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我心里一過
我往回想往回想
我一路搜索
幾乎退到了五分鐘前
還是不能鎖定他。
想重新回到前一刻太難了
哪怕那個心是自己的。
我不能夠說得清那是個誰。
真實的人哪兒去找那種靈動
人總是太沉了。
我把實物一件一件移開
就在透明里
我見到了不可能。
他是浮著的
他是我的。
有些輕的東西真了不得
特別是看不準的那些。
我的心碎步碎步
走得飛快
是真正的飛快
千里萬里立著的物品全給嚇住了。
今天嚇住了明天
明天跳著腳向遠方傳遞。
我的心跳得太快了
它在前面緊拉
而我只能隨后慢慢地唱。
我用三天時間改一首詩
試了十幾種出路。
劍蘭在這三天里敗了
而桂花剛開
清脆的白菜才買回來。
我喜歡這種有彈性的日子。
本來就是一場游戲
我派遣心去做個急先鋒。
閃電在前雷在后
我要留有一個空間
在漆黑里從容地用劍
試試各種弧光。
我的心永遠在我危急的正前方。
使我率車驅馬駕到的時候
像個真正的王
決不會著急
決不戰戰兢兢。
出門種葵花
春天就這樣像逃兵溜過去了
路人都還穿著去年的囚衣。
太陽千辛萬苦
照不綠全城。
一條水養著黃臉的平原
養著他種了田又作戰
作了戰再種田。
前后千里
不見松不見柳不見荷不見竹。
我不相信
那個荷蘭人
會把金黃的油彩全部用盡。
我們在起風的傍晚出門
給灰沉的河岸
加一點活著的顏色。
種子在布袋里著急。
我走到哪兒
哪兒就松軟如初。
肥沃啊
多少君王在腳下
睡爛了一層層錦繡龍袍。
在古洛陽和古開封之間
我們翻開疆土
給世人種一片自由的葵花看看。
自稱為詩而來的這個人
我的門前冒出一條魚
閃閃發出直立起來的水光。
他說他冒雨從激烈的東方來
和方向無關。
和日出無關。
閃電迎頭在上
飛一樣
誰像傻子刻舟求劍
背后深深地有刀刃。
我不認識的這個敲門人
你真懷有利器
你就坦然如王地進門說話。
他說他是為了詩
整夜整夜像荊軻趕路
小心翼翼帶著越走越沉的金子。
可是走動不代表什么。
可是我不再相信空洞的名義。
請你拿件黑膠雨衣
和你的金質才華
回你幻想的風暴眼里去吧。
窗前的龍眼樹
墨綠墨綠地潛伏著。
把心深藏在所有物體的下面
把眼睛張得滿天都是。
白天化妝成樹
夜里變成狂躁暴虐的一頭麒麟。
下雨的時候流眼淚
太陽出來立刻得意忘形的家伙。
潛伏了很久的密探
我整天猜想他的時機在哪一刻。
也許有一天,我要漫不經心地出門
直接搬到名叫龍眼的這棵樹上去
親手捉住他的真相。
現在需要破綻,需要植物的耐心
和中國詩人的超警覺。
或者,有風暴的日子
他忽然失控,跑出偽裝精良的植物園。
他會挺不住,他會先眨眼。
我就這樣靜等著
看看有生長多少只獨眼的奇異猛獸竄起來。
我的耐心長得很。
(選自《詩潮》2007年3-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