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去的村莊（組詩）

雨晨

雨晨綠云朵般飄臨

水做的傣鄉(xiāng)

雨躡足而至

竹葉紛披綠波流轉(zhuǎn)是雨的秀發(fā)搖曳

竹筍尖尖水珠圓圓是雨的素手妝點(diǎn)

竹影婆娑是雨的腰肢盈盈

竹節(jié)聲聲是雨一路的笑音

雨水涂抹的遠(yuǎn)山淡淡濃濃

雨絲纏繞的山歌若隱若現(xiàn)

竹林幽徑彎彎曲曲

小仆少的笑靨如帶露桃花閃閃爍爍

鳥唱嘰嘰嘎嘎溪流嘩嘩啦啦

項(xiàng)圈手鐲丁丁當(dāng)當(dāng)

牛鈴聲搖醒

水做的傣鄉(xiāng)

(注：小仆少：傣語，小姑娘之意。)

外婆牧羊走過山岡

哪一陣風(fēng)吹落了

天上的白云

落進(jìn)一池

又藍(lán)又深的湖水

那片云緩緩沉沒

像一只鴿子漸漸收攏

它的羽衣

坐在湖邊

牧羊的外婆

穿黑色麻布衣裳的外婆

失去老伴的外婆

老得不能再老的外婆

白發(fā)飄揚(yáng)在風(fēng)中

像一片

就要被大風(fēng)吹落的云朵

黑色的白色的羊群

那些年輕的花朵

在綠茵茵的草地上流淌

悠閑開放它們飽滿的花期

外婆是一朵紅山茶

香氣已經(jīng)流失

她口齒不清地唱著

她的外婆教會的

一支情歌

那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詞句

草籽一樣

被風(fēng)兒四處播撒

白云追隨藍(lán)天

羊群追隨外婆的羊鞭

而這一切終將分離

就像落日每晚

要回到某處山谷

就像外婆和她的羊群

最終被肥沃的土地接納收

藏

就像那支古老的情歌

被我年幼的心靈紀(jì)錄存放

二叔的包谷酒

從小愛吃包谷

二叔和包谷一起長大

二叔給第一個(gè)孩子取名玉米

玉米就是包谷

二叔的女兒玉米

和包谷一起長大

皮膚紅潤

牙齒晶瑩

就像剛摘下包谷

渾身散發(fā)新鮮香氣

二叔喜歡包谷

勝過他的兒女

爽口的包谷飯香噴噴的烤

包谷

甜甜的煮包谷糯滋滋的包

谷粑粑

二叔說這些都比不上

一小碗自己釀的包谷酒

那么讓人回味悠長

二叔的包谷酒每餐必備

就像水和生命

每日不可分離

他說你寫詩需要靈感

我種莊稼要喝包谷酒

道理就是這么簡單

包谷林長勢良好

成為二叔眼里

最驕傲的風(fēng)景

包谷地里

綠衣女子們即使孕著包谷

也總是

風(fēng)姿綽約亭亭玉立

豐收時(shí)節(jié)

二叔坐在金燦燦黃澄澄的包

谷堆里

一口口品嘗包谷酒

他說包谷就是他的金子

有了包谷

大人小孩和牲口不怕挨餓

只要活著日子總會

一天天好起來

離別的日子終于來到

二叔讓不勝酒力的我

和他一起端起大碗

喝了一口又一口

二叔說我也讀過西出陽關(guān)無

故人啊

喝吧喝吧

進(jìn)了城你找不到我這樣的二

叔

喝不到這樣的包谷酒

城里這酒那酒包裝花哨價(jià)錢

昂貴

卻都不如

我家的包谷酒痛快實(shí)在

干了干了二叔念念有詞

送行時(shí)醉倒在公路旁

公路旁包谷正在抽穗

像二叔年輕健壯的妻子

包谷葉在風(fēng)中溫柔吟唱

二叔如嬰兒快樂酣睡

綠色的包谷林紅色的草甸子

寬闊的柏油路

成為主人公二叔

最美的舞臺背景

紅河谷情歌

幾千個(gè)日日夜夜朝思暮想

仍未能翻越紅河谷的山巒

去將我的愛人追趕

多年以前

我的愛人彈著吉他一去不回

紅河水靜靜流淌流過

憂傷的農(nóng)莊

鳥兒自由歌唱

田野一片金黃

一年年收獲

稻麥的芳香

我卻無法郵寄這些

甜蜜的食糧

我的愛人彈著吉他獨(dú)自穿越

都市的大街小巷

由于忍饑挨餓

他臉色蒼白

步履踉蹌

紅河谷沒有回來的路

親愛的

不要離別得那樣匆忙

山中

是一只厚實(shí)且溫暖的搖籃嗎

山啊

你是要安放還是要驚醒

我沉睡千年的夢寐

樹葉與山風(fēng)的對話

使我驚覺

一支笛在暗處

默默孕育樂句

一只鳥振翅飛去

帶走山中的秘密

為何腳步

不能再慢一些

我愿做一朵落花

飲滿山濤聲

長醉不醒

悠遠(yuǎn)

雨歇了

笛聲如山谷中溢出的

霧氣

裊裊彌漫

聽啊

這是一支古老的

《思想起》

拂去紅塵

留一滴雨淚在心

青山的素容

平靜得這么

令人吃驚

心似離箭

射不穿空蒙的天地

有什么比悄然剝落的

時(shí)光

更深更遠(yuǎn)

(注：《思想起》，一支古老的思鄉(xiāng)民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