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天亮得晚,窗戶還黑乎乎的沒有一點亮意,苗姑就醒了。她怕影響彭云休息,躡手躡腳從凳子上抱起自己的衣服,燈也不開,摸黑到外間屋慢慢穿戴起來。苗姑是個賢惠的女人,很疼自己的丈夫,多年來養成了一種習慣,她總是起在彭云前頭,把早飯準備好了才去叫他起床。
彭云正沉沉地睡著,他有理由睡得香甜,昨晚他加班了。
苗姑和彭云是一對恩愛夫妻。20世紀50年代,他倆都在北京青年干校學習,先后分配到西寧,工作中一接觸,苗姑覺得彭云這個人不錯,聰明,有才華,樂于助人,還挺有責任感。長得不算漂亮,但高高的個頭,倒也帥氣。一次在宿舍里,她心里暗暗琢磨,找上這么個人做丈夫也算是有福氣。想到這里,臉上有點熱辣辣的,她也說不清為什么。正在這時,彭云敲門進來了,他開口就說:“苗苗,下了班,咱們一起吃烤羊肉串去,我請客,剛得了一筆稿費。”他看了苗姑一眼,覺得有點異常,馬上就連珠炮似的說:“你愣什么神,臉也有點紅,是不是病了?”苗姑的嘴也夠快,立馬接著頂過去:“去你的,你才有病呢!”馬上又掩飾說:“我在考慮換什么衣服,天氣不是有點熱了嗎。”這么一搪塞,不顯山不露水的就過去了。“那好,下了班我在門口等你。一言為定,不見不散。”彭云說罷,不等苗姑回答,轉身就風風火火地走開了。 其實,彭云早就對苗姑有意思,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常想,苗姑這個人挺熱情,心直口快,還有幾分姿色,又會體貼人,工作起來潑辣、干練,找這么個人當老婆,今生也就足矣。 男女之間的結合,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有的相戀多少年也沒個結果,有的彼此有緣分,把那層窗戶紙一戳破,不要費大勁,就急轉直下,很快就會談婚論嫁。
彭云和苗姑的婚姻贏得了一片贊揚聲,都說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走到街上,人們的回頭率也高,那眼神在說,這倆人挺般配,再合適不過了。婚后的生活,夫妻如膠似漆,少不了肌膚相親。但苗姑比較理智,她擔心彭云的身體,時間一長就不讓他“加班”,要從長計議,身體健康這才是幸福之本。古人就說,只要兩心相印,又何必朝朝暮暮。在物資不太豐富的年代,除了灶上的伙食,苗姑時不時為彭云開個小灶,弄幾樣可口的菜,喝幾口酒,叫他補養補養。每當這時,苗姑總是守在跟前,說是陪吃,但很少動筷子,眼睛看著丈夫大快朵頤,心里悠然飄起一種美滋滋的快感。彭云一面吃著,一面抿著酒,勸老婆也一起吃點,喝上一盅。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彭云、苗姑拉家帶口地調到了青南州,離開了城市的喧囂,少了一份煩躁,多了一份寧靜。這里雖然無車水馬龍、令人眼花繚亂的繁榮,卻別有一番情趣,這里可以聽到牛吼羊叫的天籟之聲,欣賞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實情美景,抬頭可望白云蒼狗,云卷云舒,低頭可見曲徑通幽,綠禾夾道。變換一個地方,打開另一個知識的天窗,就會增加人生的一種閱歷。看來,人的一生固守在一個地方未必就是好事。
彭云、苗姑到青南后,工作地區變了,職位也升了,他們都在黨政機關,既要工作,又要料理孩子,雖說忙累一些,但心情愉快,并不覺得日子有什么不好過。沒有多久,夫婦雙方都名聲鵲起,女的被譽為格桑花,一支筆,男的大家都說人瀟灑,能力強。在有口皆碑時,也難免招致一些人的妒嫉。
好景不長,一場急風暴雨式的文化大革命席卷而來。到處都在喊叫,到處都在燃燒。偌大的中國,已經找不到一塊安穩的綠洲。
在職的大小領導,一時都成了走資派,幾乎無一幸免。彭云從運動一開始就靠邊站,接著是無休止地戴帽子、游街、批斗。一次,批斗會上他被折騰了個夠,累得大汗淋漓,身上多處受傷。下得臺來,渾身無力,兩腿邁不開步,靠在墻根動彈不了。過了好長時間,被他同院的一位中學教師發現,借來一輛架子車,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拉回家去。路上邊走邊氣憤地說:“這叫什么事呀,難道‘要文斗,不要武斗’的話算白說了嗎?”彭云非常感激這位教師的義舉,連忙道謝,并夸她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情況下,敢于主動和批斗對象接觸,可稱得上是一種無畏的奉獻精神。
這位教師叫臨子,在中學教語文,老公也是一個部門的頭頭。她很自負,平時不大和人說話。對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現象頗多微詞,對好多事情都不屑一顧,仗著課教得好,家庭出身也好,躲過了批斗,在學校成了“三不管”的逍遙派。
苗姑因彭云的株連,也受到了沖擊。然而,她對自己的處境滿不在乎,最牽掛的還是彭云。她唯恐他受不了委屈,總覺得老彭這個人剛烈,萬一一時想不開,鋌而走險,出個什么閃失,后果就不堪設想。于是,她經常開導他說:“你一定要放寬心,想開些,不要鉆牛角尖,遇事多想想,一定要冷靜,即便不為你,你也得為我和孩子多想想。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們不當官了,回家種地去總可以了吧!”為了給他寬心,除了把生活搞好,平時多給他溫存和體貼,叫他的郁悶有處宣泄,不要堆積在胸,形成疙瘩。到了晚上,她主動親近他,引導他放松下來。她想,彭云這時會忘掉一切,全身心地浸泡在愉悅之中。人間自有真情在。不管環境多么惡劣,不論在外面受了什么樣的委屈,他們總是互相安撫、互相慰藉,用情、用愛去消解它,戰勝它。
一次,造反派找苗姑談話攻心,先套了一陣近乎,然后要她站穩立場,反戈一擊,同彭云劃清界線,站到革命路線上來。苗姑邊聽邊盤算。覺得不能硬頂,好漢不吃眼前虧嘛,但態度要明確。于是她言詞溫和、立場強硬地娓娓說道:“彭云是個好同志,好黨員,我嫁給他值,今后跟著他哪怕是吃豆渣、住草棚,我也認了。謝謝你們的關心。”造反派聽了氣憤得拂袖而去,臨走撂了一句話:“臭女人,頑固不化!”
世界上的事情,總是物極必反,否極泰來。這是事物發展的一種合乎邏輯的規律。文化大革命也不例外,天翻地覆地折騰了一陣,漸漸地冷卻了下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少領導先后恢復了工作,剩下的集中到學習班里(有人稱之為“牛棚”)接受審查,或者生產勞動。
一天,臨子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和彭云相遇,她主動同他打招呼:“身體怎么樣,現在干什么?”彭云回答說:“不挨整就好多了,現在是秋收、犁地、趕馬車,挺好的。”臨子聽罷苦笑了一下,轉身回家去了。她丈夫陳洪下鄉從馬上摔下來把腿弄斷了,正在家休養,還準備到省上去檢查復診。臨子到家就風風火火地給老陳說:“我在路上碰到老彭了,他這人真行,經過這么折騰沒有落下什么毛病,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臨子說著說著有些激動,進而憤憤不平起來。“你有本事,不給你崗位,你有見地不叫你說話,你有生花妙筆,不叫你寫東西,你有理論水平……”陳洪聽著,趕緊接過話茬說:“消消氣,少說點,聲音小點,不要引火燒身;何況這種事情我們無能為力,只好聽之任之。算了,趕快弄飯吃吧!”臨子氣呼呼地還想說什么,又覺得老陳說的也有道理,把他乜斜了一眼,轉身就進了廚房。臨子是個性情中人,她心直口快,同情彭云的處境,遇事愛打抱不平。說起來她很羨慕彭云和苗姑這兩口子,對彭云心儀已久,有時還下意識地換位想事,覺得自己就是苗姑,真的嫁這么一位丈夫該多好!這意思倒不是說陳洪有什么不好。每到這時,她就覺得自己好笑,心里癢癢的。
地凈場光了,農活基本上已經搞完。學習班總不能叫被審查的人閑下來,沒事也得找點事叫他們去干。這時有人出點子說:叫他們積肥,給明年種地做好準備。再沒有干頭了,叫他們到牧區去拉羊板糞……最后確定兵分兩路,一部分人在家(機關)清除廁所,打掃豬圈、馬廄;一部分人跟車去牧區拉羊板糞。彭云等四人身體好,干活有勁兒,被派去搞羊板糞。說實話,沒有點力氣,要把圈里壓得磁磁實實的羊板糞挖起來,再裝到高高的汽車上,的確有困難。說好一天拉兩車,帶上中午飯,上午車回人不回。其實人們都愿意到牧區去,一上草原,眼界開闊,離開了被看管的環境,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大家有說有笑,彼此沒有戒備,都能敞開心扉交談。一個很有個性的副州長姓鄭,人們都叫他老倔,勞動閑暇時,他對大家說:“對待那些不講理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予理睬,千萬不要頂牛,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說什么我都承認,給什么帽子也都戴,反正你們把我撂不到地球外面去。”老黃接過話題說:“你可別說,他們這些人什么都干得出來,如果讓他們掌握了那種高新技術,說不定真會把你往地球外邊甩。”老張說:“我是徐庶進曹營——言不發。等你最后拿出定性結論再說,不行就不簽字。”老李更是有趣,他說:“一天開飯時,我對炊事員說要一份清燉狗肉,他說沒有。我就問他們:砸爛那么多的狗頭,怎么會沒有狗肉呢?”
正在大家又說又笑時,迎面走來一位藏族姑娘,她很漂亮,亭亭玉立,一擺手、一投足都楚楚動人。拉太是個很幽默的人,見大家像行注目禮似的一齊盯向那女孩,他自豪地說:“你們看什么看,我們藏族漂亮姑娘有的是,稍微打扮一下,不次于你們的‘加毛’!”老彭接過來說:“不加修飾的自然美才是真美,那叫渾然天成,不事雕琢。西施怎么看都漂亮,連胃里不舒服,皺皺眉頭都是美的。東施再效仿,再拿捏也不好看,結果弄了個‘東施效顰’,貽笑至今。”這時拉太搶過話頭,說:“還是老彭水平高,講笑話都有學問、帶哲理。這就叫孔夫子放屁——文(聞)氣。”一番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上午汽車開走以后,大家利用空閑時間不約而同地去牧場上撿拾牛糞。牛糞真是好東西,是牧區的主要燃料。牛吃了草。把它變成糞,曬干以后,變成燃料再用它做飯、取暖,燒成的灰再給牧草做肥料,這是一個生物循環鏈,很有科學道理,這說明我們的先民創造這種生活方式是很聰明的。機關里人們也燒牛糞取暖、做飯,其優點非常突出,尤其是雙職工,下班后,用報紙一點就著,火力又旺,飯好了,火也滅了,既簡單又省事,很受歡迎。 彭云撿拾牛糞很用心,他眼疾手快,每天都可以弄一麻袋。除自家燒以外,還給臨子家送去一些。這東西原來在街上隨時都可以買到,隨著人口的增加,越來越搶手,有些供不應求了。臨子忙著上課,顧不上弄這些東西,手邊存一點,用起來得心應手。臨子見了,對彭云一再感謝,并說:“你真是個有心人。”彭云覺得中國有條古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點牛糞算不了什么,同她用架子車把沒人敢管的我拉回來的大膽行為不能相比,只不過聊表回報而已,求個心理上平衡。
知識青年要上山下鄉,做父母的心里都牽腸掛肚,七上八下的安靜不下來。雖說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誰能預料到將來會是什么樣。凡是有子女的家長心里都是未知數,掛著一個大大的“?”,彭云和苗姑的大男孩叫苗云,高中剛畢業,已經長成個英俊、瀟灑的小伙子了,他說什么也要走,攔都攔不住,決心下去闖一闖。陳洪和臨子聽說后,買了臉盆、毛巾送了過來,預祝孩子健康成長。他們家是女孩。叫洪子,和苗云同學,正在長個,比她媽還漂亮,也是要鐵了心的下去。苗姑去買了一套女孩穿的內衣,她和彭云送了過去。一進門見臨子手里正在縫著什么,眼睛紅紅的,這情景叫人馬上想到“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猶恐遲遲歸”的詩句來。也難怪,兒女都是媽的心頭肉,要離開了,前邊會是什么餡,大家還吃不透,會不扯心嗎。苗姑見洪子不在家,把東西交給臨子,隨口問道:“洪子哪兒去啦?”“這孩子不懂事,在家總也待不住,要走了,也不知道陪陪父母,誰知道瘋到哪兒去了。”臨子說罷長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說:“給她買東西干啥,還叫你們為她操心,真不好意思。說老實話,我真為她發愁,她不像你們苗云懂事。在家嬌慣了,又是個女孩,誰知道會成什么樣子!”陳洪接過話頭說:“有你們苗云同伴,我們心里還好受點,你們給說一下,以后請苗云多幫助妹妹。”彭云說:“你們甭夸他,都一樣,不過他們會互相幫助的。孩子們積極響應號召,要自己去闖世界,由他們去吧,鍛煉鍛煉也好。當父母的總有撒手的那一天,要相信他們的自理能力。以后我們也可以多到知青點上去看看他們。”這時陳洪忽然插科打諢說:“說不定咱們以后會變成親家哩!”苗姑立即接過去說:“那樣也好,那我們兩家就更親了。”彭云立即說:“我們這叫亂點鴛鴦譜,是看書掉眼淚——替別人操心。”說罷,大家都開心地笑了。
深秋高原的太陽,像一頭走乏了的老牛,搖搖晃晃遲遲回不到圈里。都快晚上九點了,天還不黑,彭云被叫去給人寫材料,他對這種為別人做嫁衣裳的事很不感興趣,正懶懶散散地在院子里走著,心里想,急啥,用得著開夜車嗎?走到陳洪家門前,聽到里面發出一種怪怪的聲音。他立即推門進去,不得了,只見臨子趴在床沿上作嘔,地上吐了一灘子穢物,散發出一種刺鼻的怪味。臨子的臉色蠟黃,樣子嚇人。彭云見狀馬上忙活起來,先倒了杯水叫她漱漱口,又擰了把毛巾,給她擦擦臉,接著鏟來干凈土把地上的污物打掃干凈。這時臨子難受得不停地呻喚,一問才知道陳洪下鄉去了,咋辦呢?彭云立馬找來一輛架子車,“快,馬上送你到醫院去,不能再耽誤……”他抱起臨子放在車上,拉起車來直奔醫院而去。到醫院先把她撂在急診室,又氣喘吁吁地去掛號、辦理入院手續,一切都料理停當以后,彭云大汗淋漓,這時他才感到有點累了。醫生說是食物中毒,同時引發了心臟病,再來晚了就會有生命危險,現在已經穩定了。彭云長長舒了口氣說:“這就好了。”接下來,他把臨子安頓好,給護士作了一番交待,很快就給陳洪打電話,要他立馬回來照料病人。后來說起這事,彭云還心有余悸,他意味深長地說:“真叫人后怕,如果不及時送往醫院,有個閃失,怎么對得起朋友和同志呀。也算他老陳福大命大造化大。”陳洪也深有感慨,他常常動情地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同志之間的友情是無價之寶。”
事物的發展,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挨批斗時,彭云覺得青南這個地方人氣太差,光整人,巴不得快快離開,多一天也不想待。重新出來工作以后,特別是接到調省城工作的通知以后,再想想廣大干部群眾對自己十分擁戴的那份感情,又覺得這是一塊難以割舍的熱土。調動的消息傳揚出去以后,在干部和群眾中也引起了熱烈的反響。有的說,老彭這個人不該叫走,這是個干事業的人;有的頗為惋惜,說這個人有本事,青南水淺,養不住大魚;有人說,斗過來斗過去,打不倒了掛起來,長期不叫工作,這下可好,這就叫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家議論紛紛,關于彭云和苗姑的調動,一時成了個熱門話題。
苗姑是個善于聯系群眾的干部,她到曾經下鄉駐點的地方向老鄉告別去了,估計群眾會拉住她一時不叫回來。彭云交待完工作沒干頭,整天送往迎來,接待那些前來告別的親朋好友。這天天晚了,他看了一陣書,上床剛要拉燈休息,“篤篤篤”有人輕輕地敲門,彭云爬起來去開門,見是臨子熱情洋溢地來了。臨子見彭云上身穿件緊身內衣,下身穿條棉毛褲,既精干又帥氣,一股誘人的氣息向她襲來。“要走了,我來看看你這個救命恩人。”她說這話時很動感情,也很激動。“至愛親朋之間說這話就見外了”,彭云說罷,順手朝臨子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臨子趁勢撲到他的懷里,兩個人緊緊地擁在一起,彼此都聽到了對方咚咚的心跳。這時,彭云把她一推悄悄說:“你走吧,不然我會犯錯誤的。實在對不起……”臨子開門閃了出去,回到家還止不住心跳,心里暗想,他當時只要把我往床邊一推,我會什么都給他的,他這個人難道對我就沒有一點欲望?
彭云躺在床上,心緒煩亂。想想臨子那綿軟的身體,迷人而美麗的眼睛,差點就控制不住了,幸虧沒有形成錯誤。于是又想,這樣拒絕人,會不會對她那誠摯而純潔的感情構成一種褻瀆?真是說不清楚。想到這里,彭云哭了。 艷陽高照,萬里無云,這是高原上少有的風和日麗的天氣,無論大院里還是外面的機關干部乃至附近的群眾,都知道彭云、苗姑夫婦調往省城工作。今天要走了,大家從辦公室出來,聚集在院子里,有的從外面趕來,站在大門口的道路兩旁,都想同這兩位再見見面,告個別歡送歡送,場面很是熱烈、壯觀。
只見苗姑從家里出來,眼睛紅紅的。噙滿了激動的淚花,她揮手向大家致意,說:“我代表老彭,感謝大家的盛情,感謝大家的厚愛,以后到省里來請到家里作客。”大家納悶彭云哪里去了?苗姑解釋說:“老彭叫我向大家道歉,他的心臟和感情承受不了這種場面,悄悄地提前走了,請原諒他不辭而別。”這天,彭云早早叫上司機,避開送行的人們提前走了。半路上停下來,爬到山坡上,翹首回望,深情地說:“別了青南!別了深情的父老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