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我正在讀書,20歲剛出頭,還是個不頂事的孩子。
可是,不管你是不是長大,大地震來了。
于是,地震的第二天,我們先去完成一項救災任務。傍晚,我和幾名學生骨干又被派到政府的抗震救災指揮部值班。指揮部設在政府的大院子里,比電影里看到的軍事指揮部還透著一種緊張氣氛。這時候的值班,可是要個頂個的,甚至要一個頂兩個。我行嗎?很快,我接受了第一個任務,給災情較重的大鐘莊醫院押送藥品。不管你行不行,指揮部一封介紹信,愣是讓我一個年輕學生速成了一名“負責干部”。
這時候,天色已晚,夜幕降臨了。上了運送藥品的汽車,我才知道,除了司機,就我一個人。汽車開出指揮部的瞬間,心里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莫名的沉重。很快,汽車開進藥材公司。非常時期,非常處理,就憑一封介紹信,換了一車藥品。隨后,汽車開上公路,震后照明還沒有恢復,夜幕里路兩旁黑茫茫一片。司機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看我是指揮部派的人,把我當成了主心骨。我的天,我還不知道拿誰當主心骨。
大震剛過,人心惶惑,夜色陰沉,環境陌生。非常的時刻,非常的局面,讓我們自然成了非常親密的戰友。那時候,沒有手機,汽車上了路,前方目的地不能聯系,后邊指揮部也失去聯系。我們共同面對著路上發生的和可能發生的一切意外。看看表,已經晚上9點多鐘了。估計路程差不多的時候,汽車走走停停,憑手電終于聯系上了大鐘莊醫院——這哪里是醫院,不過是在公路旁臨時搭起的一個大帳篷。同樣,非常時期,非常處理,大家顧不上客氣,七手八腳把藥品卸下車,就算把藥品接收了。看著一箱箱藥品,醫院的同志好像看到了希望。院長一邊喘著氣一邊緊緊握住我的手:“傷員就等藥品了。真是救急呀!太感謝了!”面對此情此景,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今天想來,那是第一次強烈體驗到,人類的強大在于人類是一個共同體,互助的善念和行動,才是共同抵御災難最強大的力量。這時,正好運送食品的汽車開到了,上面是抗震指揮部組織各單位現做的饅頭和大餅。食物搬進帳篷,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熱氣慢慢地升騰,在帳篷里彌漫開來,溫暖到人們的心里。“也一天沒吃東西了吧?來,我們一起。”醫院的同志拉我們坐下。這時,我才想起真的幾乎一天沒吃東西了,才想起了餓。于是,我們一同共進了一次非常晚餐。
非常時期,不能久留。握別后,我們開始返程。登上汽車,回想這一天,回想這一次任務,忽然感到自己長大了許多,心里突然體驗到了許多以前沒有體驗過的東西。這些東西是什么,說不清,反正覺得自己長大了許多。
原來,人的成長不是勻速的,非常時期,也許正是心靈非常成長的時機。地震,帶給我們許多心靈的傷害,也帶給我們許多心靈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