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四相（組詩）

蝴蝶和它的春天

曾經站在樹枝頂。讓藍天

婆婆薄翅覆蓋昨夜微涼

但雷聲響了，就在一片暖花香后

就在油菜田灑完了浪蕩金黃

烏云無意間矯正了植物守望

這個春天終究又恢復往常

輪回似的夸張。只是蝴蝶夢里

仍舊斑斕、狂躁。仍舊

漫無邊際地傳播奇妙彩斑

其實，卵和蛆蟲一樣，改不了

節令起伏的恐懼。雨過后

多少呻吟都淡了，多少生命

得到滋潤而美麗成長?

這一切，遠，亦近。近卻遠!

還是原先的感人模樣。還是那種

無聲無色的沉默，誘惑綠葉伸展

這個春天，意想中的蝴蝶

不會面朝大海。看春暖花開

不會面朝藍天。嗅凄風苦雨

這個春天，蝴蝶已完成生育使命

只等雨后生長的綠葉

萌發幾縷舒暢嘆息

雨水和它的夏天

從海洋旋渦，從大地

極其復雜的夏的心眼

一場雨水，著魔似的出現

與古代場景驚人地相似

匆匆忙忙，一瞬間，翻過山去

雨的兒子叫綠，很委靡

愛和幾朵紅花廝混

神態只沾染浪費和張揚

雨的父親叫光，太輕狂

雨升騰時，背影就包含惡意

總渴望霸占古典和當今

雨水就來了，在自私的電閃過后

在一片晦暗凝聚的時間

匆匆忙忙，狂掃過河流

和它父親鋪筑的所有道路

一群牛因此模糊了方向

一只鳥找不到巢的位置

魚塘面積不寬。荷葉上

青蛙本作好了哭泣準備

卻被濕氣嗆得笑起來：

夏天比魚塘還窄吶!

總和雨水相逢狹路

人蟲都在這份聲音里憂愁

但是。雨本來就與往常相似

大滴、小滴。稀疏、密集

只在夏的印象里成型

稻米和它的秋天

逃過蚱蜢的正午，鼠耗的深夜

稻米和它的秋天重逢

曾經是綠禾一株、青草一簇

艱難生命耗費了企盼目光

直到體液在枯風里蒸發殆盡

空闊田園只剩寒鴉的啼

稻米就向往炊煙。蒸熟自己

然后刮出一縷短暫芳香

在飯桌。這時秋天開始喧鬧

麻雀陪著燕烏。野狗追逐蛾子

都從瞌睡中醒來

騰空是它們久盼的夢

這時，誰都想看見稻米犧牲

來彌補一場幸災樂禍的纏綿

善良的稻米。葉穗孤單如劍

經歷焦躁只為一份信念

經歷難以言說的拔節之痛

只為等待熟悉的秋天

脫下簡陋的殼。讓光芒放射

金黃或潔白成為暫時的永遠

不是告別，也不是留戀

歲月都將老去

稻米，不過是重復遭受剝削的往昔

黑鳥和它的冬天

昨天，濃香桂花被風卷起

雌性羽毛還撫摸過熱流的尾

冬天，曙光剛剛亮起

人們就聽見黑鳥的叫

呱呱咂向窗戶、落葉和田洼

也代表過一種神圣力量

盤旋在老樹、枯枝，荒地、墳場

貓一樣守著夜，鷹一樣

監視生和死的游戲

當冬天來臨，這種聲音

能攪亂視覺和季節更替

就像現在，烏云罩住太陽

世界的結局卻非輝煌一片

而沉寂夜，還等待黑鳥啼聲

叫響災難和歲月：雖然

天空已明亮，陰雨將過去

其實。這種分量更危險

這種聲音更冰涼

繞過地球，擊中了腐朽神經

這個冬天于是顯得悲愴

雖然不是親戚朋友

甚至，不是善良人

不是人類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