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試車手：飄移中的每一刻都是嶄新的

“不要怕”與“不要悔”

當職業漸漸成為謀生的手段，當工作變得愈加乏味，有幾個人敢說，你是多么熱愛自己的工作，生活中還有多少的激情洋溢。作為職業試車手，年輕俊朗的宋巖篷，輕輕地卻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巖篷自己不說，絕對看不出來，年輕的他已經有著十年的駕齡。但從他過去照片上的白皙與如今古銅色肌膚的鮮明對比，似乎可以感受到高原的灼熱在他身上所留下的痕跡。他對工作，早已不是熱愛所能表達，幾乎是一種狂熱的陷入。而他的生活，卻與試車時的激情完全相反，恰恰是一種平靜和安寧。他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凝固在最佳融合點，淡淡的不露痕跡，最終結為一體。

“不要怕”這三個字，巖篷常常脫口而出。這是他被派到德國總部培訓時，副總裁Weissgerber博士用中文寫在第一課上的六個大字：“不要怕”、“不要悔”。培訓結束后，巖篷開始了真正的試車生涯，他似乎實現了夢想：開著不同款的新車馳騁在廣袤的大地上。西藏的天空湛藍、白云浮動，真的就在你頭頂的上方，輕輕抬起手臂，仿佛觸手可及。他也看到了漠河美麗的雪景，那是一片純粹的一望無際的白，沒有一絲的瑕疵，純得令他不忍心踐踏，車子開過，留下一道長長的深深的轍印，打破了這茫茫雪原的靜謐。

但再美的景、再藍的天也與他無關。巖篷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帕薩特領馭在高溫干燥和高溫潮濕狀態下的數據，才能保證2005年這款新車的安全上市。那是最灼熱的7月，新疆的吐魯番氣溫高達47℃。巖篷置身于這座名副其實的“火焰山”，還要頂著烈日站在車外，等到整輛車完全曝曬、溫升穩定后，才能夠進到車內。此時，儀表臺的溫度已達90℃，這意味著放上一個生雞蛋，不出5分鐘，便可蒸熟食用。巖篷來不及欣賞“天山南北好風光”，沒有時間品嘗味美如甘的哈密瓜，人與車已到達了祖國最南端——海南島。當大多數的本地人泡在茶館閑聊、游客浸在大海中暢快歡笑時，他仍在重復同樣的工作，記錄下高溫潮濕的整車記錄。回到上海，古銅色的肌膚已是黝黑閃亮。

飄移中的每一刻都是嶄新的

巖篷的墻上掛著一張地圖，上面用紅筆畫出的圈圈，是他所到過的地方。一眼明了，34個省份都印著他的足跡，畫著兩個圈的地方，是去過2次的，這樣一數，最多的竟然畫著8個圈，那是環境最惡劣的西藏。對每個人來說，西藏意味著神秘和挑戰，這點巖篷也不例外。因為其海拔高、氣候變化無常、路面復雜、地形多樣，使得西藏高原成為一輛新車耐久性能測試的天然車場。

那是12月，一年中西藏最冷的季節。由三輛奧迪A4組成車隊，巖篷帶隊，向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駛去。安全到達時是12月10日，氣溫－27℃，風力8級。但巖篷并沒有歡呼雀躍，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同樣適用于新車的試驗。帶領車隊下山時，他必須始終保持238公里每小時的最高時速。唐古拉山的地形和電影《頭文字D》中的秋名山相似，呈大大的“幾”字，并且有3個地方的連轉彎極其危險，稍有差池，就會墜入懸崖深淵。而在雪山上行車，就更為驚心動魄。車窗前飄起雪花，路面鋪著一層薄薄的積雪，中間還有深深的水溝，流淌著山上融化的雪水。在這種條件下，保持最高時速，無疑是在挑戰生命的極限。

因為精神極度緊張，巖篷竟然產生了幻覺，把路邊的石頭看成人影，冷不丁嚇了一跳，倏忽間，手一抖，車內的燈全部熄滅，眼前一片漆黑，他右腳本能地要去踩剎車，猛然間，憑上山時的記憶，感覺此處應是急轉彎，巖篷急中生智，左腳踩住離合器，右腳掌前部踏著剎車，腳跟橫移后用力踩下油門，雖然看不清，但他感覺到引擎轉數提升，僅用2秒鐘時間，巖篷就完成了一個漂亮的飄移，然后漸漸減速，直到停止。正要開門，后面的隊友急忙打手勢暗示他：從后門下車。等他爬出來時，前方是漆黑一片的深淵，車前輪離懸崖邊緣只有20公分。如果剛才真的一腳剎車踩下、如果不是慌亂中鎮定地做出飄移、如果真的從前門下車，只要一個如果成立，此時的他，已是墜入萬劫不復的崖底。

愛上無印良品的簡約與沉默

巖篷羨慕、欽佩過舒馬赫、蒙托亞，也曾把恩佐·法拉利奉為最崇拜的人，甚至因為自己和法拉利同為水瓶座而驕傲，但做了十年的試車手，他終于體會到，賽車手最需要的是激情與活力，而試車手，最重要的是心態的平和與寧靜。

以往崇尚革新、追求獨一無二的巖篷，喜歡開跑車、穿名牌，住在有著大大客廳的躍層房子里，直到一次陪女友逛街時，偶然在南京路發現一間專賣店，然后巖篷就狂熱地喜歡上了這些叫“無印良品”的沒有商標的東西，包括家里的裝飾品。其實，與其說巖篷喜歡這個品牌，不如說他更喜歡的是一種簡約低調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在其他大牌廣告的猛烈轟炸下，“無印良品”選擇了沉默；在F1賽車手尖叫著沖向終點時，巖篷只是默默地開著新款試驗車，馳騁在白雪茫茫的北方、疾駛在烈日炎炎的南國。

生活中，能把理想和現實融為一體，是幸運至極的，巖篷無疑是普通人眼中的幸運兒。可對汽車狂熱喜愛的他，曾經連做夢都想有一輛屬于自己的跑車，如今，卻選擇了乘坐大眾交通工具。也許是汽車給了他太多的刺激與回憶，快樂中亦含著恐懼，所以，閑暇時，他從不開車，只是一個人乘坐地鐵，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就那么獨自地坐在車廂中，晃晃蕩蕩地飄來飄去。窗外黑黝黝的墻壁，一閃而逝，他索性閉上雙眼，聆聽因疾速摩擦而起的空氣聲，靜靜感受速度帶來的極限。

我還年輕，我渴望上路

巖篷的家中有兩個大大的書柜，其中一個裝滿了與車有關的書籍，另外一個卻出乎意料，下兩層是Yanni和West Coast Jazz的整套CD，上兩層則是文學書籍，擺在最外面的是Jack Kerouac的《在路上》和余華的《活著》。能把這兩本書放在一起的，大概只有巖篷。他說《活著》讓自己知道，絕境中人的生命力有多么頑強。而《在路上》正是他自己狀態的寫實，漸漸通向理想和愛的遠方。

因為常常要獨自遠行，而所駕駛的新車又存在著許多未知的缺陷，需要他身體力行地檢查出來，這絕不是說話間就可以做到的。巖篷說他永遠忘不了那輛價值100萬的試驗車。那次在黑河做道路試驗，他一直等到車內降到零下20℃時才打火啟動，然后打開空調，按照最高車速行駛。當車內溫度升到20℃時，前后溫差已是40度，這對他的身體素質是極大的考驗。在最緊要的關頭，迎面來了輛牛車，避讓不及，巖篷的車撞到了樹上，嚇傻了的農民緩過神來，把他從車內拉出后10秒，試驗車便爆炸了。他最喜歡的電影是《生死時速》，但這次經歷后，這部碟片被束之高閣，真正體驗到生死時速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常常處于一種受控與失控的狀態，這是大多數人一生也未能接觸到的。刺激、尖叫里夾雜著恐懼與孤獨……”巖篷說這話時，眼光飄向遠處，迷離中帶著些許的堅定。做了這么多年的試車手，他才悟懂Weissgerber博士說的那6個字的真正含義：年輕時不要怕，中年時不要悔。盡管他還未到中年，但所經歷的一切、對生活的感知和對生命的理解，已注定他永遠不會后悔。

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一次次的路程，許是白駒過隙，或是曇花一現，但無論如何，都要力爭去把握生命的恩澤，感受生活的點點滴滴。一次次新的旅程，一次次上路，有悲也有喜，有淚水也有歡笑。每段旅程的終點，都是巖篷下一個旅程的開始，他還很年輕，帶著自己最初的渴望，追尋著最初的夢想，感受著最初的體驗，充滿激情地準備著下一次上路！

（責編/俞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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