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國際駐華代表的行蹤與結局

引子：關于共產國際

共產國際，也叫“第三國際”，是由列寧在1919年親手創立的。它是全世界共產黨和共產主義組織的國際聯合機構。

此前，馬克思、恩格斯先后創立了“第一國際”和“第二國際”。

共產國際存在了近25年。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戰進入關鍵階段，為了消除同盟國首腦丘吉爾、羅斯福等人的政治疑慮，經斯大林建議，共產國際執委會主席團在1943年5月13日的特別會議上作出了一個當時使世界為之一驚的重大決策：解散共產國際。并隨即向各國共產黨和共產主義組織發出了《共產國際執委主席團關于提議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

中共中央很快收到了這份電文，并立即作出了反應——5月26日，毛澤東召集了有關領導人開會討論，決定從“即日起，中國共產黨解除對于共產國際的章程和歷次大會決議所規定的各種義務”。

從此，中國共產黨結束了共產國際及其派出代表對中國革命發號施令、指手劃腳的歷史，真正走上了在毛澤東領導下根據自己的國情、依靠自己的經驗和判斷進行革命的道路。

中國共產黨人是歷史唯物主義者，始終都承認，在中國革命的艱難歲月里，共產國際盡了它一切可能的力量，對中國共產黨給予了很大的援助，特別是來華代表冒著生命危險，親臨第一線和中國共產黨人并肩戰斗，有著不可磨滅的功績。同時，也不否認，共產國際和其派出代表，又常常脫離中國的實際，頤指氣使，包攬中國共產黨的事務，給中國革命造成過嚴重的損失。

這里，筆者在共產國際駐華代表中擇其幾位加以追述。我想，對于這些人無論其是功大還是過大，我們都不應忘記他們。

維經斯基：共產國際第一位駐華代表

維經斯基是共產國際派駐中國的第一個“欽差大臣”。他的到來，標志著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關系的開始。

維經斯基1920年3月來華后，以飽滿的政治熱情，首先訪問了偉大的五四運動發祥地北京大學，會見了在中國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先行者李大釗，向許多青年學生和進步人士介紹俄國十月革命的情況，散發革命書籍。后來，李大釗又很快介紹他去上海同陳獨秀見面，商討在中國建立無產階級政黨之大計。在上海，維經斯基同陳獨秀、李漢俊等廣泛接觸，深入交談，取得了共識，還具體幫助做了一些建黨籌備工作，為后來的共產國際代表馬林來華組織指導中共“一大”的召開奠定了基礎。這期間，維經斯基還接觸過孫中山及汪精衛、馮玉祥、蔣介石等當時中國的風云人物。

1921年初，維經斯基因另有任務調回國內。不久他又第二次到中國。大革命失敗后，維經斯基回到蘇聯。1927年到1929年，他擔任全俄農業合作社園藝中心副主席。1931年至1934年，擔任赤色職工國際太平洋書記處書記。1934年后，完全改做研究和教育工作。在科研上，維經斯基頗有建樹，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他寫了大量有關中國問題、遠東問題的理論與歷史著作。1953年，維經斯基在莫斯科病逝。

馬林：惟一見證中國共產黨誕生的外國人

馬林是在1921年6月到達上海的。一到中國，他就立即著手幫助籌備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他先后同李大釗、張國燾、李漢俊等交換了意見，研究確定了召開“一大”的有關事宜，并設法與在廣州的陳獨秀取得了聯系。

1921年7月23日至31日，中共“一大”在上海召開。馬林出席了會議，并作了熱情洋溢的致詞。據史料記載，他是惟一目睹中國共產黨成立的共產國際代表。會議中途，當擔負望風放哨的王會悟報告會場外有暗探的緊急情況時，富有對敵斗爭經驗的馬林建議宣布休會，并囑盡快轉移人員，尋找新的會議地址。由于他的正確建議，使會議避免了敵人的破壞，與會人員未受到任何損失。這次大會選舉了中央領導機構，向全世界正式宣告了中國共產黨的誕生。

在與中共緊密接觸的同時，馬林也同時與在上海的國民黨總部進行聯系。1921年10月，他會見了國民黨人張繼。張邀請他在1921年12月去桂林同孫中山見面。馬林接受了邀請，按約定的時間在廣西桂林拜會了孫中山。

通過半年多對國共兩黨的了解和對中國革命的考察，馬林覺得，在中國應該建立國共兩黨統一戰線，合作開展革命。他把這個想法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為“斯內夫利特戰略”，并立即報告給了遠在莫斯科的共產國際總部，很快得到了批準。

然而，陳獨秀斷然反對他的建議，親自寫信給首任共產國際代表魏經斯基，請他出面干預，阻止馬林計劃的實施。不用說，魏經斯基是支持馬林的。后來，陳獨秀又想通過會議解決這個問題。于是，在1922年8月召開了杭州西湖中央特別會議。盡管有不少人對馬林的想法提出異議，但在絕對服從共產國際的要求下，西湖會議最終同意了馬林的“斯內夫利特戰略”。

馬林在中國呆了不滿3年，因與陳獨秀、張國燾等關系越來越僵，矛盾愈來愈深，已無法繼續開展工作，于1924年初奉調回莫斯科。4月，辭職回到自己的祖國荷蘭。1926年夏，斯大林開展了反對托洛茨基的斗爭，馬林站到了托洛茨基一邊。1927年馬林退出了荷蘭共產黨，建立了托派組織“革命社會黨”。1942年4月，馬林被法西斯處決。

鮑羅廷：周旋于國共兩黨之間

鮑羅廷既是共產國際派往國民黨政府的代表，擔任其政治總顧問；又是共產國際派駐中國共產黨的代表，指導中共內部事務。他還掌握著蘇聯政府援華物資的分配大權。由于他具有這樣特殊的身份，因此地位顯赫，權力和影響很大。

他一到上海，就會見了陳獨秀，就有關重大問題進行磋商。隨即乘船南下，于1923年10月到達廣州。孫中山親自主持歡迎宴會，一些黨政要人紛紛出席，為他接風洗塵。

鮑羅廷的到來，表明蘇聯實際援助孫中山進行國民革命的開始，同時揭開了國民黨改組序幕。由于鮑羅廷斗爭策略靈活，深得孫中山的信任。孫中山多次向國民黨要人交代，“鮑羅廷的主張就是我的主張。凡是政治上的事，要聽鮑羅廷的主張。你聽他的主張，就像聽我的主張一樣”。

后來，鮑羅廷在指導和處理中國共產黨關于中國革命的問題上，發生過嚴重失誤，已經無法完成新的任務，共產國際不得不另外擇人來接替他的工作。

鮑羅廷返回蘇聯后，便被停止在共產國際中的工作。而且共產國際成立特別委員會審查他的錯誤。上世紀30年代蘇聯“肅反”運動后，他主要從事外文出版工作。1949年蘇聯政府錯誤地指控美國進步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為“間諜”，并將她驅逐出境。這一事件株連了她的友人鮑羅廷，接著鮑被監禁，1951年死于獄中。斯大林去世后，鮑羅廷才被恢復名譽。

羅易：雄心勃勃給中國革命“把脈開方”

羅易在蔣介石叛變革命的威脅日益嚴重、大革命處在緊急關頭的時候來到中國。他是受斯大林之托，雄心勃勃來給中國革命“把脈開處方”的。

然而，羅易代表共產國際給中國革命“把脈”把得不準，開的“處方”也并非靈丹妙藥。因為他過高地估計了國民黨的革命性。而此時，在國民黨內，右派勢力占了上風，反革命的本質暴露得越來越充分。面對這么一個黨派，還把中國革命成功的賭注下到國民黨身上，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后來，羅易到了漢口。十分湊巧，同一天，武漢既迎來了羅易，也迎來了從上海趕來的汪精衛。這時，蔣介石正加緊做叛變前的準備。由于羅易一意孤行，不同意在軍事上打蔣，使蔣介石的氣焰更加囂張，終于在1927年4月12日于上海發動了反革命政變。

政變的第二天，上海的街頭到處可見共產黨員和工農群眾的尸首。天真幼稚的羅易仍抱有幻想，致電蔣介石，希望他回心轉意。這時的蔣介石根本不予理會，對共產黨員“寧可錯殺三千，不愿放走一個”。緊接著，廣州、武漢、宜昌、長沙等地也相繼發生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的慘案，革命遭到了重大損失。

血淋淋的事實教育了羅易，他終于放棄了最后一絲幻想。作為回答，羅易代表共產國際代表團發表了《第三國際代表團為帝國主義危脅武漢及蔣介石背叛宣言》，憤怒地宣布蔣介石“是帝國主義的工具”、“屠殺工農的兇手和民族的叛徒”。

因為在中國指導革命失誤，并牽涉到斯大林“五月緊急指示”泄密事件，羅易被戴罪召回莫斯科。這時的羅易對共產國際“六大”一系列決議持反對態度，并在刊物上發表反共產國際的文章，1929年1月被清除出共產國際。1930年12月，羅易秘密返回印度，從事民族運動。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羅易蛻變成資產階級人道主義者，大肆攻擊曾經信奉并為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和共產主義。1954年1月25日深夜，羅易在自己的寓所里病死。

羅明納茲：幫助重建中共領導機構

羅明納茲與斯大林是同鄉，他是斯大林向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發動最后攻擊最堅定的擁護者和支持者之一。因此，深得斯大林的青睞和重用。

作為共產國際的代表，他來華主要是貫徹《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關于現階段的中國革命的決議》，幫助中共召開“八七”會議，重建中共中央領導機構。

1927年的“八七”會議，是一次事關中國革命前途的會議。這次會議，羅明納茲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起了重要的作用。會議初步清算了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正式撤銷了他的總書記職務；選舉了瞿秋白為中央政治局常委，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由于過分強調加強工人成份，工人出身的向忠發進入了黨的最高領導層。會上，羅明納茲還親自提名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至此，羅明納茲完成了重建中共中央領導機構的任務，最后實現了由“鮑羅廷陳獨秀”領導體制向“羅明納茲瞿秋白”領導體制的轉變。

會議結束以后，毛澤東回到湖南領導秋收暴動。暴動受挫后，毛澤東放棄了攻打長沙的既定方案，率領隊伍上了井岡山。歷史證明，毛澤東的這一舉措是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十分正確的。但羅明納茲認為毛澤東不聽他的招呼，極為惱火，于是在1927年11月中央擴大會議上，又親自提出撤銷毛澤東的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職務。

親自提名任命又親自提出撤銷毛澤東的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在共產國際駐中共代表中，恐怕也只有羅明納茲這樣做了。歷史就是這樣滑稽和無情。

由于羅明納茲的影響，“左”傾盲動錯誤影響和統治了全黨，同樣給中國革命造成了損失。

羅明納茲后來被取消了共產國際駐華代表的資格，不久便回到了他的故鄉蘇聯。1930年12月他被指控組織反黨集團，被解除了黨內一切職務。從此，他在政壇上永遠消失了。1934年12月1日，列寧格勒市委書記基洛夫被刺。該事件發生后不久，羅明納茲自殺身亡。1935年1月被開除出黨，直到20世紀50年代才恢復名譽。

米夫：親手把王明扶上臺

米夫做的兩件事，對中國共產黨與中國革命有著深刻的影響。一是他26歲出任莫斯科中山大學校長，鄧小平、王明、張聞天、王稼祥、楊尚昆、蔣經國等人都曾是他的學生。二是他走到共產國際關注中國革命的前臺，以共產國際東方部領導人的身份來到中國，操縱中共六屆四中全會，親手將王明扶上臺，使“左”傾教條主義統治中共達4年之久，給中國革命造成了空前的災難。

1931年1月7日，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在上海召開。會前，米夫起草了《中共四中全會決議案》，未經任何形式，不與任何人商量，以遠東局和中共中央名義擬定了新的政治局委員、候補委員和補選中央委員的名單。同時，自作主張圈定出席會議的代表。在到會的37人中，王明等非中央委員15人，占代表總數的40%。并且規定，這些人不僅有發言權，表決權，還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他的這一行徑雖然遭到絕大多數與會者反對，但他卻以共產國際代表的資格裁定，最后硬是將連中央委員也不是的王明拉進了中央政治局，使王明一步登天。他的這一行徑，在無產階級政黨歷史上，可以說是空前絕后。當時的向忠發雖名為總書記，但實權卻逐步轉移到王明等人的手里。

1931年6月，向忠發被國民黨捕殺后，王明代理黨的總書記。王明眼看隨時都有掉腦袋的危險，盤算再三，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于是，在同年11月故作姿態，辭去代理總書記職務，把中共領導權交給入黨才6年、年僅24歲的博古，自己攜妻離開革命大本營躲到莫斯科去了，在那里當上了太上皇，通過無線電遙控中共中央。

不久，米夫回到莫斯科。回國后他并不走運。處于逆境時，自己曾親自培養并被看成是“得意門生”的王明不僅不安慰他，反而數落他，甚至給他出難題。1937年蘇聯“肅反”運動時，米夫受到嚴重打擊，1938年被斯大林下令槍決。斯大林去世后被恢復了名譽。

李德：最后一位在華的共產國際代表

李德是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中國的。1933年，由于惡劣的環境，李德扮成一個外國旅游者和考古學家，歷經艱難，幾番周折，于9月到達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首都瑞金。李德名義上擔任蘇維埃政府顧問，實際上直接參與了軍事指揮。不少戰斗失利，李德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致使紅軍被迫進行二萬五千里長征。長征之初，同樣是李德的錯誤指揮使紅軍屢吃敗仗。到1934年底，中共中央機關和主力部隊從8.6萬人銳減到3萬余人。在1935年1月的遵義會議上，中共中央才不得不取消李德的軍事指揮權。

李德對指揮大權旁落時有不滿情緒，策動博古起來反對遵義會議的決議。由于博古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回到了正確路線上來，加之中央領導的堅強團結，李德未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應當說，作為一個外國人，一個共產國際的代表，李德能同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王稼祥、朱德等一道，一步一個腳印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確實是不容易的。后來他還能與毛澤東等一起反對張國燾的分裂斗爭，更是難能可貴。就這些而言，中國共產黨是不應忘記他的。

1939年秋，周恩來赴蘇，李德隨同乘坐同一架飛機到蘇聯。李德是最后一位，也是在華時間最長的一位共產國際駐中共代表。

蘇德戰爭爆發后，李德參加了蘇聯衛國戰爭。1949年返回自己的祖國德國，從事翻譯工作，曾任列寧著作德文版主編。1964年，他陸續發表了一些反華文章，并對自己在華工作的錯誤進行辯解。1974年8月15日，李德去世。

責任編輯 鐘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