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軍部長:
您好!提筆給您寫信是因為前段時間聽到一個關于您的故事:北京市民姜海程在火車上花30元吃了一份白菜炒木耳和米飯,不知何故,居然沒有吃飽,于是向您寫信投訴,您親自批示后,武漢客運段領導專程來北京向姜海程道歉。我聽后頗多感慨,一份白菜炒木耳,一個乘客吃不飽這樣的小事,都能勞部長批示,眼下有一件涉及1.5億乘客合法權益,關系到社會穩定,遠比一份白菜重要千萬倍的事情要與您商榷,那就是2007年春運應該徹底停止漲價,因為春運漲價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
根據憲法第41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對于任何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有提出批評和建議的權利。面對即將來臨的2007年春運,我仍然希望鐵道部能順應民意,順應歷史的潮流,順應民主與法治的潮流,真正做到權為民所用,利為民所謀,而不要讓民意在法庭上爆發。
這是2007年1月7日,郝勁松就春運火車票漲價問題致信鐵道部長劉志軍的部分內容。而三天之后,中國鐵道部對外宣布:從今年起,鐵路春運火車票價格不再實行上浮制度。
這是郝勁松第八次和權威部門的較量,也是這位維權英雄的又一次勝利。一位出身草根的普通公民,啃下了“春運”這個“硬骨頭”,再沒有人說他是“小題大做”、“以卵擊石”,一時間,郝勁松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狂人”。
一個人與鐵道部的較量
2006年10月11日,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郝勁松起訴鐵道部春運漲價程序違法一案正式開庭。這是郝勁松第八次坐在原告席上,被他推上被告席的是國家鐵道部和北京鐵路局。
對于國家鐵道部和北京鐵路局這樣的“大單位”來說,郝勁松顯然是一個“麻煩制造者”。35歲的山西人郝勁松,目前還是中國政法大學的碩士研究生。此前,他以普通公民的身份,把北京市地鐵公司、國家稅務總局也告上了法庭。
郝勁松狀告鐵道部可謂“蓄謀已久”:早在2005年,他就有了這個念頭。但他認為當時的時機還不成熟,“我要在我力量最強的時候勝訴”。2006年1月19日和1月21日,郝勁松分別花費1.5元和2.0元,各買了一張從北京南站開往石景山南的7095次火車票。在后來的庭審現場,郝勁松出示了這兩張火車票,這是他早已準備多時的兩個“物證”。
郝勁松手舉車票,大聲陳述:“鐵道部春運漲價只在2002年舉行過一次聽證會,在發出新的春運漲價通知之前,還應召開聽證會;而且票價漲幅高達33%,超過規定的硬座價格最高上浮率15%的一倍多。我請求法院確認這次被告的漲價行為違法,并賠償我的經濟損失0.5元。”
談及這次庭審,郝勁松講了一個饒有趣味的細節:“庭審結束后,代表鐵道部出庭的一位負責人對我說,‘郝先生已經是第五次以走上法庭的形式來指導我們的工作了,歡迎郝先生今后繼續指導。’”
訴訟是最終手段
大學時的郝勁松學的是化工分析專業,然而他的理想始終是法律。大學畢業后,郝勁松當了8年銀行職員。在這8年中,他閱讀了很多法律書籍。2002年,郝勁松放棄了銀行穩定的工作、豐厚的薪水,只身來到北京,準備報考法學專業研究生。
“作這個決定是順其自然。比如,崔健原來是吹小號的,可有一天,他突然決定去做歌手,大聲唱出自己的聲音,因為他想要更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意見。我選擇法律,也是希望用法律來發出自己的聲音。”談及自己的這段經歷,郝勁松輕描淡寫。
2004年,郝勁松發現北京市地鐵復八線內沒有免費廁所,而收費廁所又不開具發票,這讓他感到有些憋屈。一位工作人員不屑地對他說:“公共廁所從來就沒有發票。”
“沒有發票說明不繳稅,北京市地鐵公司的這筆收入有漏稅嫌疑。”郝勁松做了個簡單的統計,從建地鐵站開始,北京地鐵里大約有5400萬人要上廁所,這樣算下來,平均一年就有4000多萬元的稅收因為沒有發票而流失。
于是,郝勁松一紙訴狀將北京市地鐵公司告上法庭,要求法院判決北京市地鐵公司補開0.5元的發票。這是他第一次和“壟斷行業”叫板。最終,法院判決北京市地鐵公司給郝勁松出具面值5角的發票2張。地鐵公司的代表說:“郝先生,我們在這里誠摯地向您道歉。”并把發票親手交給了郝勁松。
此后,郝勁松打了一系列“雞毛蒜皮的訴訟”:狀告北京鐵路局火車退票不給發票;狀告地鐵復八線花費納稅人的錢,卻不為納稅人設計廁所,屬設計缺陷;狀告太原鐵路分局和石家莊鐵路分局火車售貨不給發票;狀告北京鐵路局火車售貨不給發票。
“作為社會的一員,我很渺小。但我發起的訴訟起到了一定的示范作用,這是推動法治前進的力量!”在郝勁松看來,消除社會所有弊端的最終手段,第一是訴訟,第二是訴訟,第三還是訴訟。
揮舞法律的斧頭
曾有人追問郝勁松:“為什么是你而不是別人站出來?”他的回答是:“總要有人站出來的,為什么不能是我?沉默不能捍衛法律的尊嚴。對于違法和不合理現象,站出來講話的人越多,改變才會越快。”
有人稱郝勁松是“訴訟狂人”,但他并不認同這種稱號。他皺著眉頭對記者說:“我覺得‘狂’是一種非理性的表現。現在許多人維權有兩個‘誤區’,要么忍氣吞聲,要么就走極端報復社會。而我,主張理性維權。”
“我希望媒體把我的維權經歷告訴給更多的人們,讓大家知道一個道理,‘有了氣別憋著,法律武器在那里擺著,誰都可以用’,‘任何單位再大,也沒有法大’。雖然我不同意有人說我是一個‘刁民’,但為了維護自己和公眾的合法權益,我還真得當一個‘刁民’。”
雖然還是有人認為,郝勁松以“小人物”對抗“大單位”,在短時期內連續多次發起訴訟,就是一種“狂”的表現,但相對于很多人的“從眾情結”和“集體冷漠”,郝勁松無疑是一個走在前沿的人。如他自己所說,法律在他手中像把斧頭,當他把它打磨得鋒芒畢露時,就開始揮舞它。
(衛紅摘自《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