滲血的咒言

民工阿鐵在鳳鳴市的一家五金模具廠打工，每天面對轟轟作響的沖床，累得不行，一個月下來，只拿八百塊不到的工資。即便這樣，老板還找各種理由克扣工資，或者干脆就拖著不給，民工們一個個叫苦不迭。

阿鐵的老板叫黃天，據說幾年前還是個窮光蛋，最近不知走什么運，掘到了“第一桶金”，開起了這家五金廠。黃天平時吝嗇成性、尖酸刻薄，卻十分熱衷于佛事，在辦公室的后堂設了一個小佛堂，供了觀音、財神、大力金剛神，常常香煙繚繞。廠里的員工背地里都罵他假仁假義，叫他黃世仁。

自打建起小佛堂后，員工們就更苦了。原來，只要出現讓黃天懷疑的事兒，他都要員工跟他去小佛堂里賭咒。說來也怪，那些賭咒的咒語有幾次還真應驗了，幾個偷懶耍滑的員工去了小佛堂后，不是當場昏厥，就是口吐白沫不省人事，黃天就以此罰款，說菩薩長了眼睛，啥事兒都瞞不過他，讓他們下不為例。有些做過虧心事的員工，一聽老板讓他們去菩薩面前賭咒，立刻嚇得不打自招。往后，黃天利用賭咒這一招管理員工，竟然屢試不爽。

又過了一年，黃天已經拖欠員工七個月的工資了，其中數欠阿鐵的最多。員工們大鬧了幾天，又吵著要罷工。見熬不過了，黃天才慢吞吞地讓員工們到財會室“出糧”。七八個員工領了工資后，輪到阿鐵時，黃天卻攔住了他。原來，幾分鐘前一個保安匆匆趕來，對黃天嘀咕了幾句。這時，只見他從小保安手中取過一副被沖床砸爛的彈子掛鎖模具，扔到阿鐵面前說：“這是從你的沖床上找到的，你怎么解釋？”

這種彈子掛鎖模具是黃天從國外花高價買進的，非常貴重，他常常叮嚀員工要小心，要是把沖床砸壞一個，就要扣他們半年的工資。阿鐵認出那保安是黃天的侄子，慌了，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闖下這禍事。

阿鐵辯解了幾聲，回答他的是黃天的一聲冷笑：“是不是你，我調查后自會明白的。不過，你的工資暫時停發，今天的工資就發到這兒，等阿鐵的事兒弄清楚后再說！”

沒領到工資的員工都將阿鐵責罵一番。阿鐵覺得冤枉，又沒法解釋，只希望老板早日調查清楚，還他一個清白。而且，老家也來了電話，說他妹妹阿娟考上了重點高中，催他早一些寄錢回去。

接下來的三天，老板竟好像沒事人一般，天天開著寶馬出去兜風，仿佛把阿鐵的事兒早已忘得一干二凈。

第四天，眼看著黃天一只腳剛剛跨進車門，阿鐵一步上前，沖黃天說：“老板，你得還我一個公道！”

黃天冷冷一笑說：“早就調查清楚了，那事兒就是你干的？這樣吧，你要是覺得冤，敢跟我去小佛堂賭個咒嗎？”

阿鐵沒做虧心事，理直氣壯地說：“去就去，我怕什么！”

阿鐵還是第一次去小佛堂。打開門，他不由有些吃驚：佛堂里觀音、財神的塑像冷氣森森，大力金剛神也如兇神惡煞一般，好不嚇人。看了一眼老板，阿鐵一膝跪在大力金剛神的塑像前，發誓道：“菩薩，我阿鐵真的沒有做出對不起廠子的事兒。現在在您面前賭個咒，要是那彈子掛鎖真是我沖壞的，我就天打雷劈！”

說罷，阿鐵回頭看著老板，黃天卻說：“你敢不敢說，那個彈子掛鎖要真是你阿鐵沖壞的，就讓大力金剛神當場劈了你！”

阿鐵想都沒想，沖那座金剛神大聲說：“我阿鐵賭咒，我要是昧了良心，沖壞老板的模具，就讓大力金剛神當場劈了我！”

哪知，話未說完，就聽一聲怪響，一個黑影飄到阿鐵面前，一聲尖叫過后，阿鐵就失去了知覺。

阿鐵被送到醫院后，被診斷為頭部遭鈍物襲擊，縫了七針。出院后，他沖壞老板模具、賭咒遭應驗的事兒在廠里被傳得沸沸揚揚。黃天說，有誰做了虧心事，只要肯在他面前老實交代，他會寬大處置的。果真有個別員工害怕菩薩的咒言應驗，老老實實地向黃天交代了自己背著老板干的一些“小動作”，都讓黃天罰了款。

阿鐵受了罰，半年的血汗錢泡了湯，只得把眼淚往肚里咽——他心中明白，那模具不是他沖壞的，但那尊大力金剛神撲過來將他擊昏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只能暗罵菩薩昏庸，錯罰好人。

這天，阿鐵來到經理室，打算向老板辭行。他賠了工錢不說，還無辜落下這樣的罪名，這個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可還沒進門，就聽里面黃天對他那個做保安的侄子說：“你去小佛堂，把香火‘檢查’一下，又有個小員工不聽話，我要給他點厲害！”阿鐵覺得奇怪，檢查香火是什么意思？他就悄悄地退了出來，尾隨著小保安，看看他究竟檢查些什么。

阿鐵趴在窗縫一看，只見小保安用一把螺絲刀擰開了大力金剛神的肚子，里面竟是一團團纏繞的絕緣電線！阿鐵陡地明白什么了，怒火開始在胸中燃燒。他正想要沖進去，這時，黃天推搡著一個小員工往小佛堂走來，后面跟著廠里所有的員工。在門外，黃天就問：“香火點著了沒有？”小保安早已將大力金剛神的肚子關合了，回答：“好了。”黃天冷笑著對那小員工說：“去吧，你要真是清白的，就去菩薩面前，當著大伙兒的面賭個咒！”

這次，小員工也跟阿鐵一樣，沒做虧心事天塌也不怕，跪在菩薩面前就說：“我給菩薩賭個咒。”但話未說完，就見大力金剛神又奔他而來了，揚起如鐵的大手，在小員工頭上一擊之后，又退了回去。立即，小員工的頭部滲出殷紅的血，旁邊的員工們都嚇得臉色發白。

“這就是不聽話、背著我搗鬼的下場！”黃天掃視了一眼所有的員工，鐵著臉說，“先扣他一個月的工資，以觀后效，再要犯錯，趕出廠門！”

但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已發狂般地沖向那大力金剛神的塑像，用一塊磚頭砸開了塑像的肚子，然后喊道：“工友們，看哪，這就是菩薩的應驗！”隨即，他開啟了一枚按鈕，大力金剛塑像竟搖搖擺擺地舉起手來，再按下開關，那塑像又退回原處。

所有的員工們都驚呆了，幾秒鐘后，全都憤怒地瞪著他們的黑心老板。那個人影首當其沖，拽住黃天的脖領，這人自然就是阿鐵。“不將你惡人黃天告進監獄，我敢在菩薩面前發誓，我阿鐵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