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喝茶粗略估來,大約已有十幾年光景了。最初,喝的是花茶。慢慢地,不知何時,改了綠茶。雖說喝了這許多年的茶,可之于茶道,總是不能得的。就像老舍先生筆下的販夫走卒,只是牛飲,為的解渴。所以,再好的茶,在我也若“高沫”、“香片”一般。因此,倒時常在心底懷疑,沒的辱了這茶了?以至多年來成了我的迷惑。好在,我不是文人雅士,盡管迷惑,卻也不曾在心底生出過絲毫的煩惱。《紅樓夢》第四十一回里寫妙玉使舊年蠲的雨水,烹了洞庭湖的“老君眉”,捧與賈母吃。賈母只吃得半盞,便遞與劉姥姥,劉姥姥只一口,便盡了。每回看到此處,便笑。心想,我大約就是這劉姥姥了。這倒也罷了,可惜的只是那只官窯五彩小蓋鐘,因嫌腌臜,被妙玉拋了去。可見,這飲茶,也是有階級之分的。有種說法“一杯為品,兩杯解渴,三杯即為牛飲”,我想,這話大概就是階級之分的最好證明了,亦或做為階級劃分的標準也未嘗不可。
琴棋書畫詩酒茶,是文人墨客的七件雅事,而且,彼此之間也是密不可分。那么,自古到今,就有了許多關于茶的詩詞歌賦,茶也就成了文人抒情喻志的媒介,以至形成了所謂的“茶文化”。蘇東坡的“從來佳茗似佳人”,我看就沒有白居易的“食罷一覺醒,起來兩盅茶”來得實在。我是沒有什么文化的,不似寺院里的和尚,喝杯茶能喝出禪來;也無論如何想象不出茶被文人喝進肚里,怎地就成了揚清蕩濁之物?茶之于我,就只是茶。喝了龍井,便覺糊香沁入五臟六腑,舌根發(fā)甜,兩腋生津,渾身舒坦;喝鐵觀音,只覺味濃,且先苦后甜,讓人欲罷不能。至于以茶滌心、獨善其身、清高自好、心靈復歸、淡泊名利、寧靜致遠等些個高尚的情操,即便喝到脹死,也是萬萬喝不出的,更別指望著我從茶里喝出些類似“人生如茶,茶如人生”的感悟來。因此,我在心底由衷地佩服、感激文化人,是他們讓我找到了我的階級——百姓。百姓喝茶,只是需要,僅此而已。
沒了這些個負擔,喝起茶來,便坦然了許多。柴米油鹽醬醋茶,是咱老百姓開了門一等一的大事。米能充饑,茶能解渴。對我來說,茶就是食物,是生活必需品。茶雖苦,卻能醒腦提神,能散郁氣,能驅(qū)睡意,能逸養(yǎng)身體,能使身心放松舒坦。我想,茶的精神也就是奉獻了。這便是茶給予我的全部。每天,一杯茶,已成了我的最愛。望著杯中一片片微微浮動的茶葉,便時常想,哪一片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