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所以離開

口述/王麗 整理/雩華

人世間的勞燕分飛，99%是因為曾經的愛已經變質或者消失。不過，我卻是一個例外，因為愛，我才選擇了離開！

無奈“丁克”

認識于亮是在陪媽媽去醫院看病的時候，穿著白大褂的他對病人的那份熱情和細心一下子便打動了我。在朋友的撮合下，我們開始了交往，并在兩年后攜手走上了紅地毯。

結婚半年后，看時機差不多成熟了，我們便停止了避孕，開始了幸福的“造人工程”。我們將所有書上看的網上抄的朋友說的有利于懷孕的措施全都小心翼翼地用上了，然而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肚子里卻仍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妙的我們特意選擇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忐忑不安地一起去醫院接受命運的審判!

終于，診斷結果出來了，問題出在我身上，而且治愈的希望非常渺茫！那一刻，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天底下對女人來說最殘酷的事情竟然降臨在我的身上，喜的是于亮一切正常，公公婆婆還有抱孫子的希望，當然前提是我選擇離開！

在于亮“你不要有任何負擔，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的承諾中，我們開始了艱苦的治療。然而所有努力最終只是徒勞。當希望完全破滅以后，我將一紙離婚協議書放在了于亮面前。毫無心理準備的他先是詫異繼而惡狠狠地足足盯了我三分鐘，然后發瘋一樣把協議書撕成碎片撒得滿地都是，末了他幾乎是歇斯底里地說：“你記住，下次再讓我聽見離婚這兩個字，我就把你也撕成碎片！”

話雖這么說，可作為家中的獨子，我知道于亮也在承受著來自兩位老人的巨大壓力。生活在農村的他們觀念比較陳舊，從我們結婚的那天起，孫子便成了他們唯一的寄托和牽掛。當于亮在電話中將窗戶紙捅破以后，兩位失落而絕望的老人立馬兒就逼著他離婚再娶！于亮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緊緊地抱著我嚎啕大哭！

第二天，我請了假和于亮一起回到了他的老家。我跪倒在公公婆婆跟前，流著淚發誓：“爸，媽，我不能做世界上最好的母親，但我一定會做世界上最好的兒媳婦！”最終，在于亮的堅持和我的善良面前，公公婆婆選擇了退讓。

對面的母子看過來

轉眼幾年過去了，我們都已經接受了現實也習慣了“丁克”的生活。只是每當看到別人一家父母子女其樂融融的情景時，心里難免會有點失落。不過我們會把這份失落化為對孩子們的博愛之心，有時候在路上看到可愛的孩子，會忍不住摸摸小臉蛋，要是看到有孩子單獨過斑馬線，我們都會緊張地跑過去幫助他們。

2002年7月的一天中午，我們從外面回來，開門的時候對面的門突然開了，一個年齡和我相仿的女子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熱情地和我們打著招呼：“你們好，我是新搬來的，叫陳芳，這是我兒子海洋。以后還請你們多多關照。”盡管感覺有點唐突，不過新鄰居看上去形象和氣質都還不錯，不像那種市儈俗氣的女子，我便也笑著客套了幾句。

幾分鐘后，門鈴響了，打開一看，竟然是剛才的小男孩。他端著一個飯盒，很乖巧地笑著說：“叔叔阿姨，我媽媽讓我端了一碗冰綠豆湯給你們解渴！”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碗綠豆湯，可這份情誼卻在我心里蕩起層層暖意，看來新鄰居不只熱情還很細心，心地也不錯。第二天下樓時，我們發現昨晚扔在門口的垃圾不見了。緊走幾步探頭一看，樓下陳芳母子正往垃圾桶里扔垃圾，而海洋手中的那一袋正是我們家的。這更拉近了我們兩家的距離，也達成了此后不管誰家門口有垃圾都順手拎下去的默契。

大約半個月后的一個午夜，驟然響起的門鈴將我們從夢中驚醒，原來是陳芳。“對不起，冒昧打擾了。請問你們家有退燒藥嗎？海洋燒得很厲害，可我家里的藥正好用完了。”她說得很急，都快哭出來了。

“有藥，不但有藥還有醫生呢！”我邊安慰陳芳邊叫起了于亮，然后帶著藥箱趕到了陳芳家，給海洋喂了藥，又幫著采取了一些退燒措施后才離開。臨走時我悄悄打量了一眼屋子，讓我詫異的是這個家里的陳設比我想象的要簡陋得多，而且有點凌亂，全然不似陳芳的外表那般清爽和高雅。

那個周末，陳芳非要請我們去她家吃飯以表謝意。盛情難卻，我和于亮只好去了。吃飽喝足之后，于亮去書房陪海洋玩電腦游戲，我和陳芳則在客廳里聊起了家常。這一聊我才知道外表體面光鮮的陳芳其實剛剛經歷了人生的一道大坎。她的老公一年前因車禍不幸去世了，這套房子就是用他的撫恤金購買的。我問陳芳為什么不再去找一個依靠，她顧慮重重地說怕別人嫌棄海洋。

末了，陳芳半是玩笑半是感動地說：“我買這套房子很大一個因素是因為和你們對門。我一個單身母親，能夠和喜歡孩子的你們做鄰居真是求之不得！”這句看似玩笑的話卻深深地觸動了我。也許是同病相憐，也許是惺惺相惜，也許是女人的天性，此后，除了自己力所能及地幫助陳芳之外，我常常動員于亮去陪海洋玩耍，創造機會培養他們之間的感情。這樣做既可以彌補于亮難為人父的遺憾，又能讓失去父親的海洋享受到父愛的光輝，也算是一舉兩得。就在這樣無私的互幫互助中，我和陳芳建立了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友情，而于亮和海洋更是常常被不熟悉的人當成了父子倆而惹出一串笑話。

暗渡陳倉

2005年暑假，我被單位派到澳大利亞學習3個月。臨走拜托陳芳多照顧于亮。在澳洲的日子，我和于亮每天都會在網上視頻聊天。9月9日是于亮的生日，以前每逢這一天，我都會煞費苦心地安排節目。這一次遠隔重洋我只好把重任交給了陳芳。那天晚上11點多，我特意撥通了于亮的手機，因為他就是那時候出生的，可響了半個小時也沒人接聽。

10月初我結束學習生活回到了廈門。都說小別勝新婚，可奇怪的是，于亮見到我卻一副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樣子。此后的日子里，陳芳碰到我也是有點躲閃，而于亮則是沉默無語，兩個人的表現如同在演一出啞劇，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一天早上，我下樓時瞥見陳芳家門口有一袋垃圾，便順手準備幫她拎下樓去。也許是塞得太滿了，也許是風太大了，有幾張紙片不太安分地蹦了出來飄落在地上。我彎腰撿起來，正要塞進垃圾袋，卻鬼使神差地瞧了一眼，這漫不經心的一瞧，卻讓我大吃一驚，那些紙片竟然是醫院的診斷書。我心里一動，偷偷地將它們藏了起來，事后拼湊起來一看，卻赫然發現上面明明白白地顯示：陳芳懷孕了！

陳芳竟然懷孕了！這怎么可能呢？她只是一個單身母親，怎么會懷孕呢？再說平時也沒看見她與什么男人來往，會是哪個男人做的好事呢？我在腦海里仔仔細細地搜索著和陳芳相處的每一個細節，驀然間仿佛電擊般全身都泛起雞皮疙瘩：不會是于亮吧？不，肯定不會是他。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怎么會做出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然而最近他和陳芳之間確實有點反常，無風不起浪，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憋了兩天后我實在控制不住，將那紙診斷書扔在了于亮面前：“仔細看看吧，陳芳的診斷書，她懷孕了！”“啊？！”于亮霎時整個臉色都變了，仿佛被施了定身術，整個人都定在那里，隨之頭耷拉了下去。再抬起時，卻已是滿眼淚水，不知是悔恨還是激動抑或兼而有之。

盡管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80%的可能變成了100%的肯定，巨大的痛楚頃刻便籠罩了我的心！我沒哭也沒鬧，只是心里如同吃了黃連苦澀萬分。于亮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堅決，只要我不離婚，什么條件他都答應。話雖這樣說，可從他的夢囈里我卻不止一次地感受到人到中年的他內心深處對這個不速之客的渴盼和不舍！當然這件事到底如何結局，主動權在陳芳手里。面對上門興師問罪的我，陳芳卻心平氣和：“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實我的出發點是想幫你‘代孕’，真的，我只是想幫你們生個孩子。每每一想到你們在談到孩子時的那種失落和難以言說的痛苦，我的心就隱隱作痛。這幾年你們幫了我那么多忙，我一個弱女子又無以回報。所以才出此下策。”

這一番表白先是讓我目瞪口呆繼而也讓我感激涕零同時更讓我左右為難！我只能請求陳芳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考慮考慮。

3天后，年邁的公公婆婆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婆婆未語淚先流：“我知道是亮兒對不起你，千刀萬剮那是他罪有應得！只是我們想請你念在我們兩個老人的份上看開一些看遠一些，千萬不要離婚，亮兒他離不開你啊！”公公卻支支吾吾地說：“我倒有個主意，不如讓那女人把孩子生下來，然后由你們來收養。如果你不愿意，由我們帶回老家撫養也可以！”

看著兩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我面前低聲下氣地哀求，我真的是心如刀絞。其實我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可我實在沒辦法接受他們的建議，而且這樣做無論對孩子還是對陳芳都太殘忍了一些！

那些天我將所有的痛苦和屈辱暫時都拋到了腦后，只是一心一意想在陳芳墮胎之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有沒有這樣兩全其美的對策呢？

因為愛，所以離開

有，那就是犧牲我自己，離開這個辛辛苦苦經營的家和死心塌地愛著的男人。只有這樣才能保全無辜的胎兒，才

能讓于亮品嘗到為人父的喜悅，讓公公婆婆享受到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而這些原本也都是他們應該得到的！

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絕對不是一時的沖動和草率之舉。離開于亮，對我來說其實也是一種解脫。自從確認我無法生育的那天起，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公公婆婆，我一直都懷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盡管他們不曾介意，但我始終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而且犯的是無法彌補的罪過！

我告訴于亮：“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都會感激你，熱愛你！也正因為愛你，我才沒辦法繼續呆下去，才要堅決地離開。只有離開，我才不會一輩子活在愧疚和自責之中，才能心安理得！”

盡管于亮口口聲聲說不肯離婚，即使離婚也不會和陳芳結婚，但我并不擔心他們的將來！有親生骨肉做紐帶，有以前相處時打下的感情基礎，我相信他們會有一個美滿幸福的未來。

于是，在春光明媚萬物復蘇的陽春三月，我結束了長達11年的婚姻。11年前我哭泣著走到了一個笑著的男人身邊，11年后卻笑著離開了那個哭泣著的男人。他哭，是因為愛，我笑，也是因為愛，正因為有愛，我才選擇了義無反顧地離開！

記者手記：愛一個人并不一定要廝守一生，愛一個人是要盡自己最大的可能讓他幸福，讓他的人生不留遺憾，有句歌詞唱得好“只要你過得比我好”是呀，也許這才叫真愛，為愛開一扇窗，成全了愛人也解放了自己。

責編/張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