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成謊

大壩河鎮西北角上有一座古老的山寨，名叫羅漢寨。寨子下面有一處大坪，住著桂家七大房八十多戶人家。

桂家到了“書”字輩的時候，出了一個活寶貝。這個活寶貝就是六房桂詩謙的六小子桂書銘，大家都叫他“小六子”。

小六子家里窮，從小就給七房家里放牛羊。七房家從上到下都欺負他，他恨透了七房家里所有的人，總想找個機會解恨。

這年夏天的一天，七房的少爺讓小六子陪他到水口子去逮魚玩，小六子沒辦法，只好把牛羊到水口子去放。

小六子跟少爺下水折騰了一會兒，對少爺說：“你先玩一會兒，我肚子痛，可能是拉肚子，上岸去解個手，馬上就來。”少爺只好答應：“快去快回！”小六子上岸后，提上少爺的布鞋，一口氣跑回桂家坪。小六子回到七房家里，二話沒說，就拆掉了一扇柴門，掂起來就往水口子跑。七房當家的連忙追上問：“小六子，做啥子把我的門拆了？”小六子邊跑邊說：“少爺掉到水潭子里去了，我只撈到一雙布鞋，這會兒怕不行了，正等門板去下榻（停放死尸）哩！”

小六子拿著布鞋跑回河邊，把柴門一放，就往牛羊跟前跑，少爺感到奇怪：“小六子，掂扇門板來干啥子？”小六子一邊趕牛一邊說：“我剛才回去看到你們家失火了，很多人都在搶火，我只搶到這扇門，等我把牛羊吆喝回去再幫著救火哩！”少爺聽說家里失火，驚慌失措地趿上布鞋，跟頭踉蹌地往家里趕。家里人聽說少爺滑進深潭，也哭著嚎著往水口子跑，雙方半路相遇，才知道上了小六子的當。當他們準備找小六子算賬時，小六子卻趕著牛羊上了另一座山。

打這之后，七房家逢人就說小六子出口就是謊，誰也別跟他玩。可這么一傳，小六子倒出了名，很多人都想見識一下小六子的扯謊本。

有一次，小六子奉命到大壩河去買鹽，在三岔溝口被大房的幾個侄子攔住：“六叔你到哪兒去？都說你會扯謊，今日個讓我們見識一下吧。”小六子連忙解釋：“二回再說，二回再說，今日個七房里七爺過世了，我得去請一班唱孝歌的把勢，還要到鋪子去買鹽哩！”幾個侄子只好放開他，沒忘問上一句：“啥時候上山？”小六子邊跑邊說：“后天，后天上山。”

第三天，三岔河桂家的相約著去桂家坪吊唁七爺，拿著香紙祭禮，舉著花圈孝幛。一干人浩浩蕩蕩來到桂家坪七爺的房子前，卻看到七爺正坐在堂屋里的太師椅上吸水煙。七房家人出來，看見家門口停的花圈，氣得七竅生煙。再一問，又是小六子扯的謊。七房家這次再也不能放了小六子，就到大壩河區公所告了一狀。區公所的保長也姓桂，是三岔溝大房的桂詩昌，比小六子長一輩，因為給七爺送葬的事，也正惱著小六子，見七房的人來告狀，就派兩個保丁到桂家坪捉來小六子，把他關進黑屋子。

第二天上午，桂詩昌吩咐保丁從屋子里提出小六子，押到大堂上受審。小六子剛進大堂，就聽保長“嗵”的一聲，把桌案拍得山響，嚇得小六子一哆嗦，軟軟地跪在堂下。桂詩昌問道：“小六子，你可知罪？”低聲回答：“知罪，我不該扯謊捉弄人。”桂詩昌又說：“今天我不想為難你，你若能扯一個謊讓我相信，我就放了你。”小六子連忙叩頭：“保長饒我，今個扯不成謊。”桂詩昌覺得奇怪：“今個咋扯不成？”小六子再次叩頭說：“以前扯謊，是因為有個‘謊架子’，所以能出口成謊。昨日被保丁抓來，‘謊架子’落在牛圈樓上，沒有‘謊架子’，我扯不出來謊。”桂詩昌一聽有理，吩咐道：“快回去把‘謊架子’拿來，好好給大叔我扯幾個謊。”小六子連忙站起：“大叔，那我這就回去。”桂詩昌揮了揮手：“快去快回！”

小六子出了區公所大門，一溜煙回到桂家坪，鉆進牛圈樓上睡起大覺。那桂詩昌左等不見小六子回來，右等不見小六子的影子，等得心頭火起，派保丁再到桂家坪去把小六子抓回來。保丁在牛圈樓上找到小六子時，小六子剛剛醒來：“咋的，難道保長說話不算數？”保丁說：“保長叫你拿上‘謊架子’快去扯謊！”小六子揉了揉眼睛說：“早扯過了，還叫我扯呀！”保丁們相互一望：“我們沒聽到你扯謊呀！”小六子說：“我說是‘沒有謊架子扯不成謊”，這還不

是出口成謊嗎？回去告訴保長，我扯的謊言，他已經相信了，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呀！”

保丁回去一說，氣得桂詩昌哭笑不得：“這個該死的小六子，當真是出口成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