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在易的住所在一條幽靜的路上,一片高大樹木的陰蔽下,一幢紅色的老式公房。敲門而進,一抬頭便是堆積著的書籍。進入書房,只見一音響,一鋼琴,一電腦,一書桌,各霸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中間三把椅子“三足鼎立”,是陸在易特地為這次采訪準備的。家雖大,但陸在易的活動空間基本鎖定在書房這10來個平方米內,前期因添置音響設備而“改頭換面”一番,不料因事務繁忙,成了“半成品”。然而,在我們看來,這里的凌亂和局促無一不體現了這位著名作曲家獨立的品質,淡定的心態和對藝術的專注與執著。

記者:陸老師,“上海之春”從1960年設立至今,已經有40多年的歷史了,您與“上海之春”音樂節應該說有著很久很特殊的關系吧?
陸在易:對!我與“上海之春”的關系是無法用“我對‘上海之春’充滿感情”的一句話能簡單概括的。1955年我考入上海音樂學院附中學習,那個時候“上海之春”舉辦的重要音樂會,我基本是一場不落,是以一種非常虔誠、認真的學習態度去欣賞觀摩的。然后,在第二屆“上海之春”時就曾上演過我的一個處女作。文革之后,到了80年代,幾乎每屆“上海之春”都有半臺以上我創作的新作品。20世紀90年代,在第十五屆“上海之春”上,我還舉辦過“上海之春”歷史上第一個個人作品音樂會。在出作品的同時,我逐漸介入到丁善德先生領導下的“上海之春”的節目評審工作。近些年來,我又作為音協、藝術家的代表,以組委會副主任的身份參與了“上海之春”的組織工作。因此,也可以這樣說吧:我的創作生涯,我的音樂工作,是伴隨著“上海之春”的歷史一起走過來的。
記者:您現在是上海音樂家協會主席,眾所周知,上海音樂家協會是“上海之春”的最早創辦者、歷屆的積極組織者、參與者。那么作為本屆“上海之春”承辦單位之一,上海音協具體做了哪些工作呢?
陸在易:上海音協除了參與每屆“上海之春”幾大塊面總體設計的討論外,本屆“上海之春”舉辦了五臺音樂會和活動。具體為“海上新夢——上海作曲家交響音樂·聲樂作品原創音樂會”、“圣卡羅杯”全國中小型鋼琴作品征集及評選活動、上海近現代大提琴作品音樂會、長三角地區優秀少兒節目展演及評選以及“世博號角”——中外吹奏樂隊行進式表演。首先談談“海上新夢”,經過半年多的發動和籌劃,我們委約了上海本土七位著名作曲家創作了7首原創交響樂、聲樂新作品,他們是:徐景新、奚其明、陸建華、董為杰、葉國輝、徐堅強和從德國回上音任教的朱世瑞教授。這些作品被構成了一整臺名為“海上新夢”的原創音樂會。
記者:此項舉措的目的是?
陸在易:一句話:繼續重視和努力提升上海本土音樂文化,積極為上海作曲家提供原創作品的演出平臺。我個人認為,交流本身不是目的,起碼不是唯一的終極目的,交流是為了互動。這些年來,隨著上海經濟建設的高速發展和有關部門的倡導,外國的著名樂團、著名音樂家、演奏家、歌唱家、作曲家包括華裔音樂家正越來越頻繁地匯集上海舞臺,這當然是件大好事,使上海這座大都市加速了向“國際文化交流中心”發展的進程。但是,與此同時,也必須重視和提升我們本土的音樂文化建設,努力調動上海作曲家的創作積極性,如果把這個丟了,上海本土的音樂創作必將日漸衰落。
記者:5月9日晚,我去聽了“圣卡羅杯”全國中小型鋼琴比賽頒獎音樂會,這樣的作品征集活動,是“上海之春”歷史上的第一次吧?
陸在易:是的。據說現今我國有鋼琴學子逾百萬,這可是個不小的數字??!可見鋼琴在我國音樂生活中越來越普及的程度。近年來,我國年輕的鋼琴家在國際比賽中頻頻獲獎,這充分說明了我國鋼琴教育水準的穩步上升和演奏水準的整體提高。但是,與上述情況相比,中國鋼琴新作品明顯匱乏與失衡。所以我們舉辦了“圣卡羅杯”全國中小型鋼琴作品征集及評選活動。同時也是為了紀念上海音協在全國首創鋼琴考級20周年。
記者:我感覺,此次鋼琴作品比賽的獲獎者中很多人都非常年輕,年齡最小的只有17歲,獲一等獎的劉力也只有20歲。您怎樣評價他們的作品?
陸在易:“圣卡羅杯”全國中小型鋼琴作品比賽的參賽者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音樂學院的學生,他們的成績與努力是應予以充分肯定的。這不僅體現在參賽作品題材之廣泛,風格及寫作技法之多樣,還體現在作者們追求內容與形式盡可能完美地統一和對中國風格的有益探索。當然,即使是獲獎作品,也還須經受實踐和時間的檢驗。而何為中國風格?中國鋼琴新作品在追求出新的同時,怎樣讓盡可能多的聽眾歡迎和接受等等這些問題也需要人們進行深層次的思考。我認為,無論是評選結果,還是征集評選活動過程,都應該說是對中國鋼琴音樂創作的一次有力促進和推動,其意義超過作品本身。
記者:聽說此次上海近現代大提琴作品音樂會的場面很感人。
陸在易:是??!那場音樂會,很多老音樂家都來了,音樂會結束后,還都遲遲舍不得離去,特別是陳銘志先生,是從醫院請假出來的,他曾說:“即使坐輪椅也要來聽”。那臺音樂會的曲目都是精心挑選的,包括上世紀50年代桑桐的《幻想曲》,劉莊的《浪漫曲》,70年代陳銘志的《草原贊歌》、《拉車》,90年代徐孟東的《遠籟》,朱踐耳的《為大提琴和敲擊樂的室內交響曲》及本世紀初朱世瑞創作的《國殤》,時空橫跨近半個世紀。聽眾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這些作品的時代氣息,以及創作風格、思維和作曲、演奏技法的演變。因此這是一臺富有特別創意的專題音樂會,并具有學術性和文獻性,可謂建國后的第一次。這臺音樂會的構思,得首先歸功于音協所屬的大提琴專業委員會,還使我想起賀老生前曾多次說過的話:“上海之春”不要像“狗熊掰棒子”,演一個丟一個,好的作品可以繼續演,經常演嘛!
記者:聽了您上述的介紹,能感受到本屆“上海之春”中上海音協的工作量不輕,而且你們一如既往地堅持“推新人,推新作”的方針,重視上海本土的音樂文化建設。

陸在易:其實,在每一屆“上海之春”中上海音協的任務都不輕,駐會人員的工作很辛苦,很敬業。我們是民間社會團體,論財力,我們沒有。但在我們身后,有著2000多名會員,有著更為廣大的音樂工作者注視著我們。我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得真正從有益于上海音樂事業的發展出發。
記者:您對近些年的“上海之春”和本屆“上海之春”有何總體評價?
陸在易:前些年我經常提起“上海之春”輝煌的過去,現在看來,說法不夠全面,因為那是計劃經濟年代的輝煌。改革開放后,上海的各種環境、因素變了,要創造新的輝煌,會有一個過程,還需要多方面的條件??傮w說,近年來的“上海之春”成績是主要的,這是在上級領導的關懷下,主、承辦單位協同努力的結果。問題是“上海之春”從上世紀60年代算起,已有40多年的歷史了,早過了“而立之年”,應該是很成熟了。但由于在機構、機制上存在的一系列問題,明顯地阻礙了它的成熟,這是非常遺憾的。而本屆“上海之春”,又出現了新的遺憾,對這一新的遺憾,我想過些日子再講。
陸在易常常把德國古典作曲家亨德爾的話當作座右銘:“假如我的音樂只能使人愉快,那我很遺憾,我的目的是使人高尚起來”。為此他激勵自己:“古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有責任感的今人?”他告訴我們:一個城市不能沒有自己不斷發展著的音樂文化。他還告訴我們:在藝術創作面前,真誠,始終是第一位的。有質量的音樂創作,從本質上說,即是一個藝術家長時期對社會、對歷史、對人生、對現實生活深刻感悟化為自己藝術語言的體現。我想,這很可能是他的作品能與聽眾形成共鳴的原因吧。兩個多小時的訪談,我們好像還未真正地走近陸在易,但在他坦誠的言辭下,我們已經深切地感受到了他不斷追逐“海上新夢”的強烈的責任感,以及他所帶領的上海音協為“上海之春”和音樂事業所做的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