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在凋零也在開

1

一個漫長的假期可以毀滅一個人，也可以成就一個人。當我趴在我家的陽臺上，用望遠鏡觀望與我們家只有一條馬路之隔的河海大學的足球場時，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個想法。是的，應該是這樣。我放下望遠鏡抖了抖發酸的手，因為在這個不算漫長的假期里，肯定有很多和我同齡的人在家死啃，上補習班：拼命做題來消磨時間，以便開學后能有更輝煌的成就，不會像我這樣拿著望遠鏡看人家踢球，整天坐住電腦前噼里啪啦地敲鍵盤，無所事事，我想，這個我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個暑假，不是成就了我，而是毀滅了我。好球，進了，我透過望遠鏡看到穿藍色隊服的隊進了一個漂亮的球。至于我為什么要在這兒看他們踢球，不是因為他們長得帥，而是一個無聊的人干點無聊的事還是可以理解的。

傍晚，我接到了小透的電話，她約我明天去逛街。放下了電話，走回房間，看了看桌上散得到處都是的未完成的稿紙時，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想，我干嗎答應她去逛街呢?

晚上，我趴在陽臺上隔著玻璃聽最先出現的星星給月亮唱歌時，娜娜來找我，問我去不去散步，我笑得像花一樣說好啊，然后我們就出去了。

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娜娜，她是個俗氣十足的女孩，她修眉毛，涂唇彩，給頭發做離子燙，穿走在流行尖端的服裝，我跟她走一塊就像一個十足的傻妞。每次我的朋友看見娜娜就會用看見外星人的口氣對我說，她是你朋友?我無奈地點點頭。她們就說不可思議啊，安安你還有這樣的朋友?我還以為你只會交一些“文人”呢。我說你就直說我沒有她有“品位”就行了，然后她們就會抱在一起笑，再然后她們會和娜娜熱火朝天地談論衣服、褲子、品牌，詢問娜娜的衣服在哪兒買的。這時，娜娜就會特自豪地報出一家店的名字，她們會一起尖叫，嘴變成O形，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2

我一覺睡到天亮，昨晚忘記拉窗簾，等我醒來時陽光已經大把大把地照了進來，在我干凈的地板上跳舞，我看了看天，一絲云都沒有，藍得讓人憂郁。我忽然從床上跳起來，因為我想起今天要和小透去逛街。快速地穿上一件大T恤，牛仔褲，洗漱一番就穿上運動鞋沖出了家門，在關門的那一剎那，我聽見媽媽說都什么時候了還這樣，這樣能考上大學嗎?

和小透的約會我終究是遲到了，不過小透已經習以為常，因為我總是遲到。我和小透并肩走著，小透忽然拉了拉我小聲說，看那女人穿得像朵花一樣，受不了。我抬頭看了看，那女人穿著鮮紅的短袖上衣，綠色的中褲。還真的像朵花，我聳了聳肩說。忽然想起君威，他很認真地對我說過他討厭別人對他聳肩，我說我就是習慣聳肩啊，他就不說話了，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兩道濃濃的眉毛微微皺著。我就拉著他寬大的手說好嘛，我以后不聳肩了，還不行嘛?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有了光彩，拍著我的頭說好好，安安最乖了。然后我們就像兩個傻瓜一樣在馬路上哈哈大笑。

認識君威是在一次奇怪的Party，那主辦的人是我的朋友，他說來的人都是喜歡文學的，所以叫我也去。我正好沒事就去了，來的人不少，只是他們談論的內容實在讓我受不了，就局限在言情小說上，而且還是那種看了開頭就知道結尾的無聊小說。他們有人好奇地問我你看什么書啊?我隨便地說易術的《再見螢火蟲》看過嗎?很多人都愣了一下，然后茫然地搖頭。我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真的想朝他們大吼，但我只是說沒看過啊，呵呵，沒事。于是，他們就又談論起他們的小說了。我退出了那圈子，低低地說白癡。是有點，我聽見我旁邊有個聲音說。回頭，是個高個子男孩，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格子襯衫，牛仔褲，運動鞋。

我說嗨，你好。他露出兩棵小虎牙，很可愛，讓我想起窗外的陽光有些耀眼，有些虛無縹緲。你好，他說，聲音有些沙啞，但很有磁性。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說他叫君威。我就捂著嘴呵呵地笑，我說你原來是輛車啊。他一頭霧水問我為什么啊。我解釋說別克聽過嗎，一種車。他說知道。我笑了笑說君威是別克的一種。接著他也尷尬地笑了，靦腆的大男孩。

小透捅了我一下說，想什么呢?我說我想君威了。她笑著說小樣吧，就想著君威，也不會想想我的啊。然后小透特深沉地對我說知道嗎，也許全常州市只有我們兩個高三的學生在逛街。然后我們誰都沒說話。我感覺像誰用針狠狠地扎了我一下，特難受。

3

太陽像個孩子一樣拼命地展現著自己，我打著傘站在車站等車，陽光就穿透了我可愛的傘肆無忌憚地親吻著我潔白的肌膚。我漫無目的地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在心里默默地念著他們的牌子，是的，我喜歡車，就像我喜歡君威一樣。等我有錢了一定要買一輛薩林s7的跑車，它是一個叫薩林·斯帝夫的人設計的，不是什么品牌車，但它的樣子很漂亮，是我喜歡的樣式，它從0加速到60英里僅需3.3秒，勞斯萊司的新車幻影從0加速到60英里也需要5．7秒，薩林S7可能是全世界最快的跑車了。想到這我不由開心地笑了，好像那美麗的跑車就停在我面前一樣。看完了車，我開始打量等車的人們，最先看見的是兩個和我同齡的女孩。她們涂著濃濃的胭脂紅唇，染著不著邊際的頭發，穿著花枝招展的服裝，翹著蘭花指掩著嘴發出刺耳的笑聲，大聲地談論著S·H·E、劉德華、張學友、黎明、趙薇、林心如，好像是她們的親戚一般，還不時地朝她們身邊的男人拋媚眼。我的胃忽然痛苦地抽搐著，于是我就收回了目光，心里想為什么是這樣啊，怎么會這樣呢?我們是同齡人啊，想完不由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烏黑的長發被高高地梳在腦后，一件可愛的寬大的藍色T恤，一條沒有任何修飾的牛仔褲，一雙刷得很干凈的運動鞋，臉上是干凈的本色和很多細小的汗珠，怎么會差這么多?我不由想起了娜娜，她也和我同齡，她已經做起了一家餐館的老板了，差距太大了。我抓緊了傘，閉上眼睛好像要逃避什么，心里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問，是你凋零了還是她們?許久，我緩緩睜開眼睛輕聲說或許我們都在凋零，我們也都在開花，因為凋零是開花的另一種形式，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

車來了。上車時發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一位老太太上車時不小心把鞋弄掉了，走在老太太后面的那兩個女孩很放肆地大笑，尖銳的笑聲響徹了這個不大的車站，與強烈的陽光碰撞著顯得那么的空洞，就像一個失去了所有希望的人的空洞眼神一樣。我不寒而栗。我很想幫那個老太，不過我離她太遠，只能愛莫能助了。司機用一種很厭惡的眼神看著那兩個還在笑的女孩，然后與我沒有表情的臉相遇了。那天，所有的好心情都背叛我逃之夭夭了。

晚上打電話給君威說我凋零了。君威很孩子氣地笑著說你又不是花，凋零什么?我說我是，我們都是美麗的花。君威聽了就開心的笑啊笑啊，說我可沒有凋零，我還在開著呢。我悄無聲息地笑了。我說我也在開著呢，在凋零地開著。然后我幸福地掛了電話。

花在凋零也在開。我以前只看到了凋零卻忽視了它還在努力地開啊。那是花兒的宿命。高三是每個學生的宿命，就像那些美麗的花兒要凋謝一樣，而有很多的東西我們注定要將它們拋棄在高考的大門外的，這是我們必須踏過的漫漫成長之路。

或許，我明天應該早些起來去跑步，然后看英語，然后再做些數學題目，然后……我帶著幸福的微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