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yī)院王院長從外地出差回來剛上班,就有人給他打“小報告”說:本院前天晚上一個病人在搶救過程中死亡了。對醫(yī)院來說,病人在搶救過程中死亡,這事一點也不新鮮,可問題的嚴重性在于,病人的家屬猜疑是“紅包”送得少的緣故,主治醫(yī)生沒有盡全力。王院長半信半疑地想道:不可能,收紅包就是砸自己的飯碗,斷自己的前程,誰敢啊?
雖然眼下收受“紅包”在醫(yī)療行業(yè)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但一年前,王院長來市醫(yī)院擔任院長之初,就立下了一條鐵規(guī):對接受“紅包”的醫(yī)生,不管收受多少,不管是誰,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一律開除。
一年來,在王院長的強硬措施下,已有六名收受“紅包”的醫(yī)生被開除,其中三名還是醫(yī)院的主任醫(yī)師和骨干,你說,誰還敢收受“紅包”?
王院長正琢磨著這事,辦公室的電話響了,王院長一接,連忙笑道:“啊,是王市長,怎么,大清早的就來電話,有什么要事啊?”因跟主管醫(yī)療衛(wèi)生的王副市長是老同學,王院長開門見山地問。
“當然有事了,你也許聽說了吧,昨天,山河鄉(xiāng)一個叫王二順的農民來市政府告狀,說你們醫(yī)院有人收了‘紅包’,因送得數(shù)額少,大夫竟把他的老伴給治死了,你查一查,到底咋回事?你們醫(yī)院可是全省聞名拒收‘紅包’的醫(yī)院啊!”
王院長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這事怎么這么快鬧大了,連副市長都知道了,這還了得?于是連忙說:“噢,王市長,這個事我已經(jīng)聽說了,請王市長放心,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并盡快給你答復。”
放下電話后,王院長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立即通知院辦公室,將前天晚上給死者做手術的大夫們全叫到了辦公室。那天晚上,參與手術的一共有八個人,眼下都齊刷刷地坐在那兒了。
王院長陰沉著臉問:“前天晚上,那個病人沒搶救過來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目光一下子盯住了主治醫(yī)師苗林的身上,因為他已經(jīng)了解到,那天主刀的大夫就是苗林,而這個苗林眼下是醫(yī)院的“紅人”,他曾多次出國進修,很多病人包括當?shù)氐囊恍╊I導都點名要他看病。
“院長,這個女病人患的是食道癌,已經(jīng)到了晚期,送來時已經(jīng)骨瘦如柴了,而且還不時昏迷,我們盡力了,死亡是意料之中的事,”苗林邊說邊將死者的病歷遞給了王院長。
王院長翻了一下病歷后,連忙抬起了頭:“我現(xiàn)在問你們,你們中誰收了病人家屬的‘紅包’?收了多少?”王院長邊說邊站起來,走到大夫們面前,“我聽說那個病人的家里非常困難,為治病連買鹽的錢都沒有,你們有沒有良心,你們配不配穿這身白大褂?”
這時,坐在沙發(fā)上的苗林忽然站了起來,繼而上前幾步,想說什么,可當他回過頭看了下其他七個大夫正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他時,苗林又坐下了。
他這一反常舉動立即引起了王院長的懷疑:“苗大夫,你沒收紅包吧?”見苗林搖了搖頭,王院長接著道,“你是我們醫(yī)院目前重點培養(yǎng)的醫(yī)生,憑目前醫(yī)院給你每年十萬元的薪酬和院領導對你的信任,我相信你是不會干種那事的。”隨后,王院長站了起來:“你們現(xiàn)在承認,我還可以給個處分,要是查出來,立馬卷鋪蓋走人!”
見還是沒有人站出來主動承認,王院長火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地吼道:“我看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隨即他通知院辦公室叫死者家屬王二順下午來一趟,他要王二順和醫(yī)生當面對質,揪出那個收受“紅包”的人,而且王院長還通知了王副市長,讓他也親眼看一下他們醫(yī)院是怎樣狠剎收受“紅包”歪風的。
下午兩點半,市醫(yī)院的寬大會議室里座無虛席,王副市長來了,醫(yī)院的醫(yī)生們來了,正在醫(yī)院接受治療的病人和很多聽說了此事的群眾也趕來了,而且王院長更來了絕的,他還邀請來了市電視臺的記者,他要那個收受“紅包”的醫(yī)生現(xiàn)場“曝光”。
當苗林和其他七個手術大夫站到主席臺上時,整個會場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王院長站了起來說:“今天,我們這樣聲勢浩大地查處收‘紅包’的人,并不是作秀,而是表明我們杜絕收‘紅包’現(xiàn)象的決心,我們醫(yī)院可是全省拒收‘紅包’的先進醫(yī)院啊,收受‘紅包’在我們醫(yī)院絕對行不通。”隨后他一把拉住王二順的手道,“老人家,今天請你當個正人,講一下送紅包的經(jīng)過,那天你的紅包送給誰了,你上前挨個辨認一下,這些人都是那天在場的手術大夫。”
“謝謝院長,”王二順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后,說道,“我老伴做手術的前幾天,我把她送到了你們醫(yī)院,可好幾天了,你們醫(yī)院卻不給我老伴做手術,說什么已經(jīng)晚期了,來不及了。同房的病友跟我們悄悄說,現(xiàn)在醫(yī)院做手術都要送紅包,不送紅包誰給你做手術啊。他們還告訴我,如果家庭條件好些的話,給做手術的大夫每人送一個紅包,實在困難,就給主刀大夫送一個紅包。我家給老伴看病,連買鹽的錢都沒有了,但為了老伴能盡快做手術,我當天下午拿來了一個紅包送給了一個戴著口罩的大夫。我現(xiàn)在好后悔啊,如果那天我給每個大夫都送一個紅包,我的老伴也不會死啊!”王二順邊說邊流下了眼淚。
“老人家,你老伴的死與送紅包有沒有關系,目前我們正請市醫(yī)療鑒定委員會的專家在進行調查和鑒定,很快會給你一個結果。現(xiàn)在就請你辨認那天哪個大夫收受了你的紅包?”王院長領著王二順來到了苗林等八個大夫前。
王二順挨個地來到苗林他們面前,在來回走了兩趟后,忽然指著主治醫(yī)師苗林說道:“就是他收了我的紅包,院長。”
“唰”,會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瞄向了苗林,電視臺記者的攝像鏡頭也對準了苗林。
“這……”苗林的話忽然有點結巴了,“老人家,我的確收了你的紅包,但我想等你料理完老伴的喪事后再退給你,可始終找不到你,現(xiàn)在我就退給你。”苗林邊說邊從身上取出了那個紅包遞給了王二順。
見揪出了收“紅包”的人,王院長正準備宣布處理結束時,忽然,臺下一下子涌上來了五六個群眾:“院長,苗大夫他也收過我們的‘紅包’……”什么?苗林還收過其他人的“紅包”?此刻,會場一片嘩然,早把那幾個人的聲音蓋過了。
想不到當面對質,不僅真相大白,而且還查出了苗林收受了他人的“紅包”。王院長的臉上掛不住了,此刻,他痛心疾首,怎也不敢相信,這個大有前途技術精湛的年輕大夫竟暗地里干出這樣的事。隨即,他宣布處理結束,并將王二順和那五六個群眾以及王市長、電視臺的記者,一起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看來苗林在劫難逃了。
王院長他們剛進辦公室,這時,一個大夫給王院長送來了一份報告,王院長拿起來一看,是市醫(yī)療鑒定委員會的鑒定報告。原來王二順老伴的病情確實已到了癌癥晚期,根本沒有治愈的希望,此病不動手術還能活些日子,可王二順不聽主治醫(yī)師苗林的勸告,非要求醫(yī)院動手術,結果手術后因體內癌細胞迅速擴散,加速了死亡。
當王院長將這個鑒定和調查結果宣讀完畢,王二順哭了:“老伴,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啊,那天,收我們紅包的那個大夫已經(jīng)把錢退給我了,你一路走好吧。”
王二順的話剛說完,剛才在會場控告苗林收受了他們“紅包”的那五六個群眾一起來到王院長的面前,他們先向王院長鞠了躬,然后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院長,苗大夫雖然收了我們的‘紅包’,但他是個稱職的好大夫,他這個‘紅包’收得對,收得恰到好處,它解除了我們病人及家屬的擔憂。”
“什么?他的紅包收得對?”王院長瞪大了眼睛,在場的人包括那個王副市長也瞪大了眼睛。
“院長,千萬不能開除苗大夫,他是最能了解病人和我們患者家屬的好大夫,他雖然收了我們的‘紅包’,但之后他又把‘紅包’全退給了我們,一個子都不少。”
“什么?他收了你們的‘紅包’又退給了你們,為啥?”王院長更加糊涂了。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的病人住院給苗大夫送紅包時,他是來者不拒,可出院時他卻把紅包又原封不動地退給了我們。”
王院長隨即叫人喊來了苗林問過明白。
不想,苗林一聽,不好意思地對眾人道:“我本想保密一下這種治療方法,看來不行了。這是我在國外進修時學到的一種新型治療法,叫心理治療。其實,作為醫(yī)生我們本不該收患者的紅包,但又害怕患者誤會我們不收他們的‘紅包’,是對他們不盡責任,不精心給他們治病,從而心存疑慮,也不全力配合治療。于是,我就對送‘紅包’的患者‘來者不拒’,病愈出院時再退還。這樣做,患者暫時可能誤解,但卻能安心治病,我們當醫(yī)生的目的就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