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永恒

童年的時光，是與祖父一同度過的。因為祖父的慈祥與寬厚，兒時的生活顯得那么恬淡與美好，以至于我現在想起，也會時常不由自主地微笑。

后來，祖父的身體變得不再那么靈活，思維也不再那么清晰，父母決定把他送到山林間的療養院。每周，無論多忙，我們全家都要去看望他一次。每周一次的拜訪，靜寂地輪回著，似乎已經失去了原先的意義，成為例行公事。

上個周日，我們又去看望祖父。我只是在祖父的房間里坐了一個小時，在他們的談話當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插上一兩句。過了不久，我們打算回去了。可是，就在我隨著父母向房間的門口走去的時候，祖父輕聲地喚了一下我的乳名，然后艱難地從床邊站起，厚重的毛衣此時已成了老人行動的障礙。他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然后艱難地蹲下。我詫異地低下頭，只見祖父伸手在我的褲腳縫上的幾顆锃亮的扣子上捻了捻，然后抬起頭。“原來是顆扣子啊，我還當是塊泥巴呢。”他苦笑著說，“真是哪，人老了，什么都不行了，腦子也不行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哎，是不是已經過期了呢！”

就在那一個瞬間，我看著面前蹲著的老人，他的手蠟黃而枯瘦，粗糙的青筋突起。他把雙手撐在兩膝上，努力地想把膝蓋提高，佝僂的背脊，微微地顫抖著，似乎已經無法承受那歷經滄桑的身軀。我的淚水，在暗淡的天光下，輕而易舉地涌了出來，濡濕了我的臉頰。

我伸出雙手，扶起祖父，然后緊緊地抱住他。溫熱的淚水一直淌過我的下巴，我越發抱緊了這個清瘦的老人。我心里在說：爺爺，你眼睛看不清了，沒關系，還有我；腦子慢了，沒關系，還有我；什么都沒了，沒關系，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你最最親愛的孫女，會成為你的一切。

相信我，爺爺。我愛你，永遠！

點評

習作寫“我”和父母看望祖父的一次難忘的經歷，抓住老邁的祖父俯身想替“我”捻去褲腳縫邊的幾點“泥巴”這一細節描寫，傳達出一位慈愛老人瞬間的舉動給孫輩帶來的強烈的心靈震撼。祖父的動作、語言、外貌的描寫，生動傳神；把紐扣誤看做“泥巴”，與對祖父老態的刻畫相吻合，真實可信。這一切使得祖父艱難地彎腰蹲下后又艱難地起身的瞬間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永恒的記憶中。平平淡淡的瑣事，深刻感人的場面，寫來從從容容，讀后真實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