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命懸一線，大義父親的生死抉擇

2002年，家住合肥北郊長豐縣的胡文傳為了搶救四名落水兒童，舍棄了同時落水的親生兒子。四名落水兒童獲救了，自己的孩子卻永遠離開了。今年1月24日，胡文傳夫婦迎來了女兒李明娜。不久，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小明娜又不幸夭折。2月14日，胡文傳把女兒的眼角膜捐獻給了一家眼科醫院。3月12日，小明娜的角膜手術捐贈移植成功，兩名角膜患者重新得到了光明。

一位父親的生死抉擇

2002年６月８日傍晚，在建筑工地打工做木匠的胡文傳早早下班騎車回到家。因為前天晚上他答應給兒子弄點葷菜打打牙祭。這個貧寒的父親沒錢買肉，就去離家不遠的田溝里摸些螺螄、小螃蟹和小蝦回來給兒子吃。正在準備晚飯，八歲的兒子胡凱明放了學，跑到他身邊，“爸爸，頭好癢，我到家門口的大壩塘去洗洗頭。”“好，快去快回。”胡文傳哪里料到，和兒子這句平常的對話，瞬間竟成訣別。

6時半左右，胡文傳正往土灶里添草，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呼叫，“有人落水，救命呀！”胡文傳關上火門，飛快地沖到塘邊，看見塘面上有幾個孩子的腦袋沉沉浮浮，最遠處竟是自己的兒子！胡文傳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一頭扎進3米多的深水里，奮力朝兒子游去。突然他觸到幾只拼命亂抓的小手，胡文傳停住泅水，驚恐萬分的孩子一見來了救命稻草，幾只小手拼命揪住他的脖頸和胳膊。他遲疑了一下，顧不得兒子，伸手抓住了孩子，畢竟都是鮮活的生命呀。胡文傳一咬牙，左手一把抱住三個，右手抓住一個，拼命蹬腿往岸邊游。村民們后來都說幸虧胡文傳水性好，不然他自己也活不了。把四個小孩送上岸后，胡文傳累得癱在爛泥中，突然他意識到兒子還在水里！來不及喘口氣，他又轉身撲向水里，然而白花花的水面上已沒了兒子的蹤影。聞訊而來的幾位村民、民警一起跳進水里尋找，直到晚上11點多，村民們才用魚網拉到了胡凱明泡得發白的尸體。

悲劇發生后，胡文傳的妻子李翠花整日以淚洗面，她揪著丈夫的衣領：“你欠我一個兒子！你還我的兒子！……”胡凱明就葬在落水的大塘邊上，胡文傳的父母也葬在這兒。在兒子的墓前燒紙錢時，胡文傳潸然淚下：“兒啊，希望爺爺奶奶好好疼你，我欠你的只有下輩子還了……”

胡文傳的義舉震撼了合肥，合肥市見義勇為獎勵基金會授予胡文傳見義勇為一等獎，合肥市政法委還破例第一次把2002年度全市見義勇為表彰大會會場設在胡文傳所在的鄉下，以褒獎他的大義之舉，社會各界還對貧寒的英雄之家捐助了善款。可是，救人之后，胡文傳卻困惑了……

思念兒子雙女降臨

原來，被救的幾個孩子的父母與胡文傳同住一個村子，每天都能碰到，救人事件發生后，獲救孩子及家長感恩戴德都說將來要如何回報胡家云云。可一段時間過后，不管是孩子還是家長，見到他們卻變得形同陌路。特別是聽到有人議論他的“傻”，更讓胡文傳無比寒心，更覺得對不起兒子。不僅如此，他心中也充滿了對妻子的愧疚。喪子的打擊，讓妻子的精神時好時壞，胡文傳不敢外出打工，生怕殘缺的家再生意外，這個家，日漸拮據。

2003年9月11日，風雨飄搖的胡家迎來了久違的陽光與笑聲，他們的女兒出生了。女兒出生時6斤多重，白白嫩嫩，很健康。胡文傳給女兒起了個極富詩意的名字，把自己的姓拆開，加上孩子生在中秋前后，就叫“古秋月”吧。孩子的出生給了他們很大安慰。

孩子慢慢長大后，妻子經常把秋月呼喚成“凱明”，每當小秋月蹦蹦跳跳跑過來好奇地問他們在喊誰時，夫妻倆都忍不住掩面哭泣。在妻子的一再要求下，胡文傳決定再養一個孩子，盼望能生個像凱明一樣聰明懂事的兒子。2007年1月24日，他們的又一個女兒降生了。為了表達對妻子的歉意，胡文傳讓孩子跟妻子姓李，取名明娜，他希望這個女兒能夠填補妻子心中的遺憾。

兩周后，胡文傳發現女兒經常咳嗽，嘴唇發烏，到當地診所檢查后發現是缺氧。2月7日，經檢查，女兒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本來應該長在左心房的血管長到了右心房。要徹底根治必須手術，但風險很大。就算成功，恢復時間也很長，需要大筆治療費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治療，醫院再次下發了病危通知書。

2月14日，看著出生只有21天的女兒，胡文傳眼前發黑，他狠命地楸自己的頭發，跪在醫院的水泥地上嚎啕大哭。五萬元的手術費對這個貧困家庭無疑是一座沉重大山，但女兒是他們的心頭肉，砸鍋賣鐵也要救。胡家在花光了僅有的幾千元錢積蓄后，還向親友借了一萬多元。得知他以前的救人事跡后，醫院給他提供了很多優惠治療條件，合肥市見義勇為基金會和當地政府也給他提供了一些治療費用。

“小花”凋謝點亮兩雙眼睛

陪女兒住院的一天夜里，胡文傳去大街上買方便面充饑。在一家小超市里，一首耳熟能詳的歌傳來：我來自偶然，像一顆塵土/有誰感受我的脆弱/我來自何方，又情歸何處/誰在下一刻呼喚我……歌曲深深觸動了胡文傳的心弦，一個念頭在他心里升起：苦命的女兒就是一粒匆匆而來的塵土，在人們的關愛下生命得以延續，萬一娜娜哪天遭遇不測，她的生命或許可以在別人的身上延續下去，讓更多的人得到幫助。就在一瞬間，胡文傳做出了捐獻女兒眼角膜的決定。女兒那雙清澈的大眼睛不斷浮現在他眼前，胡文傳的心一陣陣地錐刺般疼痛。他不知該如何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妻子，或許這太殘酷。

夜晚，在醫院走廊昏暗的燈光下，胡文傳委婉地向妻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妻子驚呆了，怒斥道：“娜娜還沒走呢，虧你想得出這樣的餿主意！”“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挽救孩子的希望不大，不測隨時可能降臨，我們必須正視這個現實。”這個善良的女人在丈夫的勸導下思想漸漸轉了彎，胡文傳輕輕擁住妻子，“我們有義務讓這條小生命發揮點價值吧！也算孩子沒白來一遭。”終于，妻子淚流滿面地點點頭。2月16日上午，胡文傳在“國際獅子總會中國愛爾眼庫器官捐獻志愿書”上，莊重簽上了女兒李明娜和自己的名字。

胡文傳的故事經當地電視臺報道后，許多市民自發來到病房看望孩子。一位市民在 “合肥論壇”上發帖子呼吁：朋友們，那孩子瘦弱蒼白，看了叫人揪心，我懇切希望大家有空能去醫院看看我們的英雄，捐不捐助都沒關系，只要能和他說上幾句寬心的話……如果讓所有的英雄流血又流淚，那么，那份悲涼就不止來自英雄的心底了！帖子反響強烈，一時間，數百市民涌向合肥省立兒童醫院的病房，鮮花、水果堆滿了小小的病床。

3月11日凌晨，幼小的李明娜突然開始發燒，很快被推進監護室進行搶救，但沒能出現奇跡。盡管已經問心無愧地盡了一個父親最大的力量，可胡文傳仍覺得欠小女兒的太多。3月10日深夜，只有初中文化的他，伏在醫院的床頭柜上給孩子寫了封信：最親愛的小娜，都怪爸爸媽媽，讓你一降臨人世就遭受病痛折磨；都怨貧窮的爸爸沒能給你提供最好的醫療，沒能留住你匆匆的腳步。但愿你能盡快找到哥哥，作個伴……

3月12日，李明娜的眼角膜摘除手術定于6：30進行。6：20左右，胡文傳穿著隔離服來到手術間和女兒告別。隨后，兩名等待多日的患者成功進行了角膜移植手術。此次移植手術的主刀專家李邵偉介紹，目前我國等待接受角膜移植的患者有400多萬，但因供體角膜缺乏，全國各大醫院每年完成的全部角膜移植手術僅有4000例左右，只占千分之一，許多本來可以通過角膜移植手術重見光明的患者，正在黑暗中等待。由于我國傳統文化的影響，進行角膜捐獻的人少之又少。

在受益人的千恩萬謝中，胡文傳和妻子拒絕一切禮物和宴請，當晚回到了破舊的家中。女兒出生時買的學步車還放在堂屋，上面搭著的小棉襖已經落滿灰塵，桌上的小撥浪鼓是小明娜的最愛。睹物思人，夫妻倆抱頭哭成一團。4歲的女兒秋月得知爸媽回來了，唱著歌從大伯家中一陣風般撲進媽媽的懷抱撒嬌——小秋月是他們唯一的至愛了。

（責編 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