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們圍坐在一起吃飯,有位先生的手機響了。“是公益短信,”他說,“哦,給你們念念啊——知道中國一年要消耗多少雙一次性筷子嗎?450億雙!相當于170萬立方米的木材,大約需要砍伐2500萬棵大樹!太可怕了!這么巨大的數字!”
大家感嘆著。有人說:“我看過一篇報道,說湖南農業大學的學生們造過一棵‘筷子樹’,好幾米高,相當壯觀!”有人嘆氣說:“那都是森林的另一副面孔呀!怎么我們作踐起自家的東西來就一點都不知道心疼?真是敗家不等天亮呀!”
大家的眉頭緊鎖起來。
但是,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此時此刻,大家每人手中都拿著一雙一次性筷子!
瞧,我們的意識覺醒的時候,行為卻在無恥地酣睡。在意識和行為之間,出現了一個讓人沮喪的斷裂。造成這個斷裂的,是無知無覺,是徘徊觀望,是慣性惰性,是明知故犯……
我們嘆息著自己的森林,卻不愿意從自身做起,拒絕用一次性筷子;我們埋怨著中國人的素質差,卻自覺不自覺地用實際行動往這“差”上不懈地再添上新的差。
曾在報紙上看到過這樣一幅照片:一位帥氣的男子恬然地騎坐在圓明園“大水法”已出現裂痕的石柱上,讓朋友拍照留念。無獨有偶,長春溥儀昔日辦公的場所勤民樓的一樓常年進行著勿忘“九·一八”展覽,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題寫的“不忘過去悲痛史,激勵后人報國心”赫然在目,而二樓的照相部里就有人身穿“皇軍” 軍服,腰間挎一把大軍刀,擺POSE照相!我想,如果我們熱衷于把恥辱當好玩,把沉重當成戲謔,那么,我們的精神的圓明園將更為殘破,我們生命的“九·一八”將更為悲傷!
“荒蕪”。我越來越懼怕這個詞,也越來越憎惡這個詞。我不愿意看到有那么多“筷子樹”凄然誕生,我不愿意看到那些帶著憂國憂民表情的人,一邊糟蹋著森林,一邊為死去的森林唱著動人的挽歌;我更不愿意看到自然的荒蕪蔓延到人的心域,讓人的心那么可憐,不生長銘記的草,不開放血性的花,不挺起尊嚴的樹。
當飯店的服務員遞給你一雙一次性筷子時,你能不能說:請你收起!
當看到有人恬然坐到“大水法”的石柱上時,作為一個不相干的人,你能不能說:請你下來!
當遇到有人穿著侵略者的軍服手持侵略者的軍刀拍照時,你能不能說:請你自重!
魯迅說:“……幾百年以后,我們當然是化為魂靈,或上天堂,或下了地獄,但我們的子孫是在的,所以還應該給他們留一點禮品”。一想到我們的子孫將每日“享受”我們留給他們的“荒蕪”,我們的魂靈,怎能夠得到片刻的安寧?
讓自己克服一點麻木冷漠,讓后死的樹和后來的人能夠感恩地說:有一個人,曾奮力救起過自然與心靈的一絲綠色……
朱茂星摘自讀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