此,拉開了他終生致力的經濟理論學術生涯的序幕。
天才出自勤奮,厲以寧上大學的4年中,寒窗苦讀,就連寒暑假也都是在圖書館里度過的,再加上他天資聰敏,學業大有長進,堪稱佼佼者。當時,代理北京大學經濟系主任的是陳振漢教授,他非常喜歡這個刻苦用功的弟子。他給厲以寧的評語是:“成績優異,名列前茅。”
“如果說我今天多多少少在經濟學方面有所收獲的話,那么這一切都離不開在北京大學學習期間老師們的教誨,他們是我在經濟學領域內從事探索的最初引路人。”厲以寧如今特有的學術風格是在陳岱孫、羅志如、陳振漢等先生們的言傳身教下,又結合自身的特點形成的。
經濟學巨腕也是情滿韻足的詩詞家
厲以寧的非均衡經濟理論解釋了中國的經濟運行,他的用股份制改造中國經濟的構想被實踐證明行之有效,他因此而同時受到經濟理論界和普通百姓的注目……當今,不知道厲以寧是經濟學家的恐怕不多,而知道厲以寧還是一位真正詩人的恐怕極少。他在公眾的印象中,是一位嚴謹、睿智且有獨到見地的經濟學家,其實伴隨他人生歷程的不僅僅有經濟思想,更有著充滿激情與哲理的詩意,兩者相互交融,構成他獨具魅力的人生。
北大校園的女教師提及厲以寧的夫人何玉春時,每每欽羨不已,都說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這倒不僅在于她丈夫有名氣,而在于大經濟學家厲以寧對她、對家一往情深;給她寫詩,從青春年少寫到滿頭白發;給家寫詩,從終身伴侶寫到兒女孫輩。在厲以寧70歲生日這一天,與他相濡以沫42年的妻子何玉春,始終陪伴在夫君身邊,她也是厲以寧多首詩詞的主人。一首《浣溪沙·除夕》,為我們再現了這對恩愛夫妻的新婚之夜:“靜院庭深小雪霏,爐邊相聚說春歸,窗燈掩映辮兒垂。笑憶初逢詢玉鏡,含羞不語指紅梅,勸嘗甜酒換銀杯。” 然而,當一位學生朗誦厲以寧寫于1971年的《鷓鴣天》時,她不禁抹起了眼淚,這首詞讓她想起了他們攜手走過的艱難歲月。那是她和厲以寧長達13年的夫妻分居之后,是在她放棄了一切能放棄的之后的一次真正不再分開的相逢。厲以寧在詩中寫道:“往事難留一笑中,離愁十載去無蹤。銀鋤共筑田邊路,茅屋同遮雨后風。朝露冷,晚霞紅,門前夜夜稻香濃。縱然汗漬斑斑在,勝似關山隔萬重。”
“一紙家書兩地思,忍看明月照秋池,鄰家夫婦團圓夜,正是門前盼信時。情脈脈,意絲絲,試將心事付新詞,幾回擱筆難成曲,縱使曲成只自知。”詩詞,于他既是歷史煙云,又是他生活的浪花。無論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在厲以寧的筆下都是含蓄蘊藉,不失騷人之旨。詩的語言清新、典雅,傳統筆墨與時代氣息結合得那么自然和諧,新而不俗,陳而不迂。這是他詩詞的獨特風格,其實這也是他為人、治學的風格。眼下名人詩詞可謂多矣,但是像厲以寧這樣的功底、意蘊,即使在職業詩人中也不多見,何況對厲以寧來說,詩詞只是他業余的一大“愛好”。他的詞多于詩,這也許是詞的長長短短的形式便于表達無窮變幻的思緒和事物,既遵照格律,又大有選擇變幻的余地。
厲以寧的詩詞功底得益于他中小學的國文老師,詩詞格律是老師教的,而詩韻詞韻是他自己下工夫熟記的,他能默寫出幾十種詞牌的正譜。厲以寧認為詩詞對一個人的人生修養有潛移默化作用,“一首好詩,往往可以影響人的一生。做詩填詞,可以修身養性,抒懷遣興,培養人的高尚情操和廣闊胸懷”。自己經歷過坎坷,但是意志從未消沉,他說這應該歸功于詩詞的涵養。由此他認為,現在中學生的“營養”過于單一,文學知識太差,這對于一個人的全面成長是很不利的。
歌詠情,詩言志。與他的詩詞一樣,厲以寧的人生也是明麗流暢、充滿朝氣、充滿信心的。厲以寧告訴記者,寫詞與搞經濟研究并無關系,只是自己“情之所至”。但他強調說,寫詞是自己的愛好,但絕不是消遣。
可以說,厲以寧是中國歷史和現實造就的經濟學家。沒有對過去歷史和現實的反思和今天的改革開放,就不可能有厲以寧創造的理論體系。對于外界送給厲以寧的綽號“厲股份”,厲以寧一笑置之。他說:“股份制在中國得以推行有賴于經濟學界的共同努力。在1980年夏季召開的全國勞動就業會議上,和我一樣,馬蘭瑞、趙履寬、胡志仁都建議要進行股份制試點。80年代初,于光遠、童大林、蔣一葦、王玨、董輔礽同志也曾多次發表類似的觀點。怎能置當時的史實不顧,把我說成是股份制在中國的首倡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