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殤

從前有一個叫巷子溝的地方，山高、樹多，地勢不平，當?shù)厝耸来加写颢C的習慣。巷子溝交通不發(fā)達，農戶的農產品很少能賣得出去，加之當?shù)厝擞植辉敢馔獬鰟展ぃ彝ナ杖牒苌佟＾r閑的時候，男人們就上山去打些野味回來改善生活。

張阿木和劉大發(fā)就是這個村的村民。

連下了幾天的暴雨，把山溝從里到外沖了個干凈。山上那些高大的樹木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張阿木從房屋里出來想透透氣——在屋里悶了幾天了，腳跟還沒有站穩(wěn)就聽見劉大發(fā)的聲音：“阿木啊，你看這幾天的暴雨把人圈在家里憋得慌，不如我們上山打打獵，找點野味來解解饞。再說下了幾天暴雨，那些動物肯定也躲在窩里，不敢出來。如今雨一停就會跑出來覓食，我們在上好正逮個正著。”張阿木一聽還有點道理，就答應了。

其實，劉大發(fā)留了個心眼。巷子溝山高坡陡，何況又剛下過大雨，上山打獵他一個人是不敢貿然去的。他知道張阿木為人憨厚，腦瓜子里沒有鬼主意，萬一有危險，還是個伴兒。要不然，以劉大發(fā)這狡猾的主兒，有好事怎么會叫上張阿木呢。

張阿木和劉大發(fā)說干就干，帶上獵槍就上山去了。

劉大發(fā)說得果然沒錯——大雨之后動物都出來了。上山沒多久，兩人你一槍我一槍地打了幾只野兔。這時，劉大發(fā)突然停住腳步，說：“阿木啊，咱別打野兔了，再往深處走走，說不定能遇到大個的。”張阿木拎著那幾只野兔正高興著，聽劉大發(fā)這么一說就立刻答應了。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一路上坑坑洼洼，山勢較陡很容易滑倒。他們打算爬完一個坡后稍作歇息。可剛爬到一半，兩個人幾乎同時感到腳下一動，劉大發(fā)驚呼：“不好！”張阿木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滑坡！快往上爬！”話音剛落，“嘩啦啦”，兩個人隨著泥土滾了下去，也不知道滾了多遠，只覺得頭腦發(fā)昏發(fā)脹，四肢疼得動不了。等兩人睜開眼睛時，只看得見頭頂那一片不大的天空。糟糕了，他們這是掉進了以前獵人給動物設下的套子里了。這種坑是專門針對體型較大的動物設計的，人一旦掉進去，就和動物一樣，基本上沒希望出來了。

“怎么辦？”張阿木問劉大發(fā)。此時兩人都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如果沒有人來救他們，就憑他們自己是出不去的。劉大發(fā)想都沒想，說道：“我踩在你的肩膀上，看能不能上去。”張阿木點了點頭。

但他們失敗了。泥土經過雨水的浸泡已經變得松軟不堪，劉大發(fā)的手剛剛能摸到坑面，再一用力，兩人一起跌坐在坑底的泥水里。

正當他們愁眉不展時，“咚”，一截樹木掉了下來，險些砸到張阿木。“咚咚咚”，緊接著又掉了一些樹枝下來，兩人驚異地往上看，只見一對鹿角在坑邊時隱時現(xiàn)。不一會兒，坑底就堆了厚厚的木枝，劉大發(fā)和張阿木又試了試剛才的辦法，沒想到，真的出去了。

剛從坑里爬出來，他們就看見有只雄鹿站在他們面前，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找死！”劉大發(fā)舉起獵槍正欲開槍，張阿木突然把他的槍搶了下來，說：“不能殺它，是它救了我們，你怎么能殺它？”劉大發(fā)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鬼才知道是不是它救了我們，我看它是想用樹枝來壓死我們，哪有動物不恨獵人的？”張阿木一時竟沒有了話說。正當他們還在爭論時，雄鹿一個箭步沖了上來，用強有力的鹿角狠狠地頂了張阿木的大腿一下，又倏地掉轉頭跑了。張阿木只覺得大腿上一陣鉆心的疼。“你看，還說是它救了我們？”劉大發(fā)抄起獵槍追了上去，張阿木也不再反駁，跟了過去。

雄鹿跑得不快，但極其靈活，劉大發(fā)開了幾槍都沒能打中，張阿木一槍也沒開，他還是覺得是那只雄鹿救了他們。以鹿奔跑的速度他們是不可能追上的，但這只鹿像是有意在和他們玩游戲一樣，時而快時而慢，始終在他們的前面，似乎想把他們帶到一個地方。

跑了差不多十分鐘，雄鹿終于停了下來，站在一處懸崖邊。“原來是無路可逃，畜生，等死吧！”劉大發(fā)喘著氣說。揚起槍“砰”的一聲，打中了雄鹿的一只腿，鮮血流了出來。雄鹿轉身對著懸崖悲鳴了幾聲，聲音很是悲愴，連劉大發(fā)都放下槍來，吃驚地看著雄鹿，不知道它到底要干什么。

只見雄鹿拖著受傷的腿朝張阿木走了過來，走到張阿木的身后，用角輕輕地推了推張阿木，要他往前走，直到張阿木走到了懸崖邊上。

這時，張阿木往懸崖下一看，“天啊！”張阿木叫了出來，劉大發(fā)也跑過來看：只見崖底成百的鹿站在一起，周圍全是水。原來，懸崖下面本來就是一條狹長的大溝。由于溝的兩端都被滑坡的泥土給堵住了，鹿群出不去。山上山下的水都往這溝里流，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鹿就會被淹死。

張阿木和劉大發(fā)明白了，自己的確是被這只雄鹿救的，它的目的是要他們來救它的同伴。張阿木也明白了它為什么要用角頂他，那是為了激怒他，好讓他們去追它，只有這樣才能把他們帶到懸崖邊。

好一只聰明的雄鹿！

看著雄鹿哀求的眼神，劉大發(fā)似乎還是不為所動，只不過暫時放下了槍。突然，雄鹿又朝劉大發(fā)叫了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對面的巨石奔了過去，毫不遲疑地撞了上去，頓時鮮血四濺，連腦花都出來了。

它是想把自己送給劉大發(fā)當作報答！

劉大發(fā)驚呆了，他沒想到一只動物可以為了同伴犧牲自己。待他緩過神兒來，急忙和張阿木趕回村里取來炸藥，來到懸崖下面，把堵塞在一起的泥土炸開了。鹿群奔涌而出，以它們同伴的生命和智慧換得了自由。

隨后，兩人又把那只雄鹿的尸體埋在山頂，在它的墳旁佇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