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五十到七十年代,即使在清華園中,三代人的四口之家,只能長期蝸居于一間十一二平方米的宿舍中(集體公用廁所,爐灶擁擠在走廊上)。這里雖然沒有出現兩對新婚夫婦同住一間房的情形,但同在清華工作的新婚夫婦只能分居而分不到一間宿舍的現象,卻曾長期存在。
一九六一年夏天,建筑系一對研究生新婚燕爾,學校照例不給分房。他們神通廣大,跟教工食堂臨時借得一間十余平方米的庫房作為新房,婚禮就在這間堆滿鍋碗瓢盆、破麻袋、破家具,只剩下很小空間、剛好擺下一張床的“新房”中舉行。我為新婚夫婦寫了一副賀聯,這使我留下了長久的記憶。不幾天,學校有關部門通知建筑系,說新郎官在清華園北墻外的農地里偷掰了農民的兩個老玉米,農民告到學校,學校通知了建筑系,但未有聲張。食不飽,住不好,“食”與“住”,同樣嚴重地困擾著這對新婚夫婦。這一年,根據中央有關部門統計,我國大城市每個居民的居住面積是二點五九至三點五平方米,跟十年前的數字二點四三至四點二平方米不相上下(上海,一九五八至一九六五年,這個數字一直停留在三點八平方米左右)?!拔幕蟾锩敝袕娬{革命化,城市住宅標準設計每戶建筑面積從一九五九年、一九六○年的五十多平方米降為三十多平方米(一九七三年,國家建委規定這個數字是三十四至三十七平方米),每平方米的造價從一百元降為三十多元。這時候,大慶出現了“干打壘”住宅,建住宅不用磚瓦木材。在北京街頭,可以見到新建的住宅:兩層樓,長外廊,二十四厘米厚的空斗磚墻,在樓梯休息平臺處,為十幾家住戶安排了帶有兩個蹲坑的共用廁所,幾戶合用一個廚房。
一九七八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召開,標志著極“左”路線結束。根據建設部當年對全國一百八十二個城市的調查統計,人均居住面積從一九五二年的四點五平方米降為三點六平方米。隨著國民經濟的恢復發展,從這一年起,人均居住面積逐步提高:一九八三年為四點六平方米,一九九○年為七點一平方米,二○○五年為二十六點一平方米,這一數字已超過“小康”的水準了(七十年代,美國人均居住面積為十八平方米,日本為十四平方米)?!沧ⅰ?/p>
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雖然城市住宅建設、供應體制尚不完備、受益者仍限于一部分人群,但在政府官員、專家、建筑師和基層部門的共同努力下,城市住宅建設出現了可喜的發展態勢,并延續到九十年代前期。一九八六年,國家經委開始了“城市住宅試點小區”建設計劃,分布全國各地的五十六個小區于一九八九年建成,做到“造價不高水平高,標準不高質量高,面積不大功能全,占地不多環境美”,在城市規劃、設計、建設過程中起到先導、推動、示范作用,被譽為“中國城市住宅建設的里程碑”。建筑學術界和高等學校中的專家們在自己的崗位上也做出積極的貢獻。清華大學推出了“臺階式花園住宅”(已如前述〔編者注:見本刊二○○七年五期〕)。東南大學建筑系推出了“支撐體住宅體系”。它與張守儀教授在一九八○年撰文推薦的SAR住宅體系相類似,但更切合我國的經濟、技術水平。天津大學建筑系進行了低層高密度住宅規劃設計,并于建成三萬平方米之后加以改進,以適應家庭小型化、住宅形式多樣化的大趨勢。
八十年代我國住宅建設出現的可喜局面正好與國際潮流相呼應相烘托。在同一期間內,許多國家對城市平民住宅的關注和行動空前活躍。一九八七年,西柏林國際建筑展中,根據許多國際知名建筑師設計的方案建成的住宅分布在城中各處,成為展品。隨后,日本福岡也于九十年代初舉行了有多國建筑師參與的國際住宅展。與這些展覽活動和建筑師們的良好愿望相呼應,聯合國將一九八七年定為“為無家可歸者提供住房年”(我國也積極參與,但稱之為“國際住房年”),這也令人想起梁思成先生一九四七年所作的《居者有其屋》的學術報告,都把關懷的重點放在普通市民尤其是窮人的住房需要上面。幾十年來,一代代國際知名的建筑師,如已故的法國的柯布西耶、西班牙的高迪(A.Gaudi)和埃及的法西(H.Fathy)以及仍然健在的大師和新一代的建筑師如印度的多西(B.Doshi)和柯里亞(C.Correa)、加拿大的賽弗迪(M.Safdie)、英國的萊昂斯(E.Lyons)、奧地利的霍來因(H.Hollein)、西班牙的波菲爾(R.Bofill)、法國的包贊巴克(C.Portzapaic)、日本的文彥、石山修武和吉阪隆正等,他們在不同時期,在自己的創作實踐中,為普通城市住宅(不是什么豪宅)提供了新的設想和方案。
從國際范圍觀察,住宅設計的多樣化和施工工業化、預制化在近幾十年來已有了長足的進展。我國有關政府部門和學術部門早在五十年代就關注住宅建筑工業化的切實推進,既向蘇聯學習,也吸取西方國家的經驗。五十年代后期,各城市即開始工業化住宅試點工程。一九六○年,又把工業化、裝配式大墻板住宅作為重點科研項目。一九六五年,出現了預制化、工業化施工的城市住宅。我國住宅工業化曾呈現出光輝的前景。由清華大學建筑系師生規劃設計并負責現場施工指導的北京左家莊新源里小區,于一九六六年建成。由于采用預制板——現場吊裝的工業化手段,大大加快了施工速度,減輕了勞動強度,造價也不高。每戶建筑面積五十多平方米,每平方米造價一百元。一幢可住六十戶人家、面積三千多平方米的五層住宅樓,現場施工只用了一百天。一九七八至一九八三年,若干城市進行了框架輕板住宅的設計與建造。上面所說的住宅工業化,有利于節約材料、節省能源、降低勞動強度,提高建設速度,在同一時間內可為居民提供更多的住房。
近年來,隨著市場化、商品化的推進,房地產商實際上控制了城市住宅建設,我國城市住宅工業化的試點和發展形勢迅即發生逆轉,工業化、構件化的住宅建設已經退場。
一九六二年,梁思成先生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的《拙匠隨筆》系列文章中,曾表達了讓建筑施工由“拖泥帶水”轉為“干凈利索”、減輕勞動強度的良好愿望。四十多年過去了。今天,我們在住宅工地上見到的,仍然是“拖泥帶水”的強體力勞動的場面。廣大農村每年為建筑工地提供了三千萬個青壯年勞動力,每年有兩萬名農民工在工地上由于勞動條件惡劣、安全措施不足而喪失了生命。住房售價翻番,農民工工資卻沒有增加,勞動條件也不見改善。廉價的勞動力,落后的施工手段,為房地產商帶來了超額利潤,學者專家們為住宅工業化所做的引進和研究,在房地產商眼里,已經全屬多余。
工業化、裝配式住宅悄然退場,商品化、市場化迅速崛起。
一九八四年,六屆全國人大會議決定進一步推進城市住宅“商品化”試點工作。一九九三年,全國房地產公司由五年前的三千一百二十四家發展到三萬家。全國出現農田被毀、炒賣地皮、國有土地資源流失的嚴重事態。一九九四和一九九八年,政府出臺了建設經濟適用房和建立廉租房制度的政策,但動作不力,收效不大,敵不過房地產商的強力競爭。二○○一年,全國經濟適用房投資只占商品房投資14%。二○○五年,北京市的經濟適用房施工面積只占全市商品房施工面積的10%,而且交由地產商主導,實行暗箱操作,有人憑財力、權力炒得經濟適用房進行倒賣投機或出租牟利,真正有資格購買經濟適用房的居民,只能望房興嘆。社會保障住房體系沒有形成,商品房供應市場強勁發展,房價暴漲,我國城市住宅的供應出現了危機。
蘇聯、新加坡和香港地區,社會制度不同,但在解決城市公眾住房方面,都創造了可供借鑒的經驗。赫魯曉夫的兒子謝爾蓋·赫魯曉夫教授傳達了他的父親、前蘇聯元首的觀點:“五層小樓,混凝土預制板,赫魯曉夫貧民窟……不這樣做,我國就永遠擺脫不了窩棚和擁擠不堪的公共住宅。”香港地區政府為低收入居民提供廉租屋,也有所作為。新加坡政府于一九六○年成立“建屋發展局”,幾十年間,為居民提供住房、創造良好居住環境,立下了汗馬功勞。至一九九○年止,已有87%的國民居住在建屋發展局提供的“組屋”中。建屋發展局局長劉太格先生(近年曾被北京市政府聘為建設顧問)于一九九○年就此做了全面總結。當年,鄙人征得劉先生同意,曾把劉先生的總結文章介紹給國內的同行們(見《世界建筑》一九九○年第五期)。今天重讀劉先生的大作,仍得到新的啟發。他總結新加坡的經驗是:對象明確,供求相應,價廉物美,管理完善,條規公正,執法嚴明等等,不容許暗箱操作,杜絕了官商勾結貪污受賄的門路。近日,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經濟系副教授葉秀亮先生,在廣州發表文章,他闡明的論點和經驗,可說是對上述劉先生文章的繼續發揮。他認為,要解決中國普通老百姓的住房問題,必須抑制房地產商炒高房價,克服房價遠遠高于建設成本的現象。他建議中國各級政府成立建房局,提高中低水平的住房供應量。他認為,房價飆升也是居民們醫療費用和教育費用猛漲的誘因。
《中國現代城市住宅》只寫到二○○○年。
二○○○年之后這幾年,中國房地產的市場炒作,經由媒體的推波助瀾,變得更為放任和無所拘束。二○○六年九月七日的《北京青年報》,總共五十六版,房地產廣告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版面。差不多同期的一份《廣州日報》,總共七十二版,售房廣告也占去了三分之一。在廣告詞中,房地產商對商品的描述,對買主的許諾,真的比大學教授所寫的住宅教科書更周詳更美麗。天子莊園、龍邸、君爵御府、世爵源墅、萬豪君天下、御景雙生態莊園,這些待售的樓盤的美名,到底是對社會的美化還是污染?
“住宅商品化”,在我等的頭腦中,曾是一個美好的前景和向往的目標。一九八五年,在跟呂先生談及“住房商品化”時,我們曾經以為:“如果住宅商品化了,建筑標準、面積大小、戶型種類、層數高低,乃至方位朝向、環境條件、藝術面貌,無不體現為市場價格,就會有多種因素的相互制約和綜合平衡。到那時,決策者省卻好多麻煩事,居民也會根據自己的支付能力實事求是地進行選擇……”那會兒,我們對“住宅商品化”為什么會有這么天真的想法?我想有一個原因:在由單位分配福利房的長時間內,普遍存在不正之風,分房不透明,在許多單位、許多情況下,該分到房的老是分不著,而有權者的至親好友甚至剛出生的內孫外孫,卻可憑一個名字一個戶口就輕易分到新房……在我們這些書呆子的腦袋瓜里,以為一市場化,一商品化,價格和選擇就透明了,就平等了。哪料到房地產市場一拉開,獲益的依然不是老百姓。在應聲落馬的貪官污吏中,與房地產有關者占了大部分。
二○○六年五月二十八日,國務院推出“房地產調控六條”,對住房建設規劃“執行量化規定”,增加“中低價位”“中小套型”住宅供應,要求新開工的住宅中每戶九十平方米以下的中小套型住宅應占70%以上。
五月以后,各地房價繼續上升。第三季度,全國有七十個城市房價上漲,北京上漲14%。十一月十三日的數據顯示,在不到一個月時間內,廣州房價漲幅達19.7%。在售價猛漲的形勢下,房地產商為誤導政策,欺騙消費者,偷稅漏稅,隱瞞利潤竟達50%以上。
老百姓把怨怒給了房地產商。十月底,清華建筑學院副教授周榕,在北京“二○○六年前沿建筑”高峰論壇上發表演講,列出了房地產商“占用城市資源”“與人民為敵”“宣揚拜金主義和腐朽的生活方式”等“四大罪狀”,說他們將最終“自絕于人民”。著名房地產商潘石屹先生則反駁說,“城市建設規劃是政府制定的,房地產開發商是按照政府的規劃辦事”,不應全部怪罪他們。我也認為,周榕博士把責任全推給房地產商,的確是不公平,不全面。正是由于政府的某些政策或放任,以至于官商勾結,容忍與助長了房地產商的“四大罪狀”。幾年前,呂俊華先生在《中國現代城市住宅》中明確指出,“在改革的利益轉移和再分配的交易過程中,權力和資本相互結合,干擾了資源的優化配置,同時也加速了社會的不合理分化”。這里所說的“權力和資本相互結合”也就是“官商勾結”。后面這個說法是難聽一點。
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中國人民拋頭顱灑熱血,推翻了壓在身上的三座大山。但是,一九五七年的“反右”,一九五九年的“反右傾”和一九六六年開始的“文革”,卻如三次山崩,壓倒了多少家庭,多少知識分子和革命干部。
三個知識分子家庭,六位知識分子,或新中國成立時自海外歸來;或是共產黨員,帶著堅定的信念和革命豪情進入新社會;或是在新社會里成長起來的共產黨員、大學教員。但他們在三次山崩中都有著相似的命運。
如今,安居在藍旗營的三個家庭,終于與千千萬萬個家庭一樣,寧靜而溫馨。
張守儀先生的丈夫孟慶彭教授已經過世。她與兒子、兒媳和孫女住在一起,三代同堂。小孟是一個通訊社的編輯。鄰居們都夸他是個孝子,侍奉在側。天倫之樂,其樂融融?!霸S多事情都忘記了。”“過去的事,就讓它忘記吧!”當我快告辭時,她愉快地朗誦起一首詩——不,是詞:
霪雨云開,
萬花索樹,
故里處處鶯歌舞。
喜城鄉奏凱聲聲,
具歡顏家家戶戶。
三十載陰晴,
二十年霜霧,
山高望斷天涯路。
沐新風白發窮經,
更爭他朝朝暮暮。
我抬頭一望,那《踏莎行》就懸掛在書房的一面墻上?!斑@是我填的詞,是我的婆婆書寫的。”詞美,書也美,展現著兩位耄耋老人豁達樂觀的心態。清詞麗句,金玉之音,記載著半個世紀(三十載加二十年)的滄桑歲月。
李德耀、周維垣先生的兒子住在澳大利亞,每年都因業務而回到北京,并在家中小住。國際國內的、即使是在校內舉辦的學術活動,李先生都不再參與。雖然有電梯侍候,也極少下樓活動。她帶著我慢慢走近一個玻璃書柜,里邊整齊地堆疊著幾十本紅本本。“都是老周的。”都是獎狀,證書,聘書,邀請書?!斑€有好多,放在他的辦公室里?!薄八娜藥汀笨迮_,周維垣同志得以平反,于一九七九年恢復了黨籍。但他沒有回到原先的領導崗位,而是回到水利專業,又奮斗了二十多年,至今未有止息。與許多跟他遭遇相似的老人一樣,把剩下的全部時間和精力,全獻給祖國的社會主義大業。
呂俊華先生仍十分輕健而機敏。談話間她常常反問我:“你問這個干什么?”對往事,似也盡量不再回憶了。她還不時外出,參加一些有關城市住宅的學術活動。女兒在法國。一九六六年出生的兒子畢業于清華建筑系,現在是一個建筑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兒媳林鶴,是兒子同班學友,獲碩士學位后曾留系任教,現在是一個自由撰稿人。讀她的文章,我曾對系里的老先生說,她是林徽因先生之后建筑系校友中文章寫得最美的女性,剛好也是姓林。黃報青先生一九六二年題寫的《建筑史論文集》叢刊,如今改名《建筑史》繼續刊行。六個字剩下三個字,更顯一字千金。
十二年前,我在北京三個大單位,挑選了十五名年輕的建筑師和建筑教師(其中三分之二由所在單位選定,三分之一由我自己選定),并進行了初步的訪談。當時的意思是想繼續跟蹤下去,希望看看二十年后在他們中間將會涌現出來世界級的建筑學學者或建筑大師。這一回,我正好拿他們這十五個家庭與老一輩學者的三個家庭做比較。十二年過去了,十五個家庭安然無恙。而從一九五七年起的十二年中,有多少個家庭被擊碎。每次運動一來,都說只揪一小撮,5%。(“文革”中豈止5%?。┤芜\動三個5%,十五個家庭中會有多少個家庭遭殃?
如今,沒有運動了,沒有山崩了。建設和發展成了主旋律。知識分子可以讀書寫字,農民可以進城打工糊口,商人和學者可以造假騙人,地產商敢于炒作牟取暴利,官員們敢于貪污受賄……一個小康社會正在向我們走來。
在藍旗營,教授的住房是一百二十平方米,院士的是一百四十多平方米。房主們都認為已是很寬松的面積了。當然,他們如果有錢,還可以到市場上去選購豪宅和別墅。
二○○六十二月初,江西省政府宣布經濟適用房政策:確保全省中低收入家庭只用八到十年的“凈”儲蓄,就能置得起八十平方米左右的經濟適用房。南昌市的經濟適用房,測算價格為每平方米一千八百元,比市場均價低40%左右。經濟適用房占全年房地產開發總量的五分之一。
在清華園,一個小小的住房風波也已悄然退去。與藍旗營一墻之隔的清華園西南區,住著很多退休的老教授老職工。幾十年留下的老習慣:退了休的人員住在校園里,新來的人員卻有可能住到遠離校園的新區。而這個西南區接近清華高新技術開發區,接近中關村科技一條街,區里還有一個響當當的清華大學附屬小學,許多海歸派和新教工對西南區“虎視眈眈”。西南區住房租金和價值猛漲。學校有關主事者開始動員這里的老教授老職工們搬到新區去,把這里讓給新一代住戶。這里的住房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教授的住房每套只有七十多到八十多平方米,職員工人的住房不足六十平方米。雖然這些住宅樓有如呂俊華先生所說那樣,是一抹平、一刀切、行列式,是呆板單調的單元樓,但卻有李德耀先生所說的親和性、領域感和安全感,也有張守儀先生所關心的充足的日照和良好的通風,而且已經綠蔭如蓋。住了二十多年了,熟人多,人情好,到清華園園林區去遛遛,到大圖書館看書看報都很近便。老教授、老職工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主事者出此計策是為了從中漁利。這里的住房,每平方米至少值一萬元,新區的新房,最多兩三千元,算盤一打,就是不搬。搬到新區去,遠離水清木華的清華園了,一切都是“生”的,說不定還未搬過去就沒命了。年老了,經不起折騰了,寧愿就住在這些比“小康住宅”還“小康”的舊房中……清華的老教授們有一招,事情不順心,就寫信向在中央做大官的老學生告狀。這一回,聽說又真有人寫信了,聽說中央又真派人來調查了,聽說才因此而有了“不準逼遷”的指示了。
而在藍旗營,好幾年前“清場”時,也有個別“釘子戶”不想搬走。他們還在住房前拉了大標語,響著大喇叭,不搬,還真的引來很多“看客”。當時也還沒有“逼遷”或“不準逼遷”的說法。最后,老居民們全都遷走了。
如今,不管是藍旗營或是與之相鄰的西南區,都同樣的平靜,和諧。
居者有其屋,有屋才有家。三位女學者,家在藍旗營。
希望我這些粗疏的文字,不會攪擾了他們的寧靜與溫馨。
二○○六年十二月
(《城市型住宅》,周卜頤、張守儀、李德耀、高亦蘭、何重義編著,清華大學印刷廠一九六三年版,1.95元;《中國現代城市住宅·1840—2000》,呂俊華、彼得·羅、張杰編著,清華大學出版社二○○三年版,68.00元)
〔注〕本文引用的“居住面積”數據,均以原資料為據。但在專業用語中,住宅建筑的“居住面積”與“建筑面積”卻有不同的含義:后者指總的建筑面積,如每戶一百平方米;前者是指建筑面積中專供“居住”用(臥室、書房、餐室、起居及會客室)的部分,通常只占每戶所擁有的建筑面積的60%至70%。本文引用的數據中,有的含義并不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