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天津“三不管”一帶有個叫王成的剃頭匠,每天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給人剃頭刮臉。王成心眼好,樂于助人,在“三不管”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天,王成挑著擔子在大街上走,忽聽有人喊:“快去看啊,土地廟門口殺人呢!”人們一聽,全都呼啦啦往土地廟門口跑。王成也挑著擔子來到土地廟。他在人群中往里一看,土地廟前已經擺開了法場,官兵圍了一圈兒,手里拿著大刀長矛。祭壇上立著一根柱子,柱子上綁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犯人,旁邊站著一個劊子手,殺氣騰騰。祭壇后面是監斬臺,臺上坐著八府巡按胡明。就見胡明手拿圣旨,念道:“奉天呈運,皇帝詔曰,反賊吳金彪,無視國法,糾集刁民數十人火燒望海樓,殺死洋人傳教士,按律當斬。今日午時三刻,在土地廟設立法場,將反賊吳金彪斬首示眾,以儆世人,欽此!”念完圣旨,胡明問旁邊的一個差役:“現在幾時了?”那差役看看天:“剛過午時。”胡明說:“點炮,三聲炮響之后,開刀問斬。”
第一聲追魂炮響了,劊子手揭下鬼頭刀上的紅布,做好了砍犯人腦袋的準備。王成一看,分開人群來到法場邊上,沖胡明大喝:“大人,大人,我是剃頭的王成,這個犯人就要死了,我給他剃剃頭好不好?”胡明一聽,把手一擺:“不行,這是朝廷重犯,任何人不得接近!”王成說:“大人,您看犯人腦袋多臟啊,人都要死了,好歹也讓他做個干凈鬼吧!”王成這么一說,人群里有人帶頭喊了起來:“是啊,犯人也是人,為什么不讓人家干凈點走?讓王成給犯人剃頭!”“讓王成給他剃頭!”
人群一鬧,胡明慌神兒了,怕鬧出亂子,便站起身來,沖官兵擺手:“讓那個剃頭的進來,別人不準邁進法場,不然格殺毋論!”官兵一看,便把王成帶進了法場,讓王成給犯人剃頭。
王成來到犯人面前,給犯人剃頭刮臉,一邊刮一邊大聲念道:“干干凈凈來,干干凈凈去,我王成剃了一輩子頭,今天是第一回給你這樣的人剃頭,你下輩子要是還能脫生個人,記得還差我王成的剃頭錢呢。”犯人也不抬頭,待王成剃完了頭,犯人低聲說了一句什么。王成也不回話,收拾起剃頭挑子走下了祭壇。
王成剛出了法場,第三聲追魂炮就響了。胡明抽出一只“斬”字令牌往地上一扔:“時辰已到,開刀問斬!”劊子手一聽,“唰”地舉起了鬼頭刀,照著犯人的腦袋就砍了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鬼頭刀快要挨著犯人腦袋的時候,犯人突然身子一縮,躲過了鬼頭刀,緊接著,犯人一伸手抓住了劊子手的鬼頭刀,一腳把劊子手踢到祭壇下。胡明一看,當時就傻了,綁犯人的繩子什么時候開了?一定是那個剃頭的王成借著給犯人剃頭的機會割斷了繩子。胡明大喊一聲:“快,抓住犯人,抓住那個剃頭的王成!”官兵一聽,呼啦一聲圍住了祭壇,可那些官兵哪里是吳金彪的對手,就見吳金彪揮動鬼頭刀,削瓜切菜一樣一通砍,不多時就沖出法場不知去向了。官兵們沖出人群再找王成,王成也早沒了影子。
法場之上讓犯人跑了,那可是掉腦袋的罪啊,胡明馬上命人在各處貼出告示,懸賞捉拿朝廷重犯吳金彪和疑犯王成,誰要是抓住吳金彪,賞銀五百兩;抓住王成,賞銀一百兩。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沒幾天時間,就有人綁著王成來到了巡按衙門。
胡明賞了抓住王成的那個人之后,立即升堂問案。王成只是承認松綁是他所為,其余不知。胡明“啪”地一拍桌子道:“你私放朝廷重犯,就是死罪,來人哪,把王成打入死牢,擇日問斬!”
當天晚上,胡明寫了一道折子,說吳金彪在法場之上被反賊劫走,劫法場的主犯王成已被抓,即日問斬,然后,派人火速送往京城。他想,自己雖然把吳金彪弄丟了,但抓住了王成,估計罪過能小一點兒。事兒辦完了,胡明喝了點小酒,就躺床上睡了。
第二天清早起來,胡明正要洗漱,老婆突然沖他大喊:“見鬼了,見鬼了!”胡明嚇了一跳:“你叫什么叫?見什么鬼了?”胡明老婆指著胡明腦袋:“你照鏡子看看,你腦袋上的頭發哪去了?”胡明照鏡子一看,嚇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的頭發一夜之間全沒了,只剩下腦瓜頂上有點頭發茬兒,頭發茬兒拼出四個字“鬼差一號”。
胡明摸了半天腦袋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頭發一夜之間怎么就沒了呢?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自己這腦袋可就保不住了。清朝有明文規定,官員必須留辮子,不然就是死罪。這可怎么辦呢?胡明正在那抓耳撓腮,十幾個軍校帶著獄卒進來。胡明一看,差點兒沒樂了,這些人也和他一樣,變成了清一色的禿光蛋,不同的是,那些人腦袋頂上的字和他不一樣,分別是“鬼差二號”、“鬼差三號”、“鬼差四號”……
胡明站了起來,一指那些人的腦袋:“你們的腦袋也是一夜之間變禿的?”軍校說:“可不是嗎,我一大早就請算命先生算了,他說我這叫鬼剃頭,小鬼抓差之前一般都先給人剃頭,然后在人的腦袋上留下記號,抓差的時候就按號抓,大人,您是一號啊,小鬼抓完您就抓我呀,我們可怎么辦呢?”
胡明一聽,當時就嚇得尿了一褲子:“怎么辦?我哪知道怎么辦?咱們把頭發弄沒了,皇上怪罪下來,腦袋肯定保不住,我是巡按,當然第一個掉腦袋,你是軍校,當然就是第二個了。你趕緊去找找神醫,看有沒有馬上能長出頭發的靈丹妙藥。”軍校一擺手:“哪有什么靈丹妙藥啊?再靈的藥吃了也不會一夜之間長出頭發來,不過我倒可以找一找那個算命的,看他有沒有破解的辦法。”胡明覺得有理,便讓軍校趕緊去請算命先生。
過了一會兒,軍校把算命先生請來了。胡明一看,這算命先生長得仙風道骨,應該有幾分道行,便請算命先生指點迷津。算命先生掰指算了算,說:“今日子時,小鬼就來抓差,到時你們幾個恐怕性命不保,要想破解,只能請一人出手。”胡明趕緊問:“請誰出手?”算命先生說:“三不管一帶有個剃頭師傅叫王成,此人命帶煞星,是鐘馗轉世,他一出手,你們就有救了。”胡明問:“他能讓我們長出頭發來?”算命先生搖頭:“他不能讓你們長出頭發來,但能把你們頭上的鬼符剃掉,然后讓他給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那樣,你們就不會被小鬼抓走了。”說完,算命先生起身告辭了。
胡明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哪還敢耽擱,連忙命軍校把王成從牢里帶來,讓他給大伙剃頭。
王成進屋之后,往那一站看著胡明:“你們腦袋都成這樣了,還讓我剃什么?”胡明摸著腦袋上的字:“你把我們腦袋上的字給剃掉,然后再給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只要我們今天晚上能活過去,我就放了你,再不追究劫法場的事兒。”王成一聽,點了點頭:“行,這點小事不算個事兒。”說著,便從懷里掏出剃刀,一人腦袋上刮一下,再看,腦袋上的字全沒了。胡明摸著光光的腦袋連連夸獎:“好手藝,真是好手藝呀,你看,哪里安全些呢?”王成探頭向外看了看:“廁所,廁所里最安全,巡按府里的人全部躲到廁所里去,我在廁所門口看著,不論外面有什么動靜,不管誰叫你們,你們都不準出來,出來就活不了。”胡明點頭:“好好,我們聽你的。”
當天夜里,胡明府里的人躲進了廁所,廁所里臭啊,那他們也得忍著。午夜子時,巡按府里突然一陣大亂,就聽王成在門口問:“誰呀?什么人呢?”有人大喊:“抓差辦案,一號胡明,胡明!”胡明一聽,我的媽呀,抓差的小鬼真來了,不能答應,答應命就沒了,腦袋往褲襠里一扎,兩手捂著耳朵,一動也不敢動。見沒人應聲,那人又喊:“二號,二號在哪里?”軍校也和胡明一樣,也是一聲不吭。那位喊了半天,一個應聲的沒有,就說:“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到各屋搜搜看,找到一個帶走一個!”隨著說話聲,外面傳來了踢門的聲音。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廁所外頭沒了動靜。胡明抬頭一看,心說怪了,這天怎么這么紅啊?大晚上的還有火燒云?又看一會兒,胡明覺得不對勁了,沖出廁所一看,整個巡按府已經成了一片火海,每間屋子都躥著火苗子,救都救不了了。胡明大喊一聲:“不好,著火了!”撒腿就跑,軍校和獄卒一看,也跟著胡明跑出了巡按府。
到大街上一看,更熱鬧,一群頭扎紅巾的人正手提鬼頭刀追殺手拿洋槍的洋鬼子。有人一邊跑一邊叫:“快,躲進巡按府,向巡按大人求救!”胡明一聽,你向我求救?我還不知道向誰求救呢,我趕緊跑吧,不然真的讓小鬼抓差抓走了。想著,一哈腰就鉆進了胡同,脫了官服,扔了官靴,一溜兒煙就跑得沒影了。
胡明哪里知道,那剃頭的王成其實是義和團的暗探,他走街串巷給人剃頭,就是為了搜集洋人的活動情報。那天在法場上要被砍頭的吳金彪,正是義和團天津壇口的壇主。王成在法場救下吳金彪之后,兩人就商定今天晚上突襲洋行和巡按府。為了迷惑胡明,王成故意讓人把他送進巡按府,與安插在那里的義和團密探里外配合,用熏香熏暈獄卒,取出鑰匙打開牢門,剃光獄卒的頭之后,再夜入巡按府,剃光胡明的頭。事成之后,義和團又有人假扮算命先生給胡明出主意,讓胡明放了王成,再讓王成給他們找個安全避鬼的地方,得到時機,將巡按府縱火洗劫。就這樣,義和團還給胡明留了情面呢,要是那天他真把吳金彪砍了,他的腦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義和團夜襲洋行,殺死倒賣鴉片的洋人數十人,隊伍也壯大了。沒多久,八國聯軍攻破大沽口,義和團奮勇抗擊,扒鐵路、劫火車,殺得“洋毛子”哭爹喊娘,死傷無數。到后來,“洋毛子”一聽到義和團的名字,就嚇得渾身亂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