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二十了,相了幾次親,都沒成。有的她看不上,有的人家不樂意。這不,表嫂又給介紹了—個,說小伙子人長得不錯,在城里打工,掙下不少錢。這幾天正好回家,芙蓉愿意的話,他想見個面。
娘說,見就見唄!家里就不來了,約個地方吧。啥地方好呢?娘想了想,說,后天不是趕集嗎?在集上見吧!芙蓉問,不在家里見嗎?去集上,多費勁啊!娘瞪了她一眼,說,到底還是娃娃。前面幾個,在村里進進出出的,早有人說閑話了。這個成了倒罷,不成你還想不想嫁了?
芙蓉收拾了半天,和表嫂要出門,娘說她也要去。多個人,多兩只眼睛,少一份尷尬。芙蓉也樂意。
集上人真多,不過,還沒到地點,小伙子就把他們迎上了。他搶著拎了娘的包。寒暄幾句,娘和表嫂走到前面去了。芙蓉和他聊了幾句,見娘不時回頭看,就跑了上去。中午,小伙子忙前忙后,要了一桌子?xùn)|西。邊吃,他邊介紹每道菜的做法。說得頭頭是道。噢,他是個廚子。一件紅毛衣,芙蓉多瞅了幾眼,小伙子硬買了,當(dāng)了見面禮。分手時,他要了芙蓉家電話號碼。
娘沒像以往一樣問芙蓉的想法。芙蓉洗著衣服。眼前又閃出他的模樣:個子不高,有點胖,小眼睛一閃一閃的。娘說,衣服掉外面了。芙蓉臉紅了。
一個月后,小伙子拿著禮物來家了。娘說要去借個線,她把淘氣的弟弟也帶走了。爹把剛放過的羊又趕出了門。芙蓉和他聊得正投機。娘卻回來了。他走時,娘按習(xí)俗,送了雙芙蓉繡的鞋墊。
表嫂來問咋樣。娘沒征求芙蓉意見,說交往一段時間再說。
小伙子又來了幾次。一次,說芙蓉也不小了,老呆在家不好。到城里打工吧!既掙錢,又長見識。芙蓉還沒說話,娘說,娃還小,過段時間再說。
小伙子來電話,約芙蓉去集上。娘沒反對,只是一再囑咐早回。芙蓉玩得很高興,逛遍了市場,嘗了許多小吃,在小河邊歇了會,還燙了頭發(fā)。一高興,竟忘了時間,天色已暗了下來。他把芙蓉一直送到村口。芙蓉抱著新買的衣服,快步向家里奔。邊趕邊想起,從小河邊回來上坡時,小伙子把她拉了上來,上了坡,他還握著她的手。她馬上抽了回來。現(xiàn)在想起來,芙蓉臉又燙了起來。突然,村口玉米地里“蹦”出一個黑影。嚇了她一大跳。黑影說話了,原來是娘。娘披著夾襖,看來等了很久。雖天黑,娘還是盯了她頭發(fā)半天,但娘沒有說啥,只顧在前頭走。
小伙子爹和表嫂來了。按習(xí)俗。要結(jié)婚,先要換禮,還要定親。表嫂提出要換禮,娘和爹同意了。選了個好日子,大家吃了頓飯。他們帶了煙、酒、糖、茶四色禮,芙蓉家給他回了套西裝,給他舅舅和表嫂各送了條被面。雙方的事,就初步定了下來。
芙蓉又約好和小伙子去趕集。這次,娘讓把弟弟帶上。弟弟怔住了。娘說,你不是嚷嚷要個足球嗎?讓他給你買一個。芙蓉明白娘說的他指誰,猛一聽有點怪,芙蓉一時有點接受不了。臨出門,娘對弟弟說,記住,跟著姐姐別亂跑!丟了,讓狼叼了去。
這次,芙蓉玩得也很開心。小伙子直逗著弟弟笑。弟弟果然抱個足球,帶著許多零食回來了。這次回來得早,他們沒去小河邊。
這段時間生意好,小伙子很少回家。他打電話,說他干活的飯館正缺服務(wù)員,他給老板說說,讓芙蓉來。芙蓉想去,長這么大,城里她還沒去過幾次呢。過了一夜,娘先去了堂姐家,然后才讓芙蓉回話,說堂姐也想去當(dāng)服務(wù)員。芙蓉能來,他很高興,他說,堂姐來就來吧,我這手藝,老板還巴結(jié)我哩,來十個八個也小菜一碟。只是,堂姐別說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走前,娘跟堂姐說了好多話。娘拉著芙蓉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交代了半天。村口,躲開堂姐,娘小聲對芙蓉說,你和他還只是換了禮,八字還沒一撇呢。交往得別過多,讓人笑話。芙蓉紅著臉直點頭。
在小伙子的指導(dǎo)和照顧下,芙蓉學(xué)會了如何招待客人,和姐妹們也相處得很好,只是,堂姐干啥都跟著她。有時,她在廁所呆久了,堂姐也來找。這樣,芙蓉和小伙子單獨相處的時間就少了。她和他在宿舍說會兒話,其他姐妹都知趣地走開了,堂姐卻賴著不走。就是走了,一會兒又突然回來,說東西忘了,找到了東西,卻又不走了。娘老打電話,總是晚上打。一次,她和堂姐去參加老鄉(xiāng)會,娘就非讓接電話的姐妹把她找回來,說家里有急事。她心急火燎地回了電話,娘卻又笑了笑說,沒事。
漸漸地,芙蓉和小伙子甩開堂姐,去逛商場,去公園……娘突然來了。娘仔細看了芙蓉宿舍,又和堂姐說了好多話。同宿舍姐妹,開玩笑地說娘是小伙子的丈母娘。娘聽了,笑笑,臨走時,卻對芙蓉重重地說,你倆交往可以,只是別太近乎了。要自重!芙蓉難為情地掉下了眼淚。
堂姐干了一段時間,說家里娃娃沒人帶,婆婆無人照顧,回去了。堂姐回去沒幾天,爹來電話,說娘病了,讓芙蓉請假回家。
芙蓉回家一看,娘好好的。娘解釋說,是她讓爹那樣說的,她想芙蓉了。娘讓表嫂來了一趟。表嫂走后幾天,小伙子就來電話,問定親的事。芙蓉問娘,他們咋這么急?娘說,我咋知道?他們害怕未到手的鴿子飛了唄!羞得芙蓉直掐胳膊,恨自己為什么要問這話。
要定親了,娘張口要很重的彩禮。小伙子跟芙蓉商量,說他廚藝學(xué)得差不多了,打算過段時間,自己盤個小飯館,他和芙蓉經(jīng)營。但給了彩禮錢,啟動資金哪里來?
見小伙子愁眉苦臉的樣子,芙蓉壯著膽子看著娘,還沒開口,娘就說,我知道你想說啥。告訴他,少一個子兒,也別想讓你走出家門。
小伙子一狠心,按數(shù)送了彩禮。芙蓉覺得,定親后,娘好像就把她當(dāng)了外人,對她總說些奇怪的話:“你看村里張家二姑娘,去城里打工,錢沒掙下,肚子倒大了。真是傷風(fēng)敗俗,氣得她娘要上吊。彩禮沒要上一個,反倒貼錢催男方來娶人。羞死人了!女人啊,最重要的是自重。”
男人結(jié)婚前是哈巴狗,騙到手,結(jié)了婚就成了狼狗。女人要把持住自己,不能讓自己掉價。
娘說這話時,爹也在場。奇怪的是,聽見娘罵男人,爹一點也不生氣,反倒還點頭。
娘一說這些,芙蓉就躲得遠遠的,她心中充滿愧疚:那次去公園,他死皮賴臉,說天下啥都吃過了,就是不知道姑娘嘴的味道。他硬嘗了芙蓉的嘴。
后來。芙蓉又去了城里。她再沒讓這個廚子嘗她的嘴。
過年時,小伙子來拜年,娘說了他倆結(jié)婚的事。猛一聽,小伙子愣了一下,說芙蓉還不到年齡,領(lǐng)不上結(jié)婚證。娘不高興地說,不會先辦婚禮,夠年齡了,再去領(lǐng)證嗎?
他求之不得。婚禮很排場,也很熱鬧。新婚之夜,芙蓉讓他好好嘗了嘗自己的嘴。
第二年,他倆通過關(guān)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芙蓉和他開了個小飯館。他炒菜,她算賬,生意紅紅火火。能在城里開這個飯館,娘幫了很大忙。他倆領(lǐng)結(jié)婚證那天,娘給了他一大筆錢,比他的彩禮錢兩倍還要多。不過,娘說,不是給,是借。
本欄責(zé)編 萬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