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富（下）

交了桃花運，

女人多得門板都擋不住

庵里和尚說富砣一家會洪福齊天，富砣娘會長命百歲，這話一時還難以驗證，但說富砣會交上“桃花運”，這倒是千真萬確！不過時間不是從燒香拜佛開始的，而是從大家知道富砣中大獎就開始了。

就在富砣剛到家的那天，花姣婆就聞訊趕到了富砣家，一見富砣容光煥發地出現在村口，就搶先迎了上去，露出一副嬌羞的笑臉說：“富砣兄弟，恭喜你好運！”

富砣對她的到來感到意外、尷尬和不可理喻，嘴里囁嚅了一陣，半句話也沒說出來。出門前他與花姣婆相交的那一幕幕情景刻骨銘心呀，他怎能忘得了！一路上，他還擔心花姣婆會乘機叫派出所的人來找麻煩呢。

花姣婆見富砣并不搭理她，自覺沒趣，在富砣家幫了小半天的忙，就回家了。她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感到又后悔又傷心：唉，若說我與富砣沒緣分，他以前怎么會偏偏看上我？若說有緣分，怎么會落得個如此戲劇性的結果？難道我的八字就這么臭，找上門來的財神爺，我卻那么沒眼力，竟與他擦肩而過……

且說富砣一夜暴富的消息傳開后，特別是富砣慷慨捐贈15萬元給村里辦電的義舉經縣里的新聞媒體宣傳后，好多沒找對象的姑娘、寡婦們以及他們的父母都動心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到富砣身上，他一夜之間成了“香餑餑”，成了求之不得的“白馬王子”。

于是，她們就立即行動起來，趁著去富砣家祝賀和看電影的機會，把自己修飾打扮得楚楚動人，有的還提著禮物，紛紛到富砣家來串門，嘴里甜甜地叫著“富砣哥”，也親親熱熱地叫富砣娘“老人家”、“奶奶”，而且磨磨蹭蹭地賴著不走，總想跟富砣娘兒倆甚至他們的親戚多說上幾句話，套套近乎；有些人還主動邀請富砣到她們家里去玩。這些人有本村的，也有嶺下垅里的；有富砣早就認識甚至托人談過婚事吹了的，也有素不相識的；有地地道道的農家村姑，也有有份不錯工作的城鎮姑娘。當然她們的共同特點都是清一色的名花無主的角色，這些人一時擠破了富砣家的門檻。真是交了桃花運，像潮水般涌來的女人們連門板也擋不住！

對此，富砣再老實心里也明白她們的來意。何況有些姑娘因為出外打工了，不能親自到現場“推銷”自己，就由父母或是托人前來說媒提親，介紹那個沒有到場的姑娘如何如何漂亮能干，有的還拿來了姑娘得意的玉照。

富砣喜癲了，他知道自己已時來運轉，要結束光棍生活了，因此把目光認真地投向這些毛遂自薦的女人，看哪一個最合自己的心愿。富砣娘也樂得合不攏嘴地周旋應酬，眼球滴溜溜轉地暗暗挑選自己未來的兒媳婦。

富砣在這么多的女人面前，卻有些眼花繚亂了，不知到底誰更適合自己。

這時候，石頭和狗砣也自動當起富砣的婚姻參謀來，他倆的一個基本觀點是：富砣是個黃花崽，如今又有錢了，自然得找個黃花閨女，否則名聲都不好聽。這種意見也得到富砣的親戚們的認同，成為富砣選對象的一條基本原則。

俗話說，人有百性。就在眾多姑娘和小寡婦們努力“推銷”自己的時候，有一個姑娘卻堅決不肯上門。此人是誰？就是前邊已經提到的殷素芳。

她是富砣小學的同班學友，兩人可謂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后來，富砣家曾托人向她父母提過親，素芳也很樂意，可是她嫌貧愛富的父母卻一口回絕了，使她大為傷心。初中畢業后就賭氣去了廣東打工，多年沒回家。父母多次要她回來也不肯回。幾度花開花落，素芳也成了個大齡姑娘了。父母多次打電話提醒她應當找個好對象了，女兒卻在電話中賭氣表示，她的個人問題不要家里操心。可是直到如今還不聽鑼響不見鼓敲，總沒見她帶回個小伙子。

富砣一夜暴富的消息一傳出，她父母對富砣的看法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并認為機會到了，切不可錯過，就立即連去幾個電話稱母親病危，叫她火速回家，再遲延一步，只怕難見媽媽一面了。素芳信以為真，當即辭了工作，心急火燎地趕回闊別多年的家鄉。一看，娘身體好好的，吃得下飯做得了工，哪有半點“病危”的樣子？

素芳追問是怎么一回事，她父母坦白地告訴她：“素芳，你娘沒病哩，是我們騙你的，好讓你趕快回家啊。”

“為什么騙我？把我都急死了！”素芳撅著小嘴質問。

素芳父母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悄聲問她：“素芳，你在外頭找到對象了嗎？”

素芳沒好氣地回答：“你們問這個做什么，沒有！”

“真的沒有嗎？沒有便好！”

素芳心里納悶：今天父母怎么啦？以前見我沒找上對象，總是埋怨嘮叨憂心忡忡的，催命鬼似的要我找對象，說他們急著要抱外孫了，可今天怎么卻說沒找到對象更好呢？

父母悄聲告訴她：“你該還記得那個跟你小學同過學的富砣吧，最近可是大發了，在外頭打工時中了500萬元大獎，搖身一變成百萬富翁了，如今正在家里大宴賓客呢。”

“真的嗎？”聽說富砣中了大獎，素芳心里頓時高興了，臉上掩飾不住燦爛的笑容，禁不住說，“好呀！真是老天爺照看，今后他再不會那樣窩囊了！……唉，如果福星早日降臨，他也不至于輟學了，我得去祝賀他！”

“是呀！”她父母高興地說，“他現在正在挑對象呢，聽說給他說親的人絡繹不絕，姑娘們都擠破了門檻。”

“怎么，他至今也沒成家？！”姑娘感到很驚奇。這幾年去了廣東，雖說仍不時惦念著富砣，但對他的情況不甚了解了。

“是呀，他以前家里窮得叮當響，哪個姑娘肯嫁他，哪個做父母的愿意將女兒許給他呀！不過他現在出息了，許多人都唯恐高攀不上了。以前他對你有情有義，還托人前來提過親。你現在若上門去，他肯定會接納你的。現在正是關鍵時刻，你得趕快主動上門去與他重修舊好。這事如果成了，你就會一輩子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出門打工了，我們為父母的也沾光哩！”

哦，父母原來是打這樣的如意算盤，真不怕羞！她想起以前富砣向她求婚，父母卻嫌貧愛富堅決阻攔，使她與可心的人不能走到一起……想起這一切，素芳不由得傷心痛哭起來。她從心里恨父母，含著眼淚嘟著嘴說：“你們是要我在他發財了就去求嫁他，你們不害臊我還害臊呢，我不去不去，堅決不去！”她毅然改變了去富砣家祝賀的主意。

“傻丫頭耍什么小性子？此一時彼一時嘛，父母不都是為你好嗎？”

“我不去不去就不去嘛！你們如果看上他有錢，你們就嫁給他好了！”

“唉，死丫頭真不識好歹！”素芳父母看著女兒這么任性，一百個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也對以前干涉女兒的婚事很后悔，就軟了口氣說：“素芳呀！為父母的以前確實沒眼力，耽誤了你的青春，現在后悔已來不及了——世界上沒有后悔藥可吃呀！好吧，你如今是個大姑娘了，今后你的事就自己做主吧，父母再不管你了。不過，你如果沒找到對象，就不準出門打工了！”

素芳想起父母的過去，氣沖沖地走進自己的臥室，十分悲傷地哭泣起來……

再說花姣婆回家后，心里十二分不甘心，她挖空心思地盤算如何修補與富砣之間的感情裂縫，如何重新贏得這個曾經追求過自己的男人的歡心。她知道如今追他的女人很多很多，“競爭”十分激烈，而她自然遠遠比不上那些黃花閨女，要想勝出，除非采取非常手段……

于是，她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最得意的一身衣服穿上，極力彰顯出自己的成熟美，又將女兒也打扮得乖巧可愛，并捉了自家一只最大最肥的蘆花老母雞，與小女兒又一次跨進了富砣家那座土屋的門檻。一見富砣娘，就叫女兒甜甜地喊奶奶，見了富砣就甜甜地叫叔叔。富砣娘迎接著她們，自然很高興，特別是見到她的小女孩，更是一口一個乖，喜得合不攏嘴。花姣婆遞上了老母雞，富砣娘說：“你是怎么啦，鄉里鄉親的，到我們家來走動還要帶禮物呀？”

“你老人家知道，我家里困難，拿不出什么，你老人家這么大年紀了，也該補補身子了。”花姣婆親昵地說，又瞟了一眼富砣，“再說，以前富砣兄弟給我家做了那么多的工，真比親戚還好哩！可是在我們家卻沒吃上一頓好飯，我心里真過意不去，這就算是表示我的一點心意吧。”

這一天的機會也真難得，富砣家正好沒別的客人。她見富砣娘兒倆有幾件換下的衣服沒洗，就連忙打水洗衣服。富砣娘阻擋不住，也就由她了，自己就去殺雞招待客人。

花姣婆手腳麻利地洗好衣服，晾上，見富砣娘正在給雞煺毛，就連忙上前搶過，說：“我來我來，您老人家歇著吧，叫您老做飯菜給我們晚輩吃，我們也不好意思呀！”

她們兩個就在廚房里一邊做飯菜，一邊聊起了悄悄話。富砣娘說：“哎，你們娘倆寡婦幼女的，過日子也真不容易呀！我是嘗過這滋味的。你還打算改嫁嗎？現在的風氣都變了，用不著守什么寡的，特別是像你這樣年紀輕輕的女人，總得想想后半輩子如何過日子吧。”

“唉，我先前是不打算改嫁的，心想反正孩子也有啦，咬著牙將孩子拉扯大吧，也算對得起我那死去的男人了。可是現在實行了生產責任制，家里沒個男人還真是不行哩，里里外外一雙手無法招架啊……”花姣的話還沒說完，喉嚨就哽咽了，掏出手帕擦眼淚。

富砣娘也噙了淚水。同為寡婦，她們的感情是最容易相通的。

“現在相中有合適的人家了嗎？”

“沒有沒有。像我這樣條件的人，既是出‘二步門’的，又有個小孩拖累，我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哎，人老珠黃，誰還能看得上？”

富砣娘說：“話可不能這樣說。唉，我家富砣以前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跟他一樣年紀的人孩子都好大了，真成了我的一塊心病……”

“富砣兄弟又老實又勤勞，人品蠻好的，如今又有錢了，這樣一個好男人，打起燈籠火把也難找，別人只怕高攀不上呢！”

富砣娘說：“難得你這么看重他！說實在的，如今說親的人倒是不少，只怕他看花了眼睛。找機會你對他點撥一下吧。”

“好是好，只怕他難得聽我的。”

“這也說不定。依我看，他以前對你可是蠻好的，有時寧肯放下家里的活也要給你家幫忙呢。”

“這倒是真的，我心里好感激喲！我試試看吧。”

她們兩人的話有幾分躲閃，但也有幾分明白，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兩人心里都有幾分喜悅。

4個人一起吃飯時，花姣婆雖為客人，卻像是家庭主婦似的給富砣娘兒倆添飯夾菜，表現得十分親昵。只是富砣卻是不冷不熱的，他娘自然看得出。

花姣婆回家時，富砣娘意味深長地再三要她們母女有空就來走走。待她們走后，富砣娘就悄悄對兒子說：“崽，有這么多人上門說親，你看中誰了嗎？”

“沒有。”富砣老實地說，“雖然有這么多人，可是很多人我弄不清底細，決心難下。”

他娘湊前一步咬著兒子的耳朵說：“崽，娘給你拿個主意吧，我覺得花姣婆蠻適合的。第一，她能干賢惠，形貌也不錯，彼此都知根知底的；第二，她表示愿意出嫁，而且看樣子對你有幾分意思；第三，她雖然有一個小孩，依娘看正是好事哩！你已32歲了，娘已是上了花甲的人，再遲幾年只怕見不到孫兒孫女了，如今你們一拜堂我就有一個乖乖的孫女兒，多好！俗話說，時來運來，討個老婆帶個崽來。以后你們再給我生個孫子，我死也瞑目了……”富砣娘是個地道的農家婦女，也就是個地道的現實主義者。

富砣是很聽娘的話的，但這事卻沒有答應。他想起自己去年4月里向花姣婆求婚而遭到拒絕，而且她還揚言要告他強奸，心里還余恨未消呢。不過那事娘不知內情，他也不好直接跟娘挑明。

花姣婆對富砣可是窮追不舍。富砣娘的一席話，使她摸到了老人家心里的底兒，因此信心更足了，膽子也更壯了。第二天，她索性將小女兒寄放到外婆家，自己一番精心修飾打扮后，又借故來到富砣家，給富砣家煮茶做飯，洗衣漿衫，招待客人，儼然像這個家庭的主婦。下午，她又去給富砣家扯豬草，故意拖延到天黑才回，回家是不方便了，富砣娘就留她睡一晚。

夜深就寢時分，富砣來到自己的住房，突然聞到一股濃濃的香水味，繼而發現花姣婆早已洗過澡，脫了衣服睡在他的床上了，還不知從哪里弄來香水灑在身上、枕頭上和被褥上。富砣一驚，就要退出去，在幾分昏暗的煤油燈下，卻聽花姣婆甜甜地叫他一聲“富砣兄弟”，然后就坐在床上，故意露出一片春色：只見她上身只戴個乳罩，露出大片雪白而豐滿的酥胸和蓮藕似的手臂，下身只著一條三角短褲，露出雪白而豐滿的大腿，整個身子成熟而誘人，臉上露出嬌羞甜美的笑容……

富砣一看，臉不由得紅了，心口咚咚地跳，喘氣不勻地說：“你……睡了我的床，叫我到哪里睡去？”

“我又沒叫你到哪里去……如今都夜深了，你還能到哪里去？”

“你、你若要在我家里睡，就跟我娘去睡吧。”

花姣婆向他遞了個媚眼，像撒嬌似的說：“你娘不要我睡，她老人家就安排我睡這張床。”花姣婆說著就吹熄了床頭的煤油燈，一把抱住了富砣壯實的身子，將頭枕在富砣粗壯的臂膀上，自己小鳥依人般地依偎在富砣懷里。

說心里話，富砣在此情此景下，面對這樣一個成熟的女人，他不能不動心。他可是個大男子漢了，一輩子還沒聞過女人氣味呢。去年4月以前，他是日里夢里都想得到她，正因為如此，才有去年的那些行動，然而那事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想掙脫花姣婆的糾纏，后退一步，囁嚅著說：“不不不，弄不好你又說我強奸你了……”

花姣婆抱住他的身子不放，撲哧一笑后壓低聲音說：“你真傻哩！這事是我們都心甘情愿的，怎么叫強奸呢？”

“那么，你不告我強奸了？”

“當然，那是假意嚇唬你的……”

如今兩人的心境恰好相反了：花姣婆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飯”，一切便好辦了；而富砣就怕將“生米煮成熟飯”，什么都被動了。他的婚姻參謀們對他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富砣，如今有錢了，要找起碼得找個黃花閨女，否則名聲不好聽喲。”因此，他略經冷靜思考，還是掙脫了女人的誘惑，后退幾步準備開門另找宿地。

然而，門不知什么時候被反鎖了。富砣想：哎呀，這……一定是娘老子干的，也許她們早就串通好了。娘，你不知內情，好糊涂哇！他只得暗暗叫苦。

可是花姣婆卻又上前摟著他不放，聲音柔柔地說：“富砣兄弟，你以前想得到我的身子，只怪我一時放不開沒有答應你，實在對不起！如今我把身子都交給你，任你怎么做。這也許是天意的安排，是我們的緣分吧——”

“天意？緣分？此話怎講？”

花姣婆用一根手指戳著他的腦袋說：“哎，你這腦袋瓜真是榆木疙瘩不開竅！你想，以前，天寬的世界，我為什么偏偏嫁到了你們村，嫁到了你身邊能夠結識你？為什么老天又偏偏讓我死了男人、而你卻遲遲沒娶上妻子？特別是，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你以前為什么偏偏就對我有那個意思呢？再說，我以前怕你養不活我們娘兒倆而暫時沒答應婚事，為什么老天很快就讓你發了懵懂財呢？……想起這一切，不都是天意的安排么！”

富砣被她似是而非的一番“緣分之說”弄得沒了主見。花姣婆卻又在他耳邊柔聲柔氣地問：“你如今麻雀變大雁了，難道就變心了，嫌我年紀比你大不般配了？”

“不、不是……”

“那就是嫌我不是黃花閨女？嫌我有個小孩？”

“不，也不是。”

“那就是嫌我不漂亮，對我沒興趣？”

富砣囁嚅著說：“不……都不是的！”

“啊，那你一定是記恨我去年對你說的那幾句話了。其實，那是我有心嫁你才有意激勵你的呀！”

富砣說：“我這人是有嘴吞得下竹筷——直腸子，你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嗎？我說我如果不賺到很多錢，就不會見你了；不過如果我有了很多錢，說不定就不會要你了。”

花姣婆又撲哧一笑說：“我很理解，那是因為我沒有滿足你，使你說出的氣話。事情都已經過去，我們都不必把那當一回事了，如今我們重新開始吧，我一定一輩子好好滿足你這頭牛牯的要求！”說著，就踮起腳往富砣臉上使勁地吻，發出了嬌聲嬌氣的喘息聲，并抱著富砣往床上倒下去，用水蛇般的身子纏住對方……

富砣當時的心情很矛盾，理智叫他要掙脫女人的糾纏，但感情上又叫他挽著女人柔軟的腰肢、抱著女人光滑細膩的胴體不愿放開……在此情此景下，作為富砣這樣一個男人，理智又怎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他覺得自己像喝醉了酒，醉暈暈的，感到全身的熱血在一陣一陣地涌動：娘的！肉都掉到嘴里了，我還講什么客氣不吃它？我又不是大傻瓜！但他還是說：“花、花姣婆，我可有言在先：即、即使這樣，我也不會跟你去扯結婚證、舉行儀式的……”

花姣婆不管這么多，她認為一個男人只要跟女人有了這一腿，還抓不住他的三魂七魄么？特別是有朝一日有了兩人共同的孩子，我們還不是鐵打的夫妻么？于是兩人都把持不住了，一個久曠男人的少婦，一個從未嘗過女人味的成熟男子，霎時就在床上顛鸞倒鳳，真是蕩氣回腸！……

果然，經過這一夜之歡，花姣婆就公開變成“富砣的人”了，在富砣家長住起來，改口稱富砣娘為婆婆，稱富砣為“我家富砣”，也叫自己的女兒喊富砣為爸爸，喊富砣娘為奶奶。在富砣這個家庭中，她也正式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了……

而富砣心里卻不知是什么滋味，像被膠水封了口，有話也不好說了。

這樣的結果真出人意料，大家都無法破解其中的謎團：這個富砣真是怪怪的！這么多鮮嫩嫩的黃花閨女他不要，為什么偏選一個徐娘半老且拖兒帶女的寡婦呢？……再說，既然選中了，怎么又連個結婚證都不打，連個儀式也不舉行就草草成了一家子呢？按照富砣現有的經濟實力，難道還愁操辦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禮么？他們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于是有好事者私下分別去問富砣或花姣婆，兩個人都秘而不宣；有人去問應當最知內情的富砣娘，老人家也是云里霧里，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前來說親的看到這情景，也就停止了推銷競爭，紛紛撤退了。人們都拭目以待地關注他們感情上的發展。

我要辦事業，要做“劉老根”！然而事與愿違……

且按下富砣和花姣婆的感情糾葛不提，現在擺在富砣面前的又一件大事是要馬上解決自家的住房了。對此，富砣最初的想法是將自己原來的那座破舊住房拆倒，像嶺下那些農家一樣，新修一座夠規模、上檔次的紅磚房。

但是，有人卻持反對意見說：富砣呀，你的眼光太短淺了，怎么就死盯著這一片干死蛤蟆、餓死老鼠的石背嶺呢？你如今有這么多錢，就是存在銀行都不能說絕對保險呢。你難道沒聽說過，外地城市里，有的人錢多，壞人眼紅了，就采取偷、搶、騙甚至綁架的辦法敲詐勒索，讓你防不勝防、不奈其何；若遇上恐怖分子更糟糕！所以最安全最穩妥的辦法是投資房地產。現在你手頭有這么多票子，一輩子都花不完了，也用不著做工了，為什么不去城里豎它一座高樓大廈呢？買現成的也好，買地修建也行，這對于你都是老虎吃豆芽——小菜一碟嘛。這樣也好讓你一家子特別是你的娘老下半輩子享享清福呀。你的錢變成了房產，就是最可靠的存款，別人偷不著，搶不走，最保險；即使自己住不了那么多，你也可以出租變錢；如果變賣，房子不會貶值只會升值，多好！再說，你在城里也可開店子、辦工廠，再圖發展嘛。

聽了這席話，富砣增了學問，覺得去城里確實是最佳選擇。然而富砣娘卻有戀舊情結，說：“吃飯離不得老屋場啊，一下搬到城里住，只怕老大不習慣。”

不過這思想工作也不難做，當大家將城里人的舒適生活一描繪，老人家也眉開眼笑了。花姣婆不用說了，她早就向往著城里人燈紅酒綠的生活，只不過以前沒有這份福氣不敢想，自然巴不得進城。

于是，富砣終于下定了決心，用五六十萬元在縣城鬧市區買了一棟5層樓的現成樓房。房子的裝修搞得十分豪華，也用不著他費心了，只是家具和一應電器要新買，為此，他又花了十幾萬元買了家具和電器設備等。這個家真個像模像樣夠氣派的了！

花姣婆帶著女兒跟著住進了城里的新樓房，她除了做家務用不著干其他的活，天天只管修飾打扮得花枝招展，帶孩子到處玩玩過日子。真是時來運轉，從糠籮里一下蹦到米籮里，實在叫一班婦女們羨慕和妒忌。

他們在一夜之間過起了城市居民甚至是貴族式的生活，生活條件非常優越，比住在石背嶺村簡直有天壤之別，富砣高興得在大廳里翻跟斗、唱山歌。一家子過得富裕而溫馨。

然而住不多久，富砣娘兒倆就覺得有些不大適應了。

首先，在城里過日子什么都得花錢，大到用水用電吃糧食，小到一棵蔥一個蒜頭，就說那蘿卜頭、南瓜什么的，過去在鄉里吃不完用來喂豬，在城里卻是論斤論兩的要花不菲的價錢買。雖然富砣不是沒錢，但看著鈔票像流水般花出去，富砣娘心疼得直搖頭。而且，在城里沒有一個熟人，鄰居們也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老人家連個嘮家常的伴兒都沒有，仿佛住在幸福的監獄里。

再者，在城里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日子使富砣覺得很不適應。他五官健全、四肢發達，身子健壯得像頭牛，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過去他從沒脫離過勞動生產，只要一時半刻不做事，就覺得渾身不舒坦。而如今吃了飯干什么呢？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他沒有一寸土地，也不能養豬養牛養雞鴨，做生意他不是那個料，當工人他沒技術，再當“棒棒”搞副業嘛，他又覺得犯不著。整天打牌、搓麻將過日子，那玩意兒太沒意思了。他現在看到別人都有事做，覺得那才是一種快樂，而如今自己已不再擁有。因為他畢竟是個農民的兒子，骨子里是一個勤勞樸實的農民。他并不想把一大筆錢吃光用光，也不想坐在一大堆鈔票上坐享其成、飽食終日，像一頭肥豬般過一輩子，他想到要干一番事業才稱心。然而，他又能干什么呢？

正在這時候，由趙本山主演的電視連續劇《劉老根》正在全國各衛視臺熱播，劉老根當老板創辦龍泉山莊帶領鄉親們致富的故事起伏跌宕，曲折有趣，很有啟發性，讓富砣的心一下子熱了起來。

幾十集的電視劇，富砣一集不漏地看完了。他突然有了“靈感”，萌生出了在城郊辦旅游度假村的沖動。他想：如今我有了資金，我為什么不能像劉老根創辦龍泉山莊那樣在城郊開辦一個休閑度假村呢？他當時被自己的“靈感”激動得熱血沸騰。

他清楚地記得，過去在縣城搞副業時，離城十里遠的河畔，有一片“半島”形的、有數百畝面積的沙洲開闊地，俗稱“回龍洲”。那兒還保留著不少的千年古木，后來，當地村民為了防洪又栽植了偌大一片楓楊林。那兒風光秀麗，鳥語花香，流水清悠，寧靜清涼，如果開辟為休閑度假村，游客可去河里蕩舟，可在水邊垂釣，也可以在林間吃喝品茶，休閑娛樂。特別是夏天非常清涼，是理想的避暑之地。當時就聽說當地鎮政府要將這塊“風水寶地”辟為休閑場所，然而《百家姓》少了第二姓——錢，需要個財神爺拿票子。招商引資的廣告打出去了幾年，就是沒有財神爺上門，所以這塊“風水寶地”一直還在那里靜悄悄地閑置著。

而如今，富砣正好有這么一大筆資金了——他除了各種花費，現在銀行戶頭上還有200多萬元，這不是天意嗎？而且錢這東西很怪的，過去缺少它，跟它的感情是那么親切，一個錢攥在手板心里，總舍不得花出去；如今錢多了，不花它又有什么意思？如果辦度假村的事成了，不但給當地和縣城的居民們甚至外地游客提供一個休閑娛樂的好場所，自己也會有可觀的收入，自己不也就成了當地大名鼎鼎的“劉老根”了嗎？不是也可以編成電視劇讓大家看嗎？

他把這想法跟親友們一講，大家也很贊成。王老二聽了更高興，馬上說：“俗話講：秤不離砣，篩子不離筐和籮。你投資辦度假村當大老板，可不能忘記了你原先的老搭檔，我與狗砣、石頭3人就做你的左丞右相吧。”

憨厚的富砣說：“我在城里又沒有什么熟人，既然你們肯幫忙，我是求之不得的了。”

富砣帶著自己的想法找到當地的鎮政府，鎮里領導非常高興，他們正愁沒遇上個財神爺呢，便當即表態說：“你放心大膽地干吧，我們全力支持你，在政策上一定給予最大的優惠！”

富砣將想法跟花姣婆講了，花姣的表態卻模棱兩可：“你如今守著這么一筆大錢，夠一家人花一輩子了，何必去冒風險？——當然，你當了大老板，我也就是老板娘了，若能賺到錢，那我們就更發了。”

富砣還是有些猶豫，就到市里請來幾位專家考察論證。專家們一致看好這里的地理條件和風景，大聲叫好說：“這里的自然條件得天獨厚，又離城里不遠，開發前景廣闊。只要找準定位，經營管理跟上去，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一定不錯。想不到你這樣一個普通農民，竟有如此的遠見卓識，真是難能可貴喲！”

專家們的認可讓富砣興奮不已，他就立即行動起來。富砣在城里沒什么熟人，也找不到他認為最靠得住的人才，就依了老二的話，請了老二、石頭、狗砣當幫手。他心里盡管也知道這個遠房堂叔有點狡詐，但他既然已經出口要求，也不好拒絕。他信心十足地想，劉老根花了七八十萬元就把龍泉山莊搞得紅紅火火，我如今有這么一大筆資金，一定不會比他干得差。盡管他這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卻義無反顧地將自己手頭的資金全部投入了進去，于是就在這兒租用地盤，修建賓館、茶樓、垂釣臺，買車、購置旅游船等，搞得熱熱鬧鬧，并依別人的建議將這里定名為“回龍洲休閑度假村”。縣市電臺、電視臺、報紙等新聞媒體都將此作為新聞予以宣傳報道，弄得沸沸揚揚。當地群眾也都奔走相告，紛紛前來看稀奇，都異口同聲地稱呼富砣為大老板。

旅游開發工程上馬后，富砣雖然是大老板，卻絲毫沒有老板架子，事事身先士卒。在施工工地上，他與民工們一起挖地基，一起挑磚，整天弄得一身汗水一身泥，不認得他的人根本分不出誰是老板誰是民工……

可惜，電視劇終究是文人們編出來的，和現實生活有著巨大的差距。首先，200多萬元對于一個規模不小的旅游開發項目來說，并不能說資金如何豐厚；再是，富砣少文化、沒經驗，雖然事事身先士卒是好事，但不能統攬全局卻是最大的問題。他因為抓不住關鍵，花了不少冤枉錢。又加之老二私心重，“叫花子烤草火，只往自己褲襠里扒”，那些資金就如籮篩盛水——到處是漏洞。富砣手上的錢就如六月里的雷陣雨，來得猛去得也快，200多萬元錢不久就花光了，休閑度假村還只是個半拉子工程。

怎么辦？總不能讓它功虧一簣半途而廢呀！

富砣沒法，就找當地銀行用自己在城里的房產作抵押貸款80萬元。這事花姣婆是堅決反對的，與富砣吵了好幾場。但鑒于面臨的現實和她的地位，也莫奈其何。

然而工程仍不能竣工。小包頭和民工們卻紛紛跟在富砣的屁股后頭要求再投入資金，追討所拖欠的工資。

工程到處告急，四面楚歌。

又是在別人的建議下，富砣于是嘗試采取邊開發邊開放的方針，企圖收回一些投資。他在城里選了幾十名服務小姐和幾個保安人員，看起來陣容很可觀，然而因為設施不到位，顧客寥寥無幾，根本賺不到錢，而這些工作人員有人每月近千元的工資卻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老二老謀深算，預感到這個項目兇多吉少，又見富砣已是后半夜的燈盞——油水不多了，怕到頭來連屬于他的那份工資報酬也打了水漂，就借口家里的農活要緊，與富砣結了賬，揣著一把鈔票，腳板上擦油提前溜回了石背嶺村。

真是兵敗如山倒！富砣這個“大老板”一時變成了灶門前的燒火棍——焦頭爛額。討債的常常賴在他家里不肯走，家里連日常的生活開支也一時變得捉襟見肘了。

“屋漏偏逢連陰雨，船破又遇頂頭風”。也就在此時，他又“后院起火”了。花姣婆心里很明白，富砣是渾水里的泥鰍——變不了龍，如今他的錢已全部用光，還背了80萬元的貸款，如果要還，只怕要把個度假村全部出賣，把城里的房子全部抵債還不一定還得清呢！跟著他，不但沒好日子過了，還得一輩子背債呢！她想，“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幸好我與富砣還沒正式辦結婚手續，只能算同居的“露水夫妻”，又幸好我沒有懷上他的孩子……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得趕快抽腳！

從此，她對富砣不再溫情，有時富砣一身疲憊地回到家，她就無故發脾氣，對富砣沒有好臉色看。她不再踐行在石背嶺村富砣那座土屋里第一晚那信誓旦旦的諾言，晚上睡覺時，總是將一個冷背朝著富砣。

富砣娘苦口婆心地勸導她，可是無濟于事。

有一天下午，富砣回到家里，一身疲憊，可是花姣婆飯也不煮，菜也不買，帶著女兒直挺挺地躺在寬大柔軟的席夢思床上。富砣叫她幾聲她也不答應。富砣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說了她幾句。花姣婆就哭了起來，哭自己的八字怎么這樣臭，沖著他說：“你這個敗家子，還要我當爺老子來服侍？……”于是兩人大動干戈地又演出了一場鬧劇。

富砣知道她是埋怨自己辦度假村虧了本，家里的日子艱難了，也沒好氣地說：“你莫來煩我了，難道我是故意的？我也是沒奈何嘛！難道夫妻就只能同榮華不能共患難？”

“我沒八字和你同榮華，你最終也是個窮光蛋的命！”

“我既然是個窮光蛋的命，那么，我也不連累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吧。”

“好呀，這可是你說的。我跟你就門檻上切蘿卜——一刀兩斷，馬上就分手，今天就走！”

近一年來，她跟富砣過了一段富裕的日子，她并不算虧；當然如果再早半年，她一定還要討價還價，要富砣打發她多少錢，因為她畢竟給富砣做了近一年婆娘。但現在為時已晚，富砣實際上已兩手空空了，還有什么說的，多虧自己還悄悄地攢了一筆私房錢！她就眼淚吧嗒地忙著清點自己和女兒的衣服行李，包括富砣給她買的金銀首飾……

富砣娘見了很痛心，苦口婆心地規勸她，也訓斥兒子。但對于花姣婆來說，沒有了錢也就等于沒有了凝聚力，一切都于事無補。富砣娘只好摟著花姣婆的小女兒啜泣。

花姣婆娘兒倆出了門，富砣娘看不過，翻箱倒柜地尋找富砣原來給她的零花錢，一看，也就只有幾張百元大鈔了，就全部塞給了花姣婆的女兒，并要兒子送她們去車站。

富砣從車站回來，眼睛都紅腫了，看到“人去樓空”的家，更是心如刀絞，“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娘的膝下，痛哭著說：“娘，兒對不起你……”

富砣娘連忙將他拉起來，流著眼淚安慰他……

他們娘兒倆正陷入了極端無奈和痛苦時，突然門鈴響起，打開門一看，一個意想不到的稀客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令他們娘兒倆又驚又喜，禁不住異口同聲地一聲驚叫：“啊？怎么是你！”

千金散盡，他又成了一介平民，

所幸身邊有個純情的女人

這個稀客不是別人，卻是多年未曾謀面的素芳姑娘。

卻說素芳上次被父母的“十二道金牌”緊急召回，并給她下了沒找到對象就不準出門打工的“禁令”后，她也暫時沒有出外打工，卻時刻關注著富砣。當她得知富砣與花姣婆做了一家子，心里雖然酸溜溜的，但還是暗暗為他們祝福；當她聽說富砣到了城里，并拿出所有的錢辦休閑度假村，她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她知道富砣不是那塊料；當她得知富砣辦休閑度假村栽倒在爛泥坑里，非常擔心富砣是否能挺住，是否會出事。雖然她原先并不打算見富砣，然而事到如今，她認為應當去安慰開導他了。也是事有湊巧，今天花姣婆前腳剛出門，正好她就上門來了。

“啊，素芳，什么風把你吹來了？”富砣母子倆都異口同聲地問，并連忙擦干自己的眼淚，強裝著笑臉。

“哎呀！富砣哥進了城，叫我好找啊！”

眼前的素芳沒修飾打扮，還是昔日那個本色的姑娘，仍然是那么誠摯、溫柔、熱情、可愛。從富砣今天的眼中看去，她還顯得更成熟更漂亮了，而且經這幾年闖蕩世界，她也變得更活潑開朗、機靈能干了。富砣一看到她，就有一種知己重逢的親切感。

素芳也察言觀色，看到富砣滿臉疲憊的樣子，又發現他們娘兒倆的眼睛剛哭過，心里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也有種說不出來的痛楚。

三人先寒暄了幾句，素芳就很關切地問起了富砣辦度假村的近況，盡管她本來也了解不少情況了。

“唉，一言難盡！……”富砣長嘆了一口氣，見她不是外人，就把現在的危機一五一十地說了，他娘也把富砣跟花姣婆結合不到一年今天又分手的情況訴說了。

“唉，我早點來就好了！”素芳認真聽完富砣的訴說后，親切而又認真嚴肅地說，“富砣哥，我當然希望你能當上大老板啊，但恕我直言，你與我一樣都不是蛀這根木的蟲，因為你畢竟文化有限又缺乏管理才能，也沒這方面的經驗。現在你是小毛驢套大車——力不從心啊。我勸你立即懸崖勒馬，以免造成更大的被動。”

富砣對素芳的“直言”很有同感。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福建當“棒棒”時，有一次肩挑200斤的擔子上5樓都臉不紅心不跳，而如今當這么個老板，簡直像背負千斤重擔，寸步難行，時時叫他喘不過氣來。他很頹喪地說：“嗯，如今我也是這么想的……但現在是騎虎難下了，你說該怎么辦呢？……”

素芳想了想說：“你只好將度假村轉讓了。當然這樣做你肯定會賠本，但長痛不如短痛啊！”說著，她就向富砣要了紙筆和計算器，認真地將富砣的賬目進行清點和計算。素芳原有初中文化，這些年在外面闖蕩又是給一家玩具廠搞財會，滿肚子都是加減乘除，賬目里的事精明得很呢！這不能不使富砣娘兒倆佩服。

通過一番算細賬，素芳告訴富砣說：“唉，你花了不少冤枉錢，漏洞百出呢！……如今后悔已來不及了，但你如果能當機立斷采納我的建議，轉讓又比較成功的話，你把這房產也出賣了，現在還可保得住不欠債的。”

富砣臉上有幾分欣慰，也有幾分苦澀。欣慰的是，如果真能這樣，他到底能一身輕松了，他這個“劉老根”當得好苦好累啊！苦澀的是，他千金散盡，又得回到石背嶺村當農民，或許又得出外當“棒棒”去……

素芳對此卻很坦然，真心實意地開導道：“富砣哥，回石背嶺去當農民有什么了不起，你原本不就是農民嗎？就當你當初根本沒摸到獎吧。勤勞是真正的搖錢樹，節儉是真正的聚寶盆。只要你肯干，照樣可以過上小康日子的。”

在素芳的開導下，富砣像吃了一劑“清醒藥”，情緒有了好轉，使他能冷靜地面對眼前殘酷的現實了。

素芳本打算當天就要回家的，富砣卻感到難得遇上個知己替他真心實意地拿個好主意，富砣娘更執意要留下她，說：“素芳呀，我自從住進城里，就仿佛覺得像住進了監牢一樣不自在，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嘴都閉臭了，你今晚說什么也得陪大娘我聊一晚。”

素芳答應了。本來，富砣家的房子有十幾間，床鋪有好幾套，可素芳卻與富砣娘睡在一個床上。那晚上，她們一直聊到五更。富砣娘問起了素芳在外面打工的情況，素芳也直言不諱地告訴她，自從富砣求婚遭到父母的反對，她就賭氣一直在廣東一家玩具廠打工，起初是一般工人，每月只能掙幾百元工資，后來在廠里干財會，每月也有一兩千元的收入了。當富砣娘問到她婚姻上的事，素芳說：“也許是命運吧，直到如今也沒有遇上可意的男人。現在父母倒是很急迫，揚言我如果不找到對象就不準我出門打工了。哎呀，急死人！一個月會損失一兩千元的收入呢。”

富砣娘心動了，卻嘆口氣說：“你家父母也太固執了，非要找一個很有錢的人家。有道是，嫁漢嫁兒郎，不是嫁田莊。錢財可以靠人掙的嘛。”

“是咧。不過，如今父母也得到教訓了，松口說婚姻問題由我自己做主，表示再不干涉了。”

“那好啊！”富砣娘聽此很興奮，就試探性地問，“如今富砣已跟花姣婆分手了，你還能跟他談嗎？不過……唉，如今他已是二婚，又成窮光蛋了，你會嫌棄他嗎？”

素芳卻不好回答了，只能說：“我從來就沒嫌棄過他，這主要還得看他的意思……”她覺得自己說這話時，心里很激動，臉蛋兒熱辣辣的……

素芳回家后，富砣真的聽了素芳的建議，將個半拉子工程的度假村低價轉讓給了別人，將自己在城里的房產和家私全部變賣還了貸款，結果正如素芳所預算的，他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但手頭上連一點散碎銀子也沒有了。

事情了結后，富砣護著自己的娘，又只好回到離開將近一年的石背嶺村去。

這是個陰晦的日子，頗有幾分寒意。這次回家，富砣的心情是很復雜和痛苦的。他感到真是人生如戲：一夜之間可以讓一個窮光蛋成為百萬富翁，同樣可以讓一個百萬富翁變為窮光蛋，只不過讓這樣的人生大喜大悲集中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太殘酷了，老天爺真是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真是“近鄉情更怯”，他低垂著頭，腳步沉重地走在他熟悉而又久違了的山路上時，覺得自己灰溜溜的像個小偷，唯恐見著了熟人。驀然，他與娘棲身多年的那座破舊土磚房出現在眼前了，他心里更感到后悔和痛苦：唉，這房子是我的一塊心病啊！只怪我當初頭腦一時發熱……如果在我有錢時能將它重建好，也不至于今天這樣被動了……

然而，當他們一身疲憊地挪步到家門口時，卻大出所料了：原來，石背嶺村的許多鄉鄰都聚集在他家迎接他們娘兒倆回來呢。他仔細看了看，比上次來的人還要多，只是沒有花姣婆母女倆，也不見老二叔。與上次不同的是，大家并沒有放鞭炮，臉上也沒有那種驚喜的神情，嘴里沒有祝賀的話語，大家的神情都表現得誠摯而凝重。他們有的走上前扶著富砣娘，語調平和地安慰著她老人家；有的緊緊握著富砣的手說：“富砣，不要緊，有上坡就有下坡，錢財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有一顆平常心，經得住打擊。只要你像以前一樣勤勞，你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有困難大家可以幫助你。”

原來，石背嶺村的鄉親們沒有忘記富砣去年捐巨款為村里辦電的義舉，現在全村家家戶戶都早通上電了，大家心里非常感激；見富砣遭到了挫折，心里很難受，于是就在富砣回鄉的日子聞訊自動聚集在他家里迎接安慰他們。

特別是村里的幾個干部都齊刷刷地來了，村支書向富砣娘兒倆鄭重宣布道：“富砣去年為村里辦電慷慨捐贈，石背嶺村的干部群眾都記得你們一家的義舉，現在富砣遭受了暫時挫折，目前已再無能力修房。經村支部和村委會慎重研究并經得村民們的同意，村里決定馬上籌集5萬元無償幫助你一家建房，許多群眾也自愿出工出料來幫助。這樣，你家就可馬上修建一座四排三間兩層樓的紅磚房了。我想，這樣的房子在村里即使不是數一數二，也不會比一般人家的住房差了。”

富砣娘兒倆聽了支書的話，看到鄉親們的熱情，一時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知說什么好……

果然，村支書的話是算數的。幾天工夫，村里籌集的5萬元資金全部到位了，富砣的房子也就馬上破土動工了，熱情的鄉親們都自帶干糧到富砣家來拆舊房建新房，有的還從家里扛來了木料，挑來了石灰……山鄉人最懂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雖然沒有幾個人能說出這樣一句文氣十足的話來。

也就在這時候，素芳與富砣的感情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她見富砣采納了她的建議終于放下了包袱，心里也非常高興；又見石背嶺村的干部群眾主動幫助他家修房，更是欣喜萬分。因此也就主動來到富砣家幫忙，儼然像修自己家的房子。只是父母的這一關還沒有正式通過。趁著沒有別人在場的時機，素芳便悄悄對富砣說：“你現在應當上我家去，正式向我父母提親了。”

富砣苦笑著說：“這——我現在已是一無所有了，如何進得你家的門檻？”

素芳嫣然一笑，悄悄告訴他，這幾年她在外打工，背著父母存了1萬多元“私房錢”，現在正可派上用場，讓他拿著這筆錢作聘禮前去提親。

富砣一聽又高興又不好意思，半開玩笑地說：“這如何使得！我這不是拿別人的屁股給自己遮臉嗎？”

素芳爽朗一笑說：“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既然要結合，還分什么彼此呢？”

這叫富砣心里好感激！他抑制不住激動，第一次將素芳緊緊地摟在懷里。這種貼心貼肺的感覺，是他與花姣婆相處時從未體味過的。

恭敬不如從命。富砣就借花獻佛，按當地風俗，給素芳父母買了一些禮物，并用紅紙封了10088元錢的“聘禮”。

素芳父母對女兒的婚事已成了一塊心病，也知道富砣確實是個有情有義靠得住的人，而且還有這并不算薄的聘禮，高興得眉開眼笑，便一口答應了女兒的婚事。

幾個月后，富砣家的房子竣工了，富砣就趁新居落成的機會與素芳正式登記結婚，舉行簡單的婚禮。富砣家里雙喜臨門，不用說石背嶺村的鄉親們都敲鑼打鼓放鞭炮前來祝賀。這鑼鼓與鞭炮聲，又跟去年的別有一番新意。

辦完了喜事，兩人就決定出門打工去。只是富砣手里一點散碎銀子也沒有了，素芳卻拿出了自己最后剩下的2000元錢，給婆婆留下了生活費，又買了一臺小彩電，以打發婆婆只身在家的寂寞。臨別時，富砣對娘說：“娘，等過幾個月我們掙了錢就再給您老付生活費回來。”素芳也說：“娘，您老多保重！今年過年時我們一定回家看望您老人家。”于是，兩人雙雙走上了南下的打工路。到哪兒去呢？福建是富砣發跡的地方，他如今也不存有再次中獎的奢望了，還是靠自己的辛勤勞動養家糊口吧，于是他們毅然決定都到素芳原來打工的廣東去。

千金散盡，富砣又成了一介平民，所幸身邊多了一個純情的女人。對此，富砣感到很欣慰。通過這次折騰，他終于明白了一條生活真諦：金錢誠然重要，卻并不萬能，更不能買到愛情，世上唯有真情才是最寶貴的。

（全文完）

責任編輯 張曦霖 E-mail:xlin825@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