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湯歌終于當上副科長了,盡管那是一個不顯的官,或者說是現(xiàn)行制度下最小的官,但他還是高興得手舞足蹈。這可是基礎,是踏上仕途的第一級階梯,有了第一級階梯,便會有第二級、第三級……。他堅信:他當官會像吹氣球一樣。越吹越大。
當官就要有個當官的樣子,昨天局里把他當副科長的文件在全局職工大會上一宣布,晚上,他便請了同僚們到白云酒樓狠狠吃了一頓。之后,他纏著老婆陪他到服裝店精挑細選了一套筆挺的名牌西服。今早,他等不得天亮便起床,穿上那套名牌西服,系上領帶,對著鏡子將頭發(fā)反梳成毛公頭的模樣,打上發(fā)膠,左顧右盼,自我欣賞一番。這種打扮,令他非常滿意,可惜就是他媽的肚子小了一點,如果有個將軍肚,那就威不可犯了。他挺起肚子,兩手一甩反背在背后,在鏡前邁起戲臺方步,小聲唱起來:“鏘鏘鏘!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
小小的副科長,已是來之不易。為了當上這小官,他可沒少花力氣少花心思。因為他對官道感興趣,所以對領導特別尊重,只要是領導。不管大小,他都敬若神靈。單位上或其他地方碰到領導,他先肅立一旁讓道,然后大方地伸出手,微笑著和領導親熱、寒暄。目送領導走后,他才退場;和領導同桌吃飯,給領導遞碗筷時,雙手捧著畢恭畢敬地遞過去,有時搞得領導們都不太好意思。他非常機靈,眼睛隨時盯著領導的酒杯和飯碗,飯盡酒空時,他就立即起身給滿上;他沒有學過鬼谷子的揣摩術(shù),但他比鬼谷子揣摩得更厲害。無論在什么場合,領導們的一舉手一投足,他都揣摩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領導服侍得舒舒服服。局長曾有語錄說:“世間如果沒有這樣的人,做領導就沒意思了?!?/p>
湯歌對著鏡子,擠了點潤膚霜在手中,向那微胖的臉上抹去。抬腕看看表,距上班還差一個小時,差一個小時也得走了,現(xiàn)在當了領導,就要起好模范帶頭作用,便拿起黑皮公文包夾在腋下,回頭看老婆一眼。老婆還躺在床上,睜著詫異的眼睛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真是馬雞巴沾不得熱氣!”老婆這樣想又不好說出來,怕傷了和氣。 他走到床邊,在老婆的額上吻了一下,“親愛的,我要走了。”他說。
“這么早你去找屎吃?”老婆邊起床邊說,對他的吻麻木不仁,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的舉動,老婆感到好笑。
二
湯歌來到單位,單位的大門還沒開,他先去吃了一缽汆肉米線,然后夾著公文包,咬著支煙,高昂著頭,雄赳赳地來到單位,迎面碰上兩個同事,同事跟他打招呼:“湯副早!”
“嗯!”湯歌微笑著邊用鼻孔回答邊想:現(xiàn)在該他們給自己讓道了。
“這官不大架子大!”兩個同事中不知是誰甩過來一句。
湯歌沒有聽清楚。
湯歌走進辦公室。他的屬下“小能人”還沒到,他的辦公室就只兩個人,一個是湯歌自己,老科長退休后,他從后勤處提起來擔任副科長,主持這個科的工作。另一個就是“小能人”?!靶∧苋恕笔谴髮W本科畢業(yè)生,寫得一手好字,經(jīng)常在報上發(fā)表些文章,處理公務又干練,單位上的人都叫他“小能人”?!靶∧苋恕本蛻{會玩點筆桿子心高氣傲。目空一切,把誰都不放在眼里,更不會對領導吹吹捧捧,玩“小搞搞”。老科長走后,如果領導正直點,這個“缺”給“小能人”頂上,那也是順理成章的,又怎能輪到湯歌?
上班過了十五分鐘,“小能人”才走進辦公室。
“兄弟,以后上班注意點?!睖枰龅牡谝患戮褪且选靶∧苋恕彼尚笐猩⒌牧晳T糾過來,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小能人”飛了一眼湯歌,臉一下垮下來,氣鼓鼓走到湯歌對面自己的位置上,打開茶筒,撮一撮茶丟進杯里,邊泡茶邊想說:小人得勢,屁股還沒坐熱,就開始教訓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跟他鬧翻,畢竟以后還要在他手下過日子。
今天是湯歌來這個科工作的第一天,也是他上任獨擋一面處理公務的第一天。他以前從沒接觸過這個科的工作,因此對這個科的工作一點不熟悉。他想做點什么,可他不知道做點什么。一陣茫然之后突然想起:應該盡快熟悉情況。“兄弟,”他對小能人說:“以后你可得多幫哥點,我新來,對套路不熟,你可得多指導指導?!?/p>
小能人本來就看不起湯歌,特別對他那些對上搖尾乞憐的行為深惡痛絕,剛才又被他批評了一句,本來氣就不打一處來,現(xiàn)在又見他死皮賴臉地跟自己客氣,更是生氣。把頭埋在報紙上,懶得理他。
“兄弟”,湯歌又說:“以后我們就是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了。要不,科里的工作,你給哥介紹介紹,也好讓哥盡快進入情況?!?/p>
頭兒跟自己講話,老不理人家也不好。小能人抬起頭,端起杯子慢慢呷一口茶,然后沒好氣地說:“自己熟悉吧,有什么好介紹的,如今這世道,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只要會“抬泡”(溜須拍馬),你就樣樣都是行的,至于工作,干不干又有什么關系?”
湯歌知道小能人在罵自己,臉紅一陣白一陣,但又不好發(fā)作。在小能人那里討了個沒趣,只得自己打開文件柜,翻出一大摞文件自己看起來。
這時,收發(fā)員小張送來一份文件,這是上級業(yè)務部門下發(fā)的文件,是安排工作的。湯歌反復看了幾遍,不知道如何處理?心里又是一陣茫然。抬眼看小能人一眼,他想向他求教,但見小能人緊緊盯住報紙看,尿都不尿他,又忍住了。
在學校的時候。湯歌學習刻苦認真。成績一直很好。上了高中,就隔三岔五地缺席,上課也不專心聽講,做作業(yè)更不認真,后發(fā)展到逃學和多天曠課。
老師把湯歌的變化告到家里。兩老口聽了雖非常生氣,但獨子也舍不得怎么打罵,了解他的學習成績一落千丈的原因后,在某企業(yè)當著副總的老爸便板著面孔開導他說:“當社會的黑老大也要大學本科畢業(yè)才能當好,不讀書怎么當領導?”
他只得強打精神重返學校,但無論如何也定不下心把學習搞上去。結(jié)果高中畢業(yè)證書都沒拿到,別說考大學了。爸、媽跟學校商量,補習了一年,仍然如此。
讀書無望,做家長的總得要為孩子找條出路。兩口子一合計,便都不約而同地想到當兵的路子上。如今的社會,讀大學回來不一定找到工作,而當兵不同,當兵回來必須安排工作,但兩口子又犯愁了。城鎮(zhèn)居民戶口當兵要高中畢業(yè)證書,可他們的兒子只取得了肄業(yè)證書。老爸急忙去找學校商量,未果。老爸開始埋怨兒子,埋怨兒子不成器。老爸就是老爸,靈機一動,有了主意。
老爸叫兒子與同學借來本高中畢業(yè)證書。找個心腹弟兄,順著滿街墻壁上都是的那些“辦證”廣告電話號碼打過去,約好了接頭方式,花了六百元仿制了個證書。又花了“銀子”,找了些關系,走了些“后門”,好不容易把兒子弄走。
退役回來,湯歌被安排在本單位當工勤人員,協(xié)助龔老頭管理后勤工作。在部隊,他是個勤務兵,是專門服侍首長的。他把那套搬到地方,并不斷加以創(chuàng)新、演繹,竟收到令人想不到的效果……
湯歌又看了一遍那份文件,究竟該如何處理,心里實在沒轍。他盯著文件想了想,一拍腦門,計上心來。他把文件遞給對面的小能人:“兄弟,你先看看這份文件,末了我們哥倆商量一下咋辦!”
小能人從報紙上抬起頭,瞟他一眼,接過文件飛快地看起來??赐辏职盐募G到他面前。低下頭又看報紙。
“兄弟,提提意見,咋整?”湯歌倒有耐心。
“寫上自己的意見轉(zhuǎn)發(fā)下去?!毙∧苋寺牅枳笠粋€兄弟右一個兄弟的喊得倒親熱,氣開始順過來“讓基層執(zhí)行就行?!?/p>
“那么,就請兄弟代勞一下,”湯歌掏出把小梳子反梳幾下頭發(fā)“你知道哥文筆不行,你提的意見就是我提的意見?!闭f著,又把文件丟過去。
“湯副大人,”小能人見湯歌的舉動肉麻,又激動起來“你知道科頭應該具備的首要條件是什么嗎?就是要能夠處理各式各樣的公文。我只是個辦事人員,辦事員怎么代表科里撰文?”把文件又丟回來。
湯歌見指揮不動小能人,心里非常光火,但又不好發(fā)作,上任的第一天就和屬下鬧翻,對誰都不好。他咬咬牙,把沖上來的一股怨氣咽了回去。突然想起: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會抄不會抄的順口溜——有恁怪,這點小事能難我?他在文件堆里翻出原老科長轉(zhuǎn)發(fā)的一份文件,依葫蘆畫瓢寫成了文件,為了有別于原文,他把“請認真執(zhí)行”改成“請認真認真的執(zhí)行”。
“丁零丁零!”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一聽,是局辦公室打來的,通知他做好準備,明早八點陪局長下鄉(xiāng)搞調(diào)研,說這是局長“欽點”。他非常高興,一上任局長就要他陪,這可是局長對他的信任。
三
清晨七點半鐘,湯歌就到了局長家,等著局長收拾下鄉(xiāng)要帶的東西。他把局長收拾好的一個黑皮箱,洗漱工具、開水杯提下樓來。
又等了一陣,車子才來。他為局長開了車門,并伸手擋住車門頂,以防局長撞了頭。局長側(cè)起胖墩墩的身體像個肉球滾進車,他才開脫車門,把行李放好,鉆進車來。
在車上,湯歌說了小能人的好多壞話,狠狠奏了小能人一本。
“有日天的本事,老子不用你,還不是干晾著?!本珠L靜靜地聽著,他對小能人也不“感冒”,等湯歌說完,他才發(fā)表意見,以示附和。
他們坐的是輛三菱車。車子七彎八拐向西南方的古縣駛?cè)?。在個急拐彎處,一輛載貨大東風車突然鉆出來,眼看兩車即將相撞。駕駛員小姜猛打方向盤。東風車讓過了,但他們的車駛下了路旁的溝坎,頂在山邊的高埂子上,好險!幸好在右邊,如果在左邊,車子就會駛出公路掉下萬丈深淵。他們嚇得臉色慘白,冷汗直冒,腳打哆嗦。
“狗日的,你怎么開車?”小姜開脫車門跳下來,指著東風車罵了一句。
東風車大概也知道他們出事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死人,何必惹麻煩,加足馬力嗚嗚叫著,揚長而去。
小姜急得直跺腳。
湯歌回過神,跳下來,把局長扶下車,小心翼翼地問:“沒事吧?局長?!?/p>
“扯蛋!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局長臉色煞白,邊罵邊聳聳肩,蹬蹬腿,好像沒哪里疼痛,這才定下心來。
“血,局長,血!”湯歌看見一股殷紅的血從局長右臂上流下,驚叫起來。
局長捋起襯衫短袖,胳膊上不知被什么東西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看到口子,局長才感到撕心的疼。
小姜見局長的手臂流血,慌了。到車上東翻西找,除了那兩塊臟兮兮的抹車帕外,就找不到一塊干凈的布條幫局長包扎。
還是湯歌有辦法,腰上取下鑰匙串,掰開微型剪刀,脫下名牌西服,露出白襯衫,剪下左手衣袖,幫局長包扎起來。
局長看到此舉,非常感動,心想:此人真夠弟兄。
他們想攔輛車把他們的車拖出來,可左攔右攔人家就是不予理睬,后來攔到一輛熟人的車子才想辦法把他們的車子拖出來。幸好車子沒有損壞。
他們繼續(xù)向古縣駛?cè)ァ?“兄弟”,局長仍坐在副駕駛位上,回頭對湯歌說:“到縣城好好買件襯衫,拿來我簽字報銷”。
車子駛到古縣,已是下午4點多鐘。在路邊的一家診所里,局長重新包了傷口??h局的陳局長接著,把他們安排住進了當?shù)匾患易詈廊A的賓館。陳局長聽說他們的車在半路上出了問題,也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湯歌洗了把臉,距吃飯還有一段時間,便按照局長的吩咐,逛了幾個時裝店,在一家叫“時尚靚裝”的服裝店里,他花了五百多元買了一件名牌襯衫,反正可以報銷;他也不嫌貴。他歡歡喜喜提著襯衫剛要離開,靈機一動:或不趁這個機會幫局長也買一件。為了堵住小姜的嘴,他幫小姜也買了一件。他把衣服交給局長。
局長只說了一句“下不為例”便收下了。
吃晚飯時,湯歌跟飯店老板買了兩千元的發(fā)票,這樣,襯衫發(fā)票就有著落了。
晚上,陳局長把他們安排在賓館里的歌舞廳,找了幾個小姐陪著,又唱又跳,又喝又鬧。局長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包廂里,換了幾個小姐都說不好玩,便起身回房休息。
湯歌知道局長玩得不高興,急忙跟著回到局長房間里。“要不,找個小姐來按摩按摩?”他征求局長的意見。見局長默許,便到三樓的按摩廳物色了個漂亮的“川妹”,塞進局長房間里?!昂煤梅踢@位老板,鈔票大大的有?!彼统鋈僭n票甩了幾下,遞給小姐,退出房間,返回舞廳,直玩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陳局長和縣上的幾個同志在賓館大廳候著,叫服務小姐打電話催他們下來吃早點。湯歌慌忙爬起來穿衣,草草洗漱完畢,叫了小姜,一同到大廳。局長還沒下來。等了許久,仍不見,又叫服務小姐打電話催。局長說不吃早點了,叫他們不要管他。
“可能是昨晚瞌睡沒睡好,要補瞌睡。”湯歌心里明白,為局長掩護說。
陳局長和縣上的同志便陪湯歌他們?nèi)コ栽琰c。吃完早點返回大廳,仍不見局長。他們便和服務小姐要了一副撲克,在大廳里斗起“地主”來。直到午飯時,局長才姍姍下樓。
陳局長安排他們在一家海鮮店里吃海鮮,請了縣長和縣局股長以上的干部來陪吃,縣上的同志非常熱情,你一杯我一杯都來敬局長,把局長灌得酩酊大醉。湯歌雖然年輕體力好,也難免一醉。陳局長叫人把他們送回賓館。
局長睡到第二天才醒來。吃完早餐。他們才向古縣最邊遠的農(nóng)村進發(fā)。一路上,局長感到尿道發(fā)癢,老想解小便,可又解不出,每次像擠牛奶一樣擠出幾滴。車子一路走,一路停,就是等局長小便。開初局長并不在意,之后越來越嚴重?!拔铱赡苋旧闲圆×??!本珠L下車解小便,把湯歌喊下車悄聲說。
“莫非那是個‘病雞’?”湯歌說。
“可能是吧,”局長心慌起來“算了,別在往前走了,轉(zhuǎn)回縣城看病?!毙液每h局的同志沒有陪他們下來,陳局長說派人陪,被局長拒絕了。
回到縣城,他們再不好去打攪縣局,便找個簡易的招待所住下。也不好到正規(guī)醫(yī)院就診,就近找了家性病??漆t(yī)院,打了幾天針,病情不但不減輕反而更加重;尿道口流出的都是白漿漿甚至膿中帶血。
“都是你干的好事。”局長埋怨說。
“是呀,都怪我,”湯歌見局長生氣,急忙自責說“古代帝王吃什么都要有人先嘗嘗,我就沒有想到先‘嘗’一下再奉上,也不知她是‘病雞’,只覺漂亮就拉來了?!?/p>
局長吹胡子瞪了湯歌一眼。
湯歌這才感到失言自己摑起耳光來。
局長覺得應該到正規(guī)醫(yī)院看看,便叫湯歌結(jié)了那邊的賬,來到縣人民醫(yī)院。看病的醫(yī)生是個中年男性,通過檢查化驗后,醫(yī)生皺了皺眉說:“你呀,真是‘雀’可惡倒‘雀’霉了?!痹卺t(yī)生的眼里,多大的官都是病人,何況他不知道那是局長,所以這樣說“你染上淋病了,這病發(fā)現(xiàn)得早,及時就醫(yī),比感冒還好治。拖著就難醫(yī)。”醫(yī)生開了住院單讓局長住院治療。又輸了十多天液。吃了些藥,病情才被控制住。出院結(jié)賬四千多塊。湯歌帶下來的錢已經(jīng)花光。沒有辦法。湯歌只得給局長出主意,打電話把陳局長叫來,叫他想辦法幫弄點錢來。
陳局長聽說上級領導生病一直留在縣上住院治療,沒有騷擾縣上,心里實在過意不去。急忙打電話通知辦公室主任,從財務預支五千元錢抱過來。當著局長的面交給了湯歌。
“謝謝啦,”湯歌幫局長表態(tài)說:“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五千元我們就不賠了,待撥錢的時候多撥點給你們?!?/p>
陳局長和辦公室主任都稍稍愣了一下,但旋即便醒悟過來,上級領導平時找機會巴結(jié)還巴結(jié)不上。五千元錢算得了什么?陳局長急忙說:“不還,不還了?!蹦X中飛快地轉(zhuǎn)著怎樣來補這個“洞”。 湯歌揣著那五千元錢結(jié)完了拖欠的賬,便與陳局長他們告辭,準備回家。剛要登車,湯歌的手機響了。他打開一聽,對方是個女的,聲音既清脆又甜:
“喂。是湯哥嗎?”
“是,我是湯歌,請問你是……?!?/p>
“我是王燕?!睂Ψ秸f。
“王燕?哪個……?”湯歌顯然想不起對方了。
“湯哥記不起妹子啦?真是貴人多忘事!那天在太白酒樓……?!?/p>
湯歌這時才突然想起:那天在太白酒樓接待外地客人,—個朋友領著個靚妹向他介紹說:“她叫王燕,過來敬杯酒?!碑敃r他還和她喝了交杯酒。他急忙說:“哦,想起來了,妹子,找我有事嗎?” 對方撒嬌說:“沒事就不能找湯哥嗎?人家想找你吹牛聊天嘛?!?/p>
“可我們還在縣上呀?!?/p>
“在縣上?什么時候回來?”對方有些失望。
“剛要啟程。”
“那晚上我請你喝茶,給妹子個面子,你可一定光臨喲。”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容他推辭,只好說:“那晚上再聯(lián)系吧,拜拜?!闭f完,啪一聲關掉手機,登上車子。
這樣,局長他們的調(diào)研就算完成了。
四
湯歌回到家里,洗了個澡。打開抽屜,拿出那本黃皮筆記本在上面記道:某年某月某日,局長到古縣調(diào)研,因嫖娼染淋病,古縣出錢五千元醫(yī)治,十余日而返。記完合上筆記本,打開抽屜,放回原處。這個筆記本,是湯歌專門給領導記黑賬的,領導有什么不軌行為,只要他知道,都記在這個本子上。如賴副局長某月某天帶著小孫孫上班;某月某天郝副局長說在外公事,實際上卻在朋友家打麻將;某主任在制作單位樓頂上那塊大招牌時,吃回扣三萬等等。他稱這個筆記本為“秘密武器”,稱這一舉動為“自我防御系統(tǒng)。”誰不惹到他,大家都相安無事,誰若對他不客氣,他便會兜根兜底拋出來,讓他下不了臺。湯歌做這些事都是秘密進行的,誰也不知道,包括他老婆。
晚上,湯歌接到王燕的電話,約他到“紅杏茶苑”喝茶,她已經(jīng)在那里等他了。
茶苑里粉紅色的燈光給人以溫馨的感覺。湯歌在墻角的一張小桌旁找到了王燕。“讓你久等了,實在對不起?!睖柽呎f邊在王燕對面坐下來。
“湯哥能來,已經(jīng)給妹子很大面子了?!蓖跹嗥鹕硐嘤葴枳潞螅怕渥?,拿起桌上的茶譜邊翻邊問:“喜歡喝什么?綠茶還是紅茶?”
“來壺烏龍茶吧,烏龍茶醇厚回甘,清甜爽口。”湯歌說。
“湯哥對茶還有研究?”王燕回頭喊了一句“小姐,來壺烏龍茶。”
湯歌說:“談不上有什么研究,只是經(jīng)常同朋友出來,喝出了一些道道?!?/p>
服務小姐將茶送來,王燕接了,倒了兩杯,端一杯給湯歌:“哥,以茶代酒,妹子敬你一杯”。
湯歌端起茶杯,和王燕的杯子碰了一下,慢慢品了一口,“說吧,需要辦什么事?只要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p>
“不瞞湯哥說?!蓖跹嗪苤彼?,“妹子所在的單位就要解體了,我們面臨著下崗。聽說湯哥與局長關系不錯,妹子想請湯哥幫個忙,引薦引薦,認識局長,謀條生路。”
“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這么點小事,辦得到,辦得到?!蓖跹嘁豢谝粋€哥呀妹呀的,直喊得湯歌心里暖洋洋的,便胸有成竹地說。
“那就說好,明天在碧云天酒樓,我請你們吃飯。”王燕說。
“我先約吧,約好打電話給你,怕局長沒空?!睖缯f。
第二天下午上班,想起王燕所托的事,湯歌走進局長辦公室。局長坐在寬大黑亮的辦公桌后,有兩個人也來找局長說事,他只得又退了出來,待那兩個人走后,他才又走進去?!熬珠L”,他說:“今晚可有什么安排?”
“今晚?”局長想了想說:“目前好像還沒有?!?/p>
“那我來安排吧?!?/p>
“怎么,有什么事嗎?”
“是這么回事,有個漂亮的妹子說要認識您,叫我請您吃飯。并叮囑我,叫您一定賞光。”湯歌看著局長的表情。
“漂亮的妹子!如果漂亮那就去吧?!本珠L說。
下班時,他們坐著姜師開的車子來到碧云天酒家。
王燕已經(jīng)在酒家門口恭候他們,看見他們下車走過來,她猜想:中間那個胖嘟嘟、挺著大肚子、理著平頭,沒有脖子,一顆圓腦袋直接安在兩肩之間,雙腮與兩肩相連,好像頂著個三角形走路的肯定是局長。經(jīng)湯歌介紹,果然是局長!
局長一只手插在褲包里,一只手習慣地伸出來與王燕握手,那動作倒帶了幾分瀟灑。在局長眼里,王燕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她簡直就是無數(shù)個圓拼湊起來的,眼圓臉圓胸圓屁股圓,特別在她臉上泛著的兩片蘋果紅暈和薄薄的兩片紅嘴唇,使人看了就想親一下?!澳芘c美人共進晚餐,感到非常榮幸?!泵廊嗽趥?cè),局長全身的細胞都被激活,舌頭也靈活起來,邊與王燕握手邊戲謔地說。
湯歌又指著姜師給王燕介紹:“這是姜師傅?!彼峦跹嗾`解成僵尸,所以趕忙加—個“傅”字。
姜師和王燕互相點點頭,算是認識。
王燕把他們領進一間叫“拉登閣”的包間里,然后踅出來喊了一聲:“上菜。”
菜上齊,服務小組給各人面前的小酒杯倒?jié)M了酒。王燕端起酒杯伸到局長面前“來,局長,妹子先敬您一杯,感謝大駕光臨,給了妹子腳盆大的臉面。干一杯?!蓖跹嘁娋珠L喜歡開玩笑,便放開應酬。 局長端起酒杯站起來,和王燕的酒杯相碰,另一只手開玩笑地輕輕撫摸著王燕端著酒杯的手說:“紅酥手,黃藤酒,滿臉春色胸前秀。雖然我龍體欠安,但美人敬的酒,我不能不喝?!闭f完,一仰脖子,把杯子立個底朝天。
王燕又敬湯歌一杯。敬姜師,姜師說他開車不喝酒。
湯歌和局長輪換著敬了王燕幾杯。幾杯酒下肚,王燕滿臉泛著紅霞,顯得更加漂亮了。
“美人既醉,朱顏酡兮?!本珠L非常興奮,盡情地展示著他的文學才華。說著,色迷迷地瞟了王燕一眼,王燕打了個冷戰(zhàn),又瞟一眼,又打了個冷戰(zhàn)。
吃完晚飯,三人都有幾分醉意。王燕又請他們到一家叫“美人每亂”的歌舞廳唱歌跳舞。王燕要了一個包廂。他們又喝了些啤酒。唱了幾首歌。王燕主動拉著局長到背后那格黑咕隆咚的狹長小舞池里去跳舞,趁著幾分酒意,她把她的整個身體都貼在局長的大肚子上,并輕輕的吻了局長一口,然后把發(fā)燒的臉緊緊貼在局長的臉上。
局長被弄得神魂顛倒,摟著王燕邊搖邊把手慢慢滑向她豐腴的臀部。
王燕也不管他,愛摸哪里摸哪里。
五
沒有多久,小能人被“提拔”當了下屬企業(yè)單位的副總。王燕被調(diào)來跟湯歌在一個科室,頂了小能人的位。
一年以后,湯歌擢升為科長,躍上了第二級階梯。兩年以后,湯歌又有了晉升的機會。聽說局里有個推薦科技副縣長到縣上掛職的名額。他想起陳瞎子的話:官星照命,飛黃騰達,事業(yè)有成。也許他的第三級、第四級就從這里開始了。他必須好好把握這次機會,而把握機會的惟一方法就是認真走好上層路線。通過這幾年的實踐,和領導搞好關系,妙不可言,好處無窮。人心都是肉長的,哪個領導沒有點私情?在條件相當?shù)那闆r下,難道領導用人不用親還用疏?當然有時那條件也是領導說了算的。因此,他必須不折不扣地繼續(xù)走好“上層路線?!?/p>
這天,局長的老爹七十大壽,局長沒有大操大辦,只是叫了幾個親戚好友,親信同僚到家里吃頓飯,陪老爺子喝喝酒,讓老爺子高興高興。大家也不好空手而去,又不好直接送錢,其他幾個同僚買蛋糕的買蛋糕,買煙酒的買煙酒,只有湯歌別出心裁地花近千元連夜叫三維公司的老板趕傲了一幅《青松不老圖》,并請了當?shù)匾粋€綽號叫“怪文人”的知名人士繪圖題詞。怪文人就是怪文人,只見他左手夾起毛筆。飽蘸墨汁,提起筆略一沉思,用老樹根似的行書體在圖上題道:
鳥壯兒孫旺 壽高福祿多
筆畫蒼勁有力,盤根錯節(jié),就像氣錘壓出來的一樣。這兩句話哪里都好懂,就是那個“鳥”字不知是什么意思?湯歌問怪文人,怪文人笑而不答。
他把圖抬到局長家,打開包裝,親自把它掛在局長家客廳里一面顯眼的墻壁上。大家從不同的角度欣賞,這圖就有不同的變化和效果。都嘖嘖稱奇。遺憾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那“鳥”字是什么意思,問湯歌,他也說不出來。
還是老爺子學問深厚,看見那幅圖,心里喜歡;看見那句題詞,勃然大怒;仔細一想,其理也在,并無譏諷之意,又轉(zhuǎn)怒為喜。
大家看見老爺子先是高興,繼而發(fā)怒,又轉(zhuǎn)怒為喜,知道是那句題詞出了問題,但出了什么問題?大家又不好問。
這時,局長夫人叫大家入席,大家便離開客廳,找位子就坐。
吃完飯,大家也不好馬上離去,都坐在客廳里飲茶,閑聊。老壽星坐在正廳的一把雕花紅木椅上,眉開眼笑。局長夫人為討老爺子喜歡,便叫了兒女侄男侄女們給老壽星磕頭請安。孫男孫女便齊刷刷跪下來說道:“給爺爺磕頭,祝爺爺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說完,立起身,四散到一邊玩去了。
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
湯歌見老爺子高興,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老壽星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去喊道:“爹,兒子給你磕頭了?!?/p>
在場的人都睜著詫異的眼光看他,不知他演什么戲。只見他不慌不忙地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響頭,然后說道:“爹,恕我高攀了,局長跟我親如兄弟,局長的爹也是我的爹,請您老人家認我做兒子吧,兒子祝您老人家洪福齊天,壽比南山?!?/p>
老爺子被湯歌這突如奇來的舉動搞懵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應付眼前的局面,鎮(zhèn)靜一會兒才站起來說:“小子,你喝醉了,快去休息,快扶他去休息!”
局長看見湯歌這樣,身上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他又不好說什么,只站在一旁“嘿嘿”干笑。
大家趁勢把湯歌架起來,推的推,搡的搡,弄出門來,有人還趁機在他的臀部踹了一腳。
湯歌回到家,門大開著,燈是黑的,他還以為老婆睡覺忘記關門了,打開電燈一看,大吃一驚,屋里被翻得亂七八糟。開門走進房間,老婆和小娃都不在。撥打老婆的手機,手機里彈出一聲: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他意識到家里被盜了,便趕緊撥打110報警。
老婆拉著孩子回來了,看見家里這樣,也吃一驚。她說吃完晚飯就領著孩子到少年宮,一直玩到現(xiàn)在。兩口子急忙查看被盜物資,幸喜損失不大:電視、洗衣機、冰箱等大樣的東西小偷抬不走,沒有丟失;老婆的手提包因出去玩沒有帶去,不見了,里面裝著她用的手機和三百多元錢;床頭柜的抽屜里放的一條白金項鏈和—個黃金戒指被盜走;衣柜里好一點的衣服包括湯歌買的那些名牌衣服也不在了。
110的警察也到了,來了三個人,他們四處查看一番,取了腳印和指紋,照了些像,問了些情況。據(jù)警察分析,小偷是從樓頂用繩子吊下四樓從窗戶進來的,行竊完便開門而逃,因為防盜門沒有反鎖。警察分析完,立了案便離開了。
湯歌和老婆互相埋怨,氣作一團。
六
湯歌為了科技副縣長的事又跑了局長家?guī)滋?,然后準備了些物品分別跑了兩個剮局長家。開黨組會研究討論時,大家都覺得湯歌是最合適人選,為他說些好話。這樣,推薦人選便確定下來,名單報到組織部,組織部迅速派人找他談了話。好不容易把事情搞定,他舒了口氣。
自組織部的人找談話后,湯歌每天容光煥發(fā)。沾沾自喜,等著通知他去任職?!懊镉械慕K須有”。他又想起這句話,既然命里有,那升任科技副縣長是小馬栓在大樹上——穩(wěn)妥妥的了。當上副縣長離縣長就不遠了;當上縣長距地廳級領導也就不遠了。官星照命,飛黃騰達。這陳瞎子算命還真準!他幻想著他的官越當越大。想著想著,他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做了個夢,他夢見他做了大官,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官?也不知那官有多大?穿著紫莽袍,系著寬玉帶,烏紗帽上的兩擺有五尺長,向耳上方的兩旁延伸出去,一點頭便上下晃動,好不威風。他涂著大花臉,從鼻梁至眉心一片白,好像戲臺上的某個奸臣,又好像不是。他坐在八抬大轎里,轎前有人鳴鑼開道,轎后跟了許多牙牌軍卒。他去上班,八抬大轎把他送到辦公場所,回家吃飯,八抬大轎把他送到家門口。他應酬在各種官場之間,一日三餐,頻頻舉杯,喝的是名酒,抽的是名煙,吃的是珍饈。晚上,他在舞池中踩著優(yōu)美的旋律摟著那些漂亮娘們歡快地旋轉(zhuǎn)。托他辦事的人踏破了門檻。他咳一聲嗽,點一點頭,事情就成了,然后是白花花的銀子流進家門。他把這些銀子都分給了那七八個“包二奶”。包二奶們雙手捧起銀子,眉開眼笑。銀子從她們的手間“嘩嘩啦啦”往下掉。銀子清脆的碰撞聲把他從美夢中驚醒。他抬起頭來睜開眼,哪里有什么美女和銀子!只有小兒子蹲在墻腳玩跳棋玻璃彈子,玻璃彈子從凳子上的棋盤中一粒粒掉在地磚上,發(fā)出稀里嘩啦的一聲聲脆響。
“真是白日做夢?!彼?。
湯歌怪兒子驚擾了他的好夢,不過他心情很好,沒有生氣。他抬腕看看表,距下午上班還有40分鐘。老婆在衛(wèi)生間洗著衣服、襪子什么的。當兩年多的科長已開始“油”了,上班不再像以前一樣積極。不過,他還是希望上班時間快點到來,說不定到單位就能接到“那個通知”。他一想到要當副縣長就高興,就興奮。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掏出手機來分別撥通了各路朋友,告訴他們:他就要當副縣長了。
各路朋友在電話里向他祝賀,叮囑他以后當了官發(fā)了財別忘記朋友。
老婆洗完衣服,晾在陽臺上,送兒子上學校去了。
打完電話、距上班還差5分鐘。5分鐘也走得到,因為他騎著一輛大陽摩托車上班。他匆匆夾起黑皮公文包,打開房門。一眼看見門外站著一胖一瘦兩個男人,正準備敲門。
“你是湯歌同志?”胖的問。
“正是,正是。你們?”為節(jié)省時間,湯歌沒等對方說完。
“我是紀檢監(jiān)察局的老瞿。”仍然是胖的說:“他是老盛,我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因為上班那里不方便,所以找到家里來。家里有人嗎?”
湯歌搖了搖頭,邊把二人引進家里邊猜測: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二人便在沙發(fā)上坐下來。
“說吧,找我有什么事?”湯歌也在另一邊的沙發(fā)上坐下。
老瞿打開隨身帶來的方形黑皮包,拿出一個黃皮筆記本問:“這東西是你的嗎?”
湯歌看見黃皮筆記本。暗吃一驚,嚇出一身冷汗。這個筆記本他分明是放在寫字桌下的抽屜里鎖著,為什么會到了他們手里?他站起來沖進書房去拉抽屜,抽屜仍鎖著。他的心稍定來。拿出鑰匙,打開抽屜。抽屜里沒有黃皮筆記本。踅回客廳,從老瞿手中拿回筆記本翻翻,沒錯!那字是他寫的,領導的一條條罪狀也是他記的?!斑@……莫非那天晚上他家被盜,小偷又是個開鎖能手。只用一截鋼絲便打開了鎖,見到那筆記本,覺得里面內(nèi)容“好玩”。順手帶走,后來小偷把筆記本寄到了紀檢監(jiān)察局?然而他還是疑惑地問:“怎么會到了你們手里?”
“這個你別管,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老瞿說。
“是”。湯歌見無法抵賴,只得承認。
老盛坐在沙發(fā)上做著筆記。
老瞿又問:“筆記中記著一條:局長在建蓋辦公大樓時受賄十萬元,這事是否屬實?你是怎么知道的?”
湯歌緘口不答。
“你記著局長到古縣嫖娼,染上性病,縣上出錢醫(yī)治,是否真有其事?”
湯歌閉口無言。
“你記著王燕與局長搞權(quán)色交易,王燕是這樣調(diào)到局里的嗎?”
湯歌沉默。
當然,最后的結(jié)局是:湯歌只能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所知道的情況一一抖了出來。譬如:他如何陪局長下古縣調(diào)研,如何找小姐給他,染上淋病,如何醫(yī)治,如何向縣上要錢;局長如何通過他認識王燕的事一五一十地合盤托出,在某些細節(jié)上。他還作了更改,什么都往局長身上推。如他建議找小姐給局長,改成局長要他找小姐;接了古縣縣局的五千元錢他說的那番話說成是局長說的。關于局長建蓋辦公大樓受賄十萬元的事,他說:那是聽老爸他們公司的當事人告訴我的,辦公大樓是老爸他們公司建蓋的,具體情況我不清楚。
七
老瞿和老盛找過湯歌談話后,湯歌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他知道,十之八九他是當不成副縣長了;不當也罷,可日子仍然難過,許多天了,心里頭都是沉甸甸的。唉。他不知道怎樣打發(fā)今后的日子。
本欄責編 萬國華