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國仁川機場剛下飛機,接待我的韓國朋友就問:您知道韓國目前最缺什么嗎?我一臉茫然。他說:最缺漢語教師。同樣,最近幾年,歐美大學里選漢語作為第一外語的人數激增,不少美國人也都告訴自己的小孩,要從小學漢語。美國的漢語班年年爆滿,有的不得不通過搖號的方式決定哪些孩子能上。甚至有兩個家庭為爭奪一名漢語保姆竟開出高達7萬美元的薪水。美國亞洲協會副主席邁克爾·萊文說,“目前,漢語絕對是炙手可熱。漢語如今就是那些位于美國偏遠地區的人們都想說的一種語言。”
看起來,在全球化語境中,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和東方文化魅力,已經開始在更多的國家獲得認同。學習漢語也與在中國獲得競爭優勢和巨大的商機聯系了起來。一些西方國家精英更為迫切地意識到,遏阻中國崛起不僅非常危險,也幾乎不可能。就此,美國馬里蘭大學政治學教授歐內斯特·威爾遜認為:“中美雙方都在學習。中國在學習如何成長為一個新興的國際強國,而美國則在學習如何回應認知成長中的強國。”
出現海外漢語熱的同時,中國的英語熱也在持續升溫。但是細細考察,其中的文化心態卻大不一樣。海外漢語熱來自民間對東方了解的熱情,心態平和而充滿文化對話的渴望。中國的英語熱則來自教育制度和文化心態的西化權力,其中的后殖民文化意味不能不注意。
近二十年來,在強烈的西化情緒中,在國家教育制度和人才政策中,英語的重要性被空前夸大,而且在體制中被日益固化。加之輿論的渲染傳播和留學熱的持續升溫,使得英語成為中國當代教育的高桿,左右著知識界和教育界的視線:無論是考大學讀碩讀博,還是評職稱晉級,都需要考英語。校園里各科專業課堂上,學生們埋頭背英文的現象比比皆是。因為本科生英語四級碩士英語六級的洋高桿必須跳過去,否則學位證書就會失之交臂。所有不同專業的學生都將外語看成頭等大事,大學四年將近有三分之一時間花在英語的應試學習上。而碩士博士花在英文上的時間已經超過了本專業學習的時間,使得近十年中國研究生水平滑坡成為一種既定事實。
這種明顯的“英語壓倒漢語”的狀況仍在被炒作、固化,英語的效用仍在進一步被神化,一大批術有專精的優秀人才被英語考試的高門檻堵在門外。正如有人所說:“英語已然成為第一階級語言,漢語似乎已淪落為第二階級語言了。”可以說,中國的多種晉級考試中,都將英語而不是漢語的語言水平作為篩選的重要尺度來衡量人才,英文考試似乎成為當代中國考場中的“新八股”,擔當著“新科舉”的重任。
我不反對學英語,多學一門語言對進入世界確實非常重要。但是如何把握母語和外語的學習尺度確實是個問題,如果是以英語水平作為我們的高考、碩考、博考最重要的衡量標準———專業或母語再好,只要英語沒過就都算不合格的話,那將是貽害無窮的。對英語的過分強調,表達了對母語的不自信,對專業素質的考試性歧視,同時還表現出當下教育制度的嚴重西化。這種按西方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方法來要求人文科學和藝術科學的做法,其危害在未來歲月中將會顯現,表現為人才斷根、專業深度消逝、母語自卑主義等。說到底,英語至多能作為一國文化教育的第二衡量標準,母語和專業才應該是真正第一位的。
中國在成為經濟大國的同時,還應該成為自信自覺的文化大國。在張揚民族文化精神的同時,不應以自己的文字和文化為卑,不可拜倒在拼音文字的強勢之下,而要在轉型性創造的健康心態中,與西方文化進行“比較”、“交流”和“對話”,以破除民族虛無主義心態和狹隘民族主義心態。
西方近年來出現的持續不斷的“漢語熱”,對中國文化輸出無疑是一個有價值的現實回應。漢語危機本質上是東方文化的危機,漢語危機的消除,是東方文化振興的前提。只有當21世紀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成為真正的“人類文化”,才能使世界文化走上精神生態平衡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