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連續劇《大敦煌》持續熱播,敦煌的神秘寶藏成為聚焦的熱點。而與那些誘人的文化瑰寶相比,當地艱苦的生活環境則讓人生畏。
當年于右任考察敦煌后就說:“千佛洞在世界上罕見,但那里是沙漠,與城市隔絕,艱苦異常,若沒有事業心,到那里一定干不久也干不長。”
但江南女子樊錦詩竟在敦煌待下來了,并博得了“敦煌女兒”的贊譽。
江南女子進大漠
樊錦詩是個很隨和的人,她看起來很瘦弱,說話也輕聲輕氣,依稀能看出上海女子的靈秀氣。她既可以與人在寫字樓里探討問題,但更愿意坐在夜晚的莫高窟接受采訪。這里不止是她工作的地方,也是她43年來的精神寄托。
1963年,25歲的樊錦詩從北京大學考古系畢業,這個出生在大城市的知識青年命運開始發生轉折,她以后的人生竟與敦煌的莫高窟、千佛洞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1962年,當時還在大學讀書的樊錦詩就曾經來過敦煌,因為傳說中的神秘和魅力,使得當時的大學生們將敦煌想象得非常美好,爭著來這里實習,而當時敦煌現實的條件則給了他們迎頭一盆冷水。
樊錦詩說:“結果來了以后一看,洞里的壁畫確實很好,但是條件之差,當時真覺得還不如我們南方的一個公社。”樊錦詩出生在上海,對比之下自然能得出自己的結論。
到了1963年,這個江南女子再次孤身來到了大漠,加入了守護者的隊伍。
孤獨的守護
1963年的敦煌并未像現在這樣得到細致的保護,很多洞穴都沒有加固,任其接受自然界的風吹日曬。
相對于工作條件的艱苦,荒漠中的生活設施更是簡陋。新分的宿舍沒有電燈,辦公室也沒有,只能點蠟燭或者點煤油燈。
樊錦詩對當時的情景記憶深刻:“一到天黑,這個地方應該說一片漆黑。你比如說咱們要解手,必須打個手電,到很遠的地方去,所以都不是很方便。”
以前像樊錦詩這樣正兒八經分配來的女大學生也有,但都無法忍受這樣的工作環境以及毫無前途的失落感,很快就離開了。樊錦詩成為惟一一個堅持留在莫高窟的女生。
樊錦詩是屬于膽子比較大的一個女生,她大學學的是考古,經常去野外,艱苦的環境也屢見不鮮。她說:“我們是考古學,應該比較嚴格的,說得通俗一點,我們有點挖墳盜墓的那種勁頭,到野外面對那些墓葬,墓葬里面那些尸體,那些腐爛的東西,你都要碰到的,所以我想我們都不怕。”
但長期在外的樊錦詩也有自己的苦衷,那就是自己的家庭。
在敦煌工作兩年了,留在武漢大學工作的男友彭金章才來看她,這是他們自畢業分開后第一次見面。
樊錦詩像所有熱戀中的女人一樣,享受那段美好時光,她說:“我們一起去爬沙山,在山上還照了個像。我們兩個坐在那里很高興,我的想法就是讓他看看,這是我工作的地方。這洞多美啊。每天看都看不厭。我覺得我們好象是心照不宣,肯定是一對。”
但八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男友的汽車慢慢消失在茫茫戈壁灘上時,樊錦詩還是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孤獨和歉疚。
1967年,樊錦詩和彭金章結婚,但他們的生活還是天各一方。
彷徨中的抉擇
“事業還是家庭?”樊錦詩遇到了難以抉擇的問題。
對一個女人而言,遠離丈夫、孤身一人在大漠實在是太殘忍。她懷孕后,本來是計劃去丈夫身邊,在武漢待產,但因為當時“文革”的特殊情況,產假卻遲遲得不到工宣隊的批準,臨產前還被迫下地勞動,結果導致孩子早產。
孩子出生后,什么準備都沒有。一個禮拜也沒有衣服,樊錦詩就拿棉襖一包,但棉襖是透風的,奶水也不夠孩子吃,樊錦詩手足無措。
一直在武漢等著樊錦詩的丈夫在收到兒子出生的電報后,日夜兼程,把早已準備好的衣物一擔子從武漢挑到了敦煌,這才解了燃眉之急。
樊錦詩說:“我先生連雞蛋到小孩衣服挑到這兒。到處找醫院,小孩才穿上衣服。我心里很酸,我覺得這孩子太可憐了。我這個母親也太差了,連衣服也不會做。”
孩子還沒滿月,丈夫的假期就到了,不得不離開敦煌。樊錦詩白天得上班,孩子沒人帶,被送到了農村老家。
吃夠了苦頭的樊錦詩開始彷徨,她很希望和丈夫早日團聚,畢竟對多數女人而言,家庭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武漢的生活狀況要比敦煌好許多。
因為“文革”的動蕩,樊錦詩的愿望一直沒能實現,她只能繼續忍受。
樊錦詩一個人在敦煌,白天工作忙忙碌碌,但只要一閑下來就會想念遠方的愛人和孩子。她說:“人家都回家了,星期六、星期日非常安靜,讓人感到難以忍受的孤獨、寂寞。有了孩子以后,想孩子最多了,連做夢也在想。我想過幾年會解決的吧。”
這一拖就是十年,樊錦詩一家分散在全國各地:大兒子和丈夫在武漢,小兒子在農村老家。一直到“文革”結束了,樊錦詩期待的工作調動終于得到了解決。到武漢大學當個教員,也許到湖北文物單位搞文物工作,都是不錯的選擇,只要能和家人團聚。
不走了
除了樊錦詩,敦煌的守護者隊伍中很多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敦煌研究院的創始人常書鴻1943年來到敦煌,他的夫人是跟他一起留學法國的同鄉,但是她對當地的生活環境無法忍受,有一天悄然離開。常書鴻騎著馬去追,半路上昏倒了沒有追上。
但夫人的離開也沒有動搖他的決心,常書鴻又回來了。
而樊錦詩也終于下了同樣的決定:不走了!
樊錦詩和丈夫認真地商量,希望對方能夠到敦煌來。彭金章在武漢大學創辦了考古專業,對學校也有了感情,抬了幾次杠才決定遠赴敦煌。
1986年,已經在武漢大學工作了23年的丈夫調到了敦煌研究院。在結婚20年之后,他們一家終于在敦煌團聚。這一年,樊錦詩48歲。
兩年后,50歲的樊錦詩成為敦煌研究院第三任院長。
在2003年的全國政協會議上,樊錦詩以全國政協委員的身份提交了一份《關于敦煌莫高窟保護利用設施建設》的提案。
從此樊錦詩的生活就像一張拉滿的弓,人才引進、學術交流、設施建設、人事統籌等等讓這位有“敦煌女兒”之稱的女性一刻也不得閑。
樊錦詩說:“我這人水平比較差,但是我覺得我努力了,我有時候開玩笑,我說我如果死了以后,我就只留這么一句話:我為敦煌盡力了。”
在敦煌研究院有這樣的一尊雕塑,它取名為《青春》,它的原型就是如今已滿頭白發的樊錦詩。
(陳 昱摘自《都市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