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田炳信是內蒙古大學的同班同學,1978年,中央決定恢復高考,工農兵推薦上大學也就成了過去時。一列火車——我們當時的習慣用語是——一列時代的火車,橫穿中國大地,一次就拉走了60萬人,可當年準備上車的卻有5000萬人。我和炳信有幸登上這列極為特殊的列車,并成為其中的一員。
進入大學校門,我們和還未畢業的最后兩屆工農兵學員同在一個教室聽課,同在一個飯堂就餐。
我發現,在讀書之余,詩歌成了文理兩科、工農兵學員和高考就讀的大學生之間最易溝通的媒介。可以講,詩歌以她特有的方式,成了當年中國各所院校最有特點的風景線。詩歌在1978年是時髦的代名詞。詩歌和今天的股票、公司、房地產一樣具有誘惑力,不需要太多的準備,快、曝光力強、震撼力大。那個年代還是政治激情橫溢的年代,制造詩人,制造夢想,參加詩歌朗誦會,人們對它的癡迷程度不亞于今天炒股的人。炳信當年就是用詩歌的形式去思考、去思索的活躍分子之一。
思考,對于任何一個處于青春萌動期的年輕人來講,都是一種正常的現象。從家門到校門,從視野有限的景物到社會無限放大的景觀,從薄薄的幾本教科書和背得滾瓜爛熟的《毛主席語錄》到大學圖書館一排排的中外名著和剛剛開禁的禁書,那是一次思想的爆炸,一次心靈的沖浪,一次生命的搖撼。人們從自身,從家庭,從社會,迅速尋找最短的路線,最便捷的方法與一個像魔幻片不斷滾動的社會貼近,一個熟悉的社會變得陌生了,一個陌生的思想又忽地降落在你的眼前,像秋風刮來的落葉,像寒陽凍硬的最后一塊石頭。但一個人能長時間地去思考,不因職業的變動,不因地域的轉移,而像馬拉松式賽跑似的去思考的人,則是田炳信。
我在京城工作,炳信在廣州,大多數是他公干來京時間多,我去廣州時間少。每次聚會,酒酣耳熟熱話文章,炳信依然是老風格未變——語不驚人死不休。但他又似乎有一種特殊功能,侃天說地總是有一定之規。同學們常說炳信侃天聊地是木匠打老婆——有尺寸。
去年夏秋,炳信見到我說,最近閑來無事,給廣州的《新快報》當一個專版作家。我問何謂專版,他說就是每周一個整版,和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聊的一個專版。我說,寫幾篇容易,堅持下去可不容易。后來我在網上,在報紙上,不斷看到他每周有一篇到時就蹦出來,涉獵的領域可謂廣泛、龐雜。
對于一名優秀的記者,他需要對社會有極大的興趣,對人生有極大的熱情,對事業有極大的追求,才能做到“漫空竹翠扶山住,數點梅紅補屋疏”,“百尺闌干橫海立,一生襟抱與山開”。何況炳信離開新聞界已十年有余,突然回頭續寫新章,我知道,他這十年仍在思索人生,仍在關注社會,而且關注的焦點之多、之雜,可見沒少讀書,沒少閱人,沒少經事,不然寫不出那些精彩的段落來。我相信,讀者自會從他的每篇文章中找到那些膾炙人口的佳句。在這里,我同意原《解放軍報》何德來大校的觀點,他說:我們辦的是黨報,是黨的耳目與喉舌,更需要有權威的代筆人、代言人來說出、寫出符合黨和人民的“時代之言”。《新快報》請來幾個國內文壇的高手、名嘴,在這個《專欄》推出一個又一個新聞拳頭產品,要在社會輿論界不震動、沒影響,也難。
一個專版,洋洋灑灑好幾千字,要吸引讀者追閱不放,不容易。不僅對專版文章內容要求奇高,對寫作方式也同樣有苛求。專版的作者不愧是寫作的行家老手,深知文章格局的“機關”、“要訣”,不僅主體內容突兀新鮮,招惹人眼,而且行筆構篇要別具匠心。古人言,好文章當是“虎頭”、“豬肚”、“豹尾”。
虎頭,硬如鐵,堅如鋼。據考證武松打虎,不是將虎頭砸爛,而是擊其腰肋才使大蟲斃命。虎頭,顯示王者風范,神圣不可戰勝。專版文章的開頭,猶如虎頭。每一篇文章,有一個叫絕的引言。引言寫得汪洋恣肆,引人入勝,或引經據典,或抒發激情,或針刺點穴,或造勢渲染。有專家認為《新快報》專版的開頭語,開創了新聞散文的寫作新品。專版導讀與引言的寫作,充分發揮了“叫賣”效應,撩撥讀者閱讀興趣的神經,讓讀者循其聲、沿其語,迅速進入閱讀狀態。好文章,讀了開篇,就知下文。
專版文章的內容,豐富、厚實。豬是雜食動物,且食量巨大,文章內容如同豬肚容納食物那樣既雜又多。縱觀已發表的專版文章,內容新鮮,而且深厚,無論是歷史題材,還是現實題材,都有大縱深、寬正面的材料挖掘。看得出作者是用“戰役”與“戰略”的手段進行一場又一場的“人民戰爭”,從而獲取每一個專版的最大成果。從《詩經》到《史記》,到《三國演義》,古代的經典著作,無不是搜括內容材料的經典之作。
專版文章的結尾,如同豹子尾巴——豎得高,甩得有力。作者采用點評、點睛式隨筆手法,將文章的寓意進一步拓展,與引言相呼應。
我讀炳信這組文章的感覺是有滋有味,有棱有角,有方有圓,高處有高處的空曠,低處有低處的視野。“橫看成嶺側成峰”,是人們通常對世界的一種十字形的觀察。社會中更多的是一種太極圖式的觀察,有起點,有終點。春蘭早芳,秋菊晚秀。
炳信和我,大學畢業已23年,一在北,一在南,到了這個年紀,仍接受這種刺激,這種挑戰,這是一種勇氣的滲透,更是一種恬靜的活法。
這個社會變化很快,而且還在提速,人們的心態不免會產生一種浮躁,如何在浮躁的環境中,靜心,靜思,靜想,實在是一種道行。我還是信奉那句老話——“文章不寫半句空,板凳一坐十年冷。”
為老同學的書寫序,沒有負擔,信筆寫來,扯到哪算哪,聊供讀者和其他同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