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出來的皮鞋

在我的木櫥柜里擺放著一雙小巧的雨鞋，一雙割掉了上半部分、可以當皮鞋穿的雨鞋。

閑暇的時候，我會穿著它在臥室里走來走去。走著走著，心中便充滿了無限溫情。

那是我讀初三時的事了。當時家里窮，買不起皮鞋。每天早晨，我就穿著雙舊軍鞋，背著黃帆布的書包，踏著滿地的露水匆匆往學校趕。

從家到學校要經過長長的田間小路，每一次，我的軍鞋和褲子上都沾滿了露水。濕濕冷冷的感覺讓我很不好受。

可我不敢跟母親說，我怕她難過，更不想給她增添負擔。

雨鞋家里是有的，但已經破了好多個洞，穿出去也會讓人笑話，何況益陽的春天早晚冷，中午熱，穿雙厚厚的雨鞋也不合適。

一天，我頂著小雨趕回家，軍鞋和褲子上裹滿了黃泥巴。我的臉色很難看，母親為我拿了條褲子，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沖她嚷：“媽媽，你什么時候給我買雙皮鞋啊？”“皮鞋？現在家里窮得連包鹽都買不起，哪還有錢給你買皮鞋啊。”母親的話里透著無奈。在我的記憶里，母親是頭一遭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她是不愿意埋怨生活的，或許她心里也曾埋怨過，只是不愿意表露出來，她只想給我們展示她陽光的一面，仿佛那些風風雨雨，經母親的手一抖，便有了明媚的味道。

我突然痛恨自己有這樣荒唐的想法，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不再說話。母親也不說話，埋著頭像是在思考什么。

晚上，我點燃煤油燈看書，母親突然一臉燦爛地走進來，“漂亮嗎？”她把一雙割掉了上半部分的雨鞋拿給我看。“哇，媽媽，是你買的嗎？”我驚訝而興奮地問。“要是你覺得可以，就拿去穿吧。”母親笑著遞給我。我趕緊換上，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立即有了一種輕飄飄的感覺。“真合腳！”我神氣地說。“我把你那雙破了的雨鞋稍微加工了一下，這樣你每天穿著它，就不會把腳打濕了。”母親望著我說。我突然敬佩起母親的聰明，這樣的好主意也虧她想得出來。母親把煤油燈舉起來，好讓我能看清這雙雨鞋。凝望著母親充滿愛意的神態，我的心激動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我穿著這雙雨鞋早早去了學校。也許是我特意的展現，立刻引來了伙伴們的一片贊嘆。

“你穿的是皮鞋嗎？”

“新式皮鞋。”我抬起頭，大大的眼里滿含著自豪。

“哪里買的？”

“是我母親做的！”我大聲說。

“你母親好厲害哦！”伙伴們一個個流露出羨慕的神色，我開心地笑了。這就是我的母親啊，一個生活在貧困中的母親，用她的身體力行，一直教著孩子如何品味清貧生活里的甘美，引導著孩子樹立樂觀的人生哲學，這是何等的用心良苦啊！

從那以后，我每天都穿著那雙“皮鞋”去上學，直到炎熱的夏天，我才依依不舍地脫下。我對母親說：“媽媽，明年我還穿著它上學！”

母親摸著我的小臉，說：“你想穿就穿吧。”

如今，這雙雨鞋早已經退伍了，我卻一直舍不得扔。我把它小心地保管著，我知道保存起來的不僅僅是一雙雨鞋，而是母親的深情。這份深情，就像一泉深曠的井，隨便舀幾口喝下，就能溫暖我的一生。

（責編/鄧琳琳）E-mail:dllabc@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