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她自己的禮物
她是她自己的禮物,柔軟的手
從頸項伸向后背
她摸到曾經丟失的孔雀翎
在伙伴的注視中膽怯地張開
自由伸展。她試了試
不能將水從手臂上抖落
也沒有足夠多的水,讓她自如游動
她張開的嘴閉上,將手抽回
沒有鑲飾帶的衣服成為羈絆
也沒有名字。墻壁變得如此遼闊
誰要在這時讓水停止噴灑
就會得到小小的警告:
所有發光的東西都停止閃耀
不同顏色的藥
我習慣了服藥,卻不會去觀察它
不同顏色的糖漿和藥片
給單調的日子增加了事件
有人唯恐失去最后的機會
借著燈光觀看,攥緊藥片
輕聲說的話,近旁的人都能聽得見——
它在胸部以上,燃起火球
已經一個月了,臉色潮紅
發燒,帶來一陣陣咳嗽
它已經到胸部以下,正在變冷
在一些僵硬的部位結冰
雙腳漸漸麻痹了,周圍一片安靜
我從沒有忘記,這些被抓住不放的藥片
一日三次,以開水送服
有時只是一些粉末,也心滿意足
他在那里
過了多少年,我每天如期醒來
依然愛著陰雨連綿的早晨
陽光明媚的早晨,開始心平氣和的一天
偶爾也被責怪,在走路時摔跤
額頭碰到發出酸味的泥土
我多么感激他,讓我愛,又讓我懷恨
不知他是否快樂?在我走著的路上
每天都有許多人經過
他肯定也在經過,雖然經常變換裝束
在紙上更改自己的頭像
然而我知道他在那里
一直在。因為我已原諒他的不覺
正逐日增加對周圍一切的眷戀
安息日
——兼悼林昭
請給戴兩副鐐銬的人取下一副
讓她暫時離開小小的黑房間
移步到那叢綠色植物邊
呼吸清新的空氣,說出要說的話
院墻外快樂的舞蹈加重了迷霧
盲目的熱情筑起高臺,是誰在歡呼?
請給她熱水和白色襯衣
原來那件已經臟了,遮住了光線
后來的人看不清她匆忙中寫下的詩句
以為世界已在一股熱浪中毀壞
這么多心甘情愿被奴役的人
他們從不感到驚訝,已看不清自己
請給她愛,讓她成為母親
沖著襁褓里的嬰兒微笑
用女中音吟唱流傳百年的搖籃曲
等待他成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少年
無休止的審訊讓一個患病的人健康
無數健康的人病倒,在共同的身體里循環
請給她絲質頭巾,還她帶露的早晨
讓她在人群中走來,大聲斥責
停住的呼號。依然是一名自由的戰士
讓遺恨的人當面說出哀嘆
曾經是危城,現在是安葬她的無邊的疆域
在未名湖畔,草、木和永恒的時間里
最后一天
整個島嶼都在等待一只疲倦的蚌
發出聲音。干旱來自長久的期待
這是短暫的一天
人們仍在尋找可以飲用的水
轉瞬就到了傍晚
龍須草綠得發黑
沉到海底。沒有人愿意
用歌聲去醫治一座島的荒涼
無數珊瑚已經洞穿了
被送出水面,作為誰的奇觀?
我準備了水、鹽和一小包針線
跟隨落日,來到一座無人的島嶼
從認識一棵棵小灌木開始
等待它們開花
把我拖到幻象深處
這是我享受到的一縷無期限的陽光
不會減少,也不會增多
我曾對著一片海洋說話,放棄最后一只船舶
然而現在我要服從一個失蹤的人
對所有存在之物心懷敬意
虛擬之旅
在沉寂中掩埋。在沉寂中
金黃的茅草站得比人還高
掩埋了所有的聲音
另一個地方的人們,繼續誤解一場雪——
它們不是為心中的某一件事而來
隨意改變一片葉子的氣味
我相信我并不認識自己
看到廢棄的石屋從不發出聲音
沒有失望。或許我曾是這里的主人
往寬敞的爐膛里增添木柴
從幽暗的廳堂信步走出
來到誰面前?
必定有一個手持斗笠的人露出平靜的笑
接受我的邀請。或許是一群人
不再需要棲身之處
而力量并沒有消失
他們攀上山崖,手中握著帶刺的野果
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寫字
在沒有說出的語言中冥想,紅著臉
掏空口袋。那些激起快樂欲望的
短暫時光,對身體無益的服飾
沒有人再需要它
——水涌上來,與我們的想象一致
暗綠色,在正午的太陽下泛著光
在夜晚,你能對誰說出
在夜晚,你能對誰說出
在轉彎處,車輪打滑,剎車失靈
瘋狂旋轉之后,撞向水泥欄桿
你俯身檢查地上的油漬,足足有一公里
可以讓無數人失蹤
這是前邊的人留下來的
他們不相信拯救的力量
你也是.最后一刻仍拒絕透露姓名
沒有對任何人提起
但你一直都醒著,在虛空中抬起受傷的手
除此以外,沒有別的魔法可以使用
我只感到喪失……
我只感到喪失,只需閉上眼
就可以把見到的忘掉
所有燈在一個瞬間熄滅。
把臉弄臟,沒有人可以認出我
在夜晚,我無法保留一個影子
沒有可以發出的信,沒有人可以重逢
思念只是一種熟悉的方式
而往事已離開我們許久
道路翻修,找不到留下腳印的泥土
連交談也失去內容
我們最終一言不發,像游在水底的魚
忙碌地覓食,衰老
一路躲避夢游者手里的刀
(選自《詩林》200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